《书与白》九尾狐狸Lj

4、七步杀一人

　　十三话音的不大，可森寒的杀意却像一阵寒潮，将原本喧嚣的小院瞬间冰冻，黄脸汉子疑惑的看着正在逼近的十三，嘴唇微微动了几下，最终却没有开口。
　　横刀已经出鞘，刀身上的花纹像是一颗颗哀嚎着的骷髅。乡民早已远远散开，十三与黄脸汉子之间再无阻隔，十三足尖发力身形猛地一晃，一道仿若来自幽冥的寒光劈向眼前黄脸汉子。
　　江屿眯着眼看着两人渐渐接近，还差两步时，黄脸汉子突然开口：“你……认识我……？”
　　刀锋斩落了黄脸汉子额前的几根碎发，十三目眦欲裂道：“你……不躲？！”
　　黄脸汉子再问：“你……可是认识我的？”
　　十三的脸孔扭曲双眼赤红，仿若地狱的恶鬼，恶鬼忽然开口道：“七步杀……唐羿人……化成灰我也认识你……说……你把你师妹弄到哪儿去了！”
　　梁书本已闪到两人身侧，只要唐羿人稍有异动，他就会毫不留情的从旁出手。江屿双手抱着药箱，闪身躲在桑树后面探着头向这边观望。
　　唐羿人的表情有些呆滞，低声重复着：“师妹？”
　　恶鬼十三继续问道：“周大人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杀他满门？！”
　　唐羿人对十三喷到自己脸上的口水似无所觉，只是盯着他的鼻子重复道：“周大人？”
　　“你潜到福王府，还在在蔚霞阁上留下横幅，让临安的人都知道你做的好事……你……”十三抓着唐羿人领口的手愈发用力，几乎将这个精瘦的汉子提了起来。
　　唐羿人说不出话，只有喉头发出“咯咯”几声。梁书疾步赶过来把剑架在唐羿人颈项之上，另一只手扶住十三的左手，温热的内力顺着手太阳小肠经到手少阴心经再一路上行，转了一个周天之后，十三眼中赤红才渐渐消退。
　　江屿拉过身边的一个乡民问道：“这赵六子可是失忆了？”
　　乡民吓了一跳，见是江神医问话，急忙凑到树后，悄声答道：“前年春天，有人发现这人倒在村外的官道上，看他穿着单衣倒在路边，我们还以为他已经冻死了呢。村长给了一领席子叫给埋了，没想到，刚挖好坑他就醒了！当时我就在那儿帮忙，看见他动了一下我还以为诈尸了呢！”
　　江屿看了看外面的三个人没有异动，扭头接着问：“他醒了之后呢？你们村里人有没有……出意外的？”
　　“他足足睡了七天，身上滚烫的呦，我们都以为他熬不过去，要不是牛大力坚持，怕是早就丢出去埋了……”
　　江屿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头也不回的问：“牛大力不就是原来的房主，这事儿你得给我细说说，知道前因后果也好方便我们驱鬼除祟呀。”
　　“牛大力一家都是个好人呀，他们一家五口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虽然不富裕，可这几年年景好，日子也说得过去。牛大力有个寡居妹妹，也是个苦命的人。每天也就是他妹妹照顾赵六子，这汉子也当真命硬，没有一个月就起来干活儿了。虽然人有点儿傻乎乎的，可是干活儿卖力气！说起来也就是吃的多了点儿。唉……”
　　乡民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声音竟然有些哽咽，江屿回头问道：“这牛大力一家怎么就死光了呢？”
　　“哎呦，说到这事儿可是……那是前年夏天的事儿了，有天夜里这赵六子忽然就疯了，‘嗷嗷’叫着满村的跑。我们赶紧去牛大力家喊人，进了屋才发现，牛家五口人全死在了床上！”乡民说着压低了声音，嗓音中透出一股幽森：“一家人死的倒是很安详，我们报了官，仵作只说是有疫症，让把尸首都烧了。这时候赵六子突然跑过来，扛起牛大力的尸首就跑，十几个衙役在后面愣是追不上他，等追到后山才发现，原来他挖了一个大坑，把牛大力的尸首放进坑里之后又跑回来，就这么来来回回跑了四趟，牛大力一家人才算落了个全尸，如今就在葬在了后山。”
　　江屿拉着乡民蹲下，悄声问：“牛大力一家死的这么蹊跷，你们就没怀疑过？赵六子也没跟你们说过什么？”
