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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豆相思烛 ...

  •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
      “神医呀,我们……非要夜里来捉鬼吗?”村长打着灯笼,颤巍巍的在头前领路。此时的他与白天虎虎生风的其实完全不同,仿佛一下老了十年。
      梁书也看向江屿,江屿腼腆一笑,道:“村长呀,您几时在白天见过鬼呀?既然我们是来捉鬼,那自然要在有鬼的时候来才对嘛。”
      村长忙道:“这话也对,可……可是我们都是普通人,也不会捉鬼呀,你看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也帮不上忙啊……”
      此时众人站在唐羿人家门口,江屿转身对着村长一拱手:“您看我,一个郎中这不是也来捉鬼了嘛,再说毕竟你们和牛大力都是一个村的,说起来也都是乡亲,若是真闹起来……看在您老的面子上,或许还能放我们一马不是?”
      村长哑然,十三留在家里看守唐羿人,此时便由梁书领着江屿当先进入,身后还跟着几个轻壮乡民举着火把。眼见着大家都进了院子,牛闻筝跑过来摇了摇叔公的手。
      “叔公叔公,你以前见过鬼呀?”
      村长在闻筝头上敲了一下,怒道:“胡说!你叔公我行得正坐得端,怎么会见过鬼!”
      闻筝揉着脑袋说:“刚才江神医问您几时在白天见过鬼,我还以为您……”
      村长一怔:“对呀!我说刚才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呢!老夫夜里也没见过鬼呀!”
      闻筝笑着撒开爷爷的手,蹦跳着进了小院,急的村长在外面直跺脚。
      梁书看见闻筝进了院子便迎了上去:“闻筝,你怎么进来了?怎么不陪着你叔公?”
      闻筝嬉笑着说:外面太没意思了,大个子不在,我正好跟着你们长长见识。”
      梁书绷起脸道:“捉鬼有什么意思,还是赶紧回去吧。”
      闻筝扬起脸:“先生说这世上没有神鬼,可你们却要来捉鬼,我就是想瞧瞧到底是先生说得对还是大人说得对。”
      梁书闻言语塞,只道:“那你就站在这里看吧,别靠的太近。”
      闻筝眼珠一转,道:“大人放心,我有更好的去处。”
      不待梁书说话,闻筝便跑到大桑树下,纵身一跃,犹如一只狸猫,几个纵越就坐上了一根粗大的树枝。
      “梁大人,您看我这位置怎么样?”
      梁书摇摇头:“你在树上小心仔细些,别从树上掉下来了。”
      江屿抬头看了一眼树上的闻筝,笑道:“哎呀,还是你那个地方好看戏呀。你可看仔细了,要是瞧见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就大声喊啊!”
      闻筝拍了拍胸脯:“这事儿交给我您就放心吧!”
      梁书提着灯笼当先进屋,江屿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油灯。室内的陈设简单,与寻常农家无异。桌上放着几个竹筒做成的水具,门口立着一口大缸,墙角有一些农具,另一边放着几个陶盆陶罐。
      水缸里还有大半缸水,陶罐已经空了,江屿凑近水缸和陶罐闻了闻:“没什么特别的味道,水缸该刷了,罐子以前是腌咸菜的,咱们去别的屋里看看吧。”
      梁书有些担心地说:“唐羿人毕竟是唐门第一杀手,这里的东西江兄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江屿腼腆一笑:“梁兄说得有理,在下受教了。”
      两人走到正房门口,见房门上竟然挂着一把铜锁。两人对视一眼,江屿拿出一把铜夹子碰了碰锁头,见没有机关,便道:“这间屋子应该是牛大力一家人住的吧?”
      梁书点点头表示赞同:“我们不妨先看看别的房间。”说着指向偏房的方向:“那里住的应该是牛大力的妹妹吧。”
      “走,过去瞧瞧。”
      梁书拦住江屿,把灯笼递给他:“江兄,还是我先走吧,你给我照个亮儿。”
      江屿一怔,失笑道:“梁兄莫不是怕小弟莽撞牵连了你?”