　　乡民叹了口气：“我们也怀疑是他害了牛大力一家，可是一来这人虽然有些痴傻，可相处久了我们都觉得他本性不坏。二来，官府的仵作也说他们都是得疫症病死的。三来……”乡民顿了一下，咽了口吐沫：“三来，埋葬了牛大力一家人之后，他在坟前跪了七天。再后来，他就住在牛大力家里，慢慢儿的神志也清醒了些，平日与人交往也没什么异常的。不知道内情的也只当与常人无异。甚至还有人给他说媳妇的，可是被他拒绝了，说是不能对不起亡妻什么的……说话还文邹邹的……”
　　身后响起一声怒吼，紧跟着就是一阵拳脚相交的声音。江屿把药箱举到脸前，透过缝隙偷眼看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适才形如恶鬼的十三此时正狼狈后退，而痴呆的一样的唐羿人这时倒像个降世的魔神，只凭拳脚便打得两人毫无招架之力。
　　江屿看着四周傻愣愣的乡民，高喊一声：“赵六子疯啦！这里有两位大人顶着你们还不快跑！！”
　　一众乡民这才回过神来，哭爹喊娘的往院外冲去。院中三人强横的内力激射四散，附近的东西全成了暗器漫天飞舞。江屿躲过几个险些砸到他脸上的石子后也跟着众人挤出了院子。
　　村长看见江屿出来，赶忙把他拉倒拐角安全的所在，问道：“江神医啊！这……赵六子好好地怎么又疯了？”
　　江屿抹了抹额上的冷汗，不无遗憾地说：“这赵六子怕是已被邪祟附体……如今邪魔当道，您还是带着乡亲们躲远些。”
　　村长看着不时飞出锅碗瓢盆的院子，担心的说道：“那两位官人还在里面，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村子可就完啦！这可如何是好啊……”
　　江屿叹了口气：“也罢，吃人家嘴短。您放心吧，有我在，他们不会有事儿。”
　　村长目光灼灼的看着江屿：“神医可是已有妙法？”
　　江屿微微颔首：“我们都是读过书的人，自然是要去跟他讲讲道理得嘛。”说罢，把药箱往身后一背，大跨步又走回了小院儿。
　　“江……江神医不可呀！”
　　江屿刚跨进院门迎面便见寒光一闪，此时他上下左右全是门框，江屿只得往后仰倒，寒光贴着鼻尖飞过，“铮”的一声钉在了身后院墙上。江屿身形不稳，一个倒仰便又摔了出来，后脑重重磕在地上。
　　村长眼见神医被打了出来显见摔得不轻，这要是有个好歹……正在寻思要不要上去搀扶一下时，江屿却豁然坐起，手捂着后脑疼的直哆嗦。村长见他又坐了起来这才刚要松口气，却见江神医起身拔出钉在墙上的横刀，气势汹汹的又冲进了院子。只不过这次是压低了身形进去的。
　　江屿这边刚迈进院子，眼前又是一团蓝影，他急忙闪身躲开，待尘土散去才看出原来是十三被揍飞出来。
　　江屿蹲在十三旁边问道：“大个子你没事儿吧？”
　　十三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恨声道：“我没事儿！扶……”
　　江屿一听他没事儿便松了口气，把手里的横刀一递：“没事儿就好，快拿好你的刀，这么危险的东西不要随便松手！刚才差点儿就把我钉在墙上了你知道吗！”
　　十三接过刀，不屑的道：“你这样的书生进来干什么，还不快出去，免得在这里丢了性命！”
　　“唉！斯文人办事干嘛非要动刀动枪的，我是来跟他讲道理的。对了……你们跟他说什么了？他怎么一下就疯了？”
　　“我也没说什么呀，我就说他忘恩负义，连牛大力这样的救命恩人都能下手灭门……”十三的话说了一半，转脸讥诮的看着江屿：“你也别问了，赶紧去跟他讲个道理给我看看！”
　　“哦？刚才你说的师妹啊，周大人啊他都没有反应，直到你说了牛大力……他就疯了？”
　　十三捂着胸口说道：“是呀，嘴里喊着秀莲什么的，一拳就打过来了。”
　　“哦哦哦，那我去跟他聊聊。”江屿说罢起身，向着正在缠斗的两人走去，边走边说：“唐羿人，你家秀莲知道你是个疯子吗？”
　　梁书正要喝止，却明显感觉唐羿人的身法变慢了，动作之间出现了明显的迟滞。
　　“要是秀莲知道她救回来的是个疯子杀手，把她平时喜欢用的东西都打烂了，你说她会不会心痛啊？”
　　此言一出，唐羿人竟像施了定身法，骤然不动。梁书刺出一剑本要封住他的后招，不想对方忽然顿住，梁书咬牙发力，扶风宝剑险险避过对方要害，却依然在肩上划出一道血口子，灰布麻衣转眼一片殷红。
　　唐羿人像是没有痛觉似的，看也不看肩上的伤口，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江屿的眼睛。
　　“秀莲才不在乎你以前是谁。”江屿的手在唐羿人的肩上轻拍几下，伤口的血便止住了。
　　“秀莲只希望你好好活着。”他的手沿着对方颈项慢慢向上移动，忽然眉头微皱。
　　“她没有走远，你看这院子空荡荡的，只有桑树下的那朵花开的娇艳。”唐羿人扭头看向桑树，赤红的眼中慢慢晕出一抹温情。
　　江屿双指下滑，自第三节颈椎向上，沿着正在转头的颈椎滑到后枕风府穴时停住不动。
　　“只怕那朵花就是秀莲的化身吧。”
　　“秀莲……秀莲……我……想你……”
　　降世魔神缓缓蹲下，再度化为一个痴情的男子，江屿伸手点住他天突、大椎、身柱三个穴位，七步杀唐羿人便缓缓躺倒在地上。
　　牛家祠堂里，被捆住手脚的唐羿人正在昏睡，十三抱着横刀坐在床边看护着，江屿和梁书坐在稍远的地方窃窃私语。
　　梁书皱着眉问道：“你觉得那些事情不是唐羿人做的？”
　　江屿点头。
　　梁书追问：“理由呢？凭什么认为牛大力家人的死和他无关？”
　　江屿撇了撇嘴道：“如今我们能在这里说话就足以证明了，‘七步杀一人’的名号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你们缠斗了这么久却只受了些轻伤……梁兄作为亲历者，可有何感想？”
　　梁书皱眉道：“适才确实如江兄所说，这唐羿人很是古怪，虽然力大威猛却没什么杀招……”
　　江屿微微一笑却并未接话，梁书的眉头皱得更紧：“哎？唐门第一杀手怎么会只与人斗力呢……”
　　江屿握拳在掌上砸了一下，道：“不错！正是如此，梁兄身在战局，只怕不如小弟在一旁看得清楚，这唐羿人确实未下杀手，只不过，非是不想而是不能。”
　　梁书欠身靠近江屿：“江兄适才可有什么发现？”
　　江屿深吸了口气：“梁兄可知道‘控尸术’？”
　　梁书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在下听都未曾听过，单听这名字……”说着猛地回头向床榻看去：“莫非唐羿人早已死了？”
　　江屿“呵呵”一笑，摇头道：“非也非也，这唐羿人自然是活着的，只是此时却只是一具活尸。”
　　梁书脸上的表情很精彩，不解与好奇这两种情绪不断纠缠： “活尸？江兄还是不要卖关子了。”
　　“这‘金针控尸’本是南疆秘术，取金针刺入人体大穴之中，配合秘药、口诀，可将活人做成活尸。活尸无知无觉无谓生死，相传当年始皇帝征伐百越之地时，便遇到了当地的活尸军团，损失相当惨重呢。但是传说这邪法早已失传，若不是亲眼见了还真不敢相信呢。”
　　梁书心中疑惑更深：“这唐羿人适才情绪如此反复……莫非是药效过了？”
　　江屿摇头：“制作活尸的要点，是在活人身上施以金针进制，其中百汇、风府、大椎这三个穴位尤为重要。刚才小弟试探了一下，唐羿人的风府穴上没有金针。只怕是因为金针之术已经不完整了，这才让他有了些神志吧。”
　　梁书思索片刻，问道：“江兄能否诊断出唐羿人是何时被和何人控制的？”
　　江屿挑了挑眉，视线移向窗外，悠悠的说：“虽然我对这术法的了解仅限于此，但若是取出金针之后分析金针的状态，应该也能判断一个大概。只是……”
　　梁书忙道：“无需太过精准，只要有个大概就好！”
　　江屿收回视线，腼腆一笑，不紧不慢的说道：“在下只是一个走方的郎中，无官爵无名望。那个唐羿人做的事情惊天动地，在下为他诊病不难，治病也不难，难的是，在下说的话，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