      梁书肃容道:“这是哪里的话,江兄来此本为相助梁某,梁某又怎能让江兄涉险!江兄心思巧妙梁某自愧不如,可梁某总是习武之人,如果有什么意外出现,在下反应起来总也要快些。”
      江屿腼腆一笑:“梁兄莫要气恼,在下怕是和梁兄处的久了,自然而然的觉得自己也是个武林高手了。纵使自己豪气干云,奈何如今只是个弱质书生,那就有劳梁兄打个头阵了。”
      梁书面色见缓,当先走进偏房。偏房中只有一张竹床,床上被褥整齐,纱帐虽然陈旧,却很完整。窗前的木桌很干净,摆着一盏油灯,一面铜镜和一个香粉盒,铜镜后面还有几个瓷碟子,想来里面应该也是妇人之物。江屿拿起油灯闻了闻,然后吹着火折子点燃了油灯。
      桌旁的木箱上也有一把铜锁,只是这铜锁形制简单,梁书用匕首顺着缝隙轻轻一划,铜锁便应声而开。
      “梁兄果然好手段啊!”
      这话说得古怪,梁书不知该如何作答,索性装作没听见,拉着江屿闪身走到箱子侧面,抽出扶风宝剑,慢慢用力将箱盖挑开一条缝。见其中没有暗器射出,才继续发力直到整个箱盖打开。
      箱子里一股发霉的味道,其中所见尽是妇人的衣物。两人翻找了一下,从箱底找到一匹新布和两个布包,大一些的布包里装着几锭银子,底下还打着重庆府官银的花押。另外一个小一些的长条布包,打开之后,里面是三根簪子,一根铜簪很旧,另外的一根竹簪和银簪看起来却很新。虽然银簪表面已经发乌,但却没什么划痕。
      两人对视一眼,江屿拿过包着簪子的布包说:“这个也许有用,那些官银嘛……就先放在这里好了,反正一般人也花不出去。”
      梁书点头:“也好,我们先来看看别处。”
      两人一个走向木桌,一个走向床铺。
      梁书一边查看桌上的东西一边道:“铜镜和胭脂是新的,看起来做工都很不错的样子,后面还有一些旧香粉,看着都是货郎卖的便宜货。笸箩里还有没做完的足袋……看尺寸是给男人的。”
      江屿检查了床上的被褥:“床褥一直有人在用,枕头和被子都很旧了,不过都很干净。”说着他又晃了晃竹床,在接缝的地方敲了敲,又爬到地上检查了床下: “床上没有暗格机关,床下面也没有什么东西。床脚下有个竹椅,上面有几件男人的衣服……嗯,这倒是个有趣的地方……”
      梁书闻言问道:“哦?哪里有趣?”
      “梁兄一看便知。”
      梁书走到床边站定,只见床上一对枕头,一床被褥,虽然陈旧却很干净,全不像寻常农家,心中猛然一动:“两个枕头?唐羿人不是一个人住吗,怎么床上会有两个枕头?”
      身后传来江屿的声音:“唐羿人虽然没有说明,但是看他表现,显然是将牛秀莲认作了妻子。这两人当时虽无夫妻之名,只怕是早已有了夫妻之实了。看这房中布置,除了床铺之外,其他一切似乎都保持着……他妻子在世时的样子吧。”
      梁书看着陋室中的一豆灯火,心中有感而发:“倘若真是如此,这唐羿人的痴情比之木家公子也不遑多让了。”他拿起竹椅上叠放的衣物仔细查看:“看尺寸确实应是唐羿人的,难得他一个人单身汉不仅把衣服浆洗得这么干净,还能把衣服叠放的如此整齐。”
      “我们去正屋看看吧。”
      江屿走到正屋门口,指着门上挂着的铜锁,对梁书做了个‘请’的手势,梁书也不多言,取出匕首依法施为,铜锁应声而开。把手中铜锁递给江屿的同时,微笑着接过对方手里的灯笼,当先走入正房。
      正房陈设也很简单,床下一张木桌,另外两面墙边一大一小两张竹床,床上被褥凌乱,纱帐看起来也已经糟朽。正中是张竹桌,上面的摆着几个碗碟,碟子里还有些黑色的渣滓。墙边放着两口木箱,箱盖已经被打开,里面的衣物被随意翻检出来,有几件衣服还扔在地上。
      小床脚下扔着的一个布老虎和一个肚兜比较显眼,江屿和梁书各自拿起一个进行检查,掸去浮土之后,两件东西看着都很新,一点儿用过的痕迹都没有。梁书走到木桌旁边,桌上只有一面旧铜镜和一个针线笸箩,笸箩里还有一件正在缝补的小孩衣服,他转身走到敞开的衣箱再次翻找,在箱子底下也找到了一匹新布。
      梁书负手立在木桌前,看着镜中自己的脸说道:“唐羿人只在牛大力家住了不到三个月牛家便遭灭门,而唐羿人对当夜的事情只字未提。牛家人死亡的真相已经随着尸身一同埋在黄土之下了,但能被仵作诊断为疫症的情况也并不多见。具体情况等我们到了璧山县见了当时的仵作一问便知。现在便暂且不去多做臆测……”
      “牛家人……全是被毒死的。”
      梁书猛然转身看向江屿,他正站在竹桌旁边,手里端着一个碟子,目光盯在碟子里的黑色渣滓上,缓缓说出几个字:“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碧落黄泉水?!”梁书看向江屿手中的碟子,问道:“就凭你手上的碟子,你怎么能断定是死于碧落黄泉水呢?”
      江屿睫毛微动,嘴里却是答非所问:“在下行医靠的无非是有一个好鼻子加一个好记性,碰巧又多有一些奇遇,比寻常人多一些见识。”停顿片刻,他继续道:“碧落黄泉水由三种毒物调和而成,无色无味可以杀人于无形,而且可以根据用量来控制何时取人性命。人死之前常伴有高热和腹泻,寻常医生也只会当做是痢疾之类的疫症。但,它也并非无迹可寻……”
      江屿把碟子慢慢举到梁书眼前,继续道:“待其失去水分时,便会形成这样的白色颗粒,用心去闻,还有淡淡的苦杏仁的味道。”
      梁书接过碟子,他就着烛光仔细分辨,终于看出尘土下还掩藏着一些白色的颗粒。虽然鼻子闻到的只有浓重的尘土味道,可他相信江屿所说的一定是对的。相传碧落黄泉水乃前朝暗卫所有,一般用在暗杀和灭口之时,不仅如此,这水还有一个特性,若是和另一种秘药融合,毒性便会发生改变,给人服下之后并不马上致命,而是使人既兴奋又痛苦。寻常人受刑时还能通过昏迷来缓解心神收到的刺激,而这改良后的碧落黄泉水却连昏迷的机会都不给你,所以,前朝暗卫私底下便被称为名‘黄泉幽冥’,而这碧落黄泉水的配方也只有指挥使上任时才会从皇帝手中得知。
      念及此处,梁书口中喃喃道:“前朝灭亡至今已近百年,这毒药据说早已失传……”
      江屿挑眉道:“梁兄可是忘了?小弟便是领教过碧落黄泉水的。难道梁兄看在下已经超过百岁了?”
      “啊是了!不知江兄在何时见过这毒物现身?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江屿微微一笑:“梁兄应该知道,本朝太祖与前朝皇室本就是姑表亲,本朝的制度也多沿袭自前朝。虽然两朝更替却并未多见血光。”
      梁书只是点了点头,虽然江屿说的都对,可毕竟涉及本朝国本,他作为臣子无法置评。江屿嘴角挂起一抹浅笑:“不知梁兄是否了解暗卫?”
      梁书微微蹙眉:“前朝暗卫手段残酷,搞的群臣和百姓人人自危。太祖受命于社稷将倾之时,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受群臣和百姓拥戴,前朝灵帝自愿禅位于本朝太祖。立国时,太祖只杀一人祭天,这个人就是前朝暗卫指挥使鲁含章。并在祭天之时宣布,本朝国本即正无需暗卫私下作为……”
      “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屿听到这里仿佛听到了世上最有趣的笑话,纵声狂笑不止,最后甚至捂着肚子蹲到了地上。
      梁书脸色一沉,冷声道:“江兄这是何意?莫非在下说错了什么?还是你对本朝太祖有什么误会?”
      江屿笑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停下,他擦擦脸上的眼泪,对着梁书拱手道:“梁兄勿怪呀,实在是在下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忍不住发笑。”
      梁书不置可否,只是沉着脸道:“不知何事如此可笑?江兄可愿与梁某分享一下?”
      “梁兄可知道暗卫效忠于何人?”
      “自然是效忠于前朝皇帝。”
      江屿挥手道:“错啦错啦!梁兄怕是对暗卫有些误会。”
      “愿闻其详。”
      江屿叹了口气:“暗卫,只效忠于皇帝。对他们来说皇帝没有先后,他们只忠于当朝皇帝。如果当朝皇帝死了,他们就拥护下一个继任者作为当朝皇帝。你看不见他们,只是因为他们是暗卫。黄泉幽冥自然只有妖鬼才能看见。”
      梁书瞳孔紧缩,厉声道:“江兄慎言!”
      江屿的视线仿佛穿过了梁书的身体,缓缓开口:“适才梁兄不是询问在下何时见识过碧落黄泉水吗?实不相瞒,在下有许多老师,其中一个姓鲁,是他给我讲了暗卫的事,也是他给我讲了碧落黄泉水的秘密。”
      梁书追问道:“不知这位鲁前辈如今何在?”
      江屿淡淡吐出两个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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