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怎么出了你这样的沙雕》之蓝

55、联名申诉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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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径上洒满了晨曦，风吹过国子监成贤街道路两旁的槐树从，绿荫沙沙作响。

　　方止雨拿着一封家信在路上飞奔。

　　——经过她的央求，父亲安平侯设法买通门路，刚刚打听得一点关于博士戴帆的消息：自从戴帆为监生周云追求情落入诏狱后，就受到了酷刑，如今一双腿俱被夹棍夹断。

　　而且上面有人有意地要苛待他，即使戴帆在狱中奄奄一息，也没有任何的医匠和药物救治，他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牢狱中臭气熏天。

　　夏天正是炎热的时候，诏狱中像这样因为伤口得不到救治而死去的囚犯，每月都有几十号甚至上百号人，他们化作不明不白的冤魂就这样消失在诏狱中。

　　而周云追反而因为押后审讯，暂时没有受到这样的虐待。

　　方止雨的步伐越来越急：必须快点想办法救出戴博士和云追！

　　她跑回修道堂教室，在晨课之前和众位生员知会了这个不利的消息，大家气氛凝重。

　　“大家想一想！戴博士平时是何等地关心我们，在座的各位谁人没有受到过他的教诲和帮助，平日但凡有谁受了一点委屈或是生活上于学规有异议了，又或是月膏火钱领少了，是谁最关心、帮你们朝绳愆厅申领补发？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这是戴博士教我们的。大家害怕遭到奸人的报复我理解，若是有后顾之忧的可以不签；但若自认家里能使得出一些力量的，能躲过灾祸或是借助父辈师长受到一些庇护，来搭救戴博士的，我请求有这样能力的同学和我一起签名上书！我会带头写这份诉状，我爹已经答应帮我上呈奏章，请大家看一看吧！”

　　方止雨拿出已经写好的申诉状，上面盖着侯府的印鉴。

　　大家都凑上来看，不由得感到震撼。

　　这时候，一个叫叶孝友的生员站出来道：“我签。”

　　众人看他蘸墨执笔时袖子上的补丁，俱是感到惊讶。

　　叶孝友是个州贡的民生，家里非常贫穷，读书初期全靠家乡的叔伯辈资助才能去州县里考试，后来入了州选拔，这才得到本地乡绅的一些稳定资助。

　　但是他为人又很有志气，入了国子监以后就没跟家里要过钱。平时埋头苦读，写得一手绝好文章，很受博士厅诸师长的重视。

　　假如就这样好好读下去参加科考，位列三甲进士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叶孝友大笔一挥，在状纸上写下自己名字，搁笔道：“戴博士平时待我关照有加。我家贫，全靠叔伯辈的资助才能上学。读完一年才知道每个月他看过户籍册以后，从我入学的头一天开始，便以我的名义往我家乡寄钱，如此爹娘才能还完过去为了求学欠下的债款，不至于卖掉祖宅寄人篱下。这些都是过年的时候我爹从老家进京看我，我才得知；戴博士是想我没有后顾之忧地读书求学，以后若能出仕了，做个不拿人手短，无愧于心的正直之人。我不能辜负他对我的希望。”

　　他平静地说完就拨开人群走了。

　　大家讷讷无言之际，黄登突然道：“你们知不知道戴博士一年到头都只穿两双官靴，全是旧的，补了又补。他每个月的月俸都拿来要么资助学生，要么买书了，买书也多半拿来赠给大伙了。”

　　说得一些生员面露羞惭之色，低下了头。

　　又是一阵小小的沉默，有人站出来道：“你们有没有搞错！人家方小侯爷都说了，家里没有后顾之忧的才签，我们这么多官生在这里，怎么能让一个民生抢了先第一个签？有道是法不责众，家里有点势力的都站出来签啊，他们再厉害，总不能把我们全部抓去刑部大理寺砍了吧？”

　　说着便在纸上开始签字。陆续又有几个人站出来签。

　　也有胆大的人光明响应道：“我们大明的吏治就是被这些宦官搞得乌烟瘴气！读书为什么，为了济世报国，为了惩奸肃恶，现在是时候了！”

　　“就是啊，咸宁侯真他妈不是东西，他舅舅为在京城建府扩地，居然跟我叔公的坟寺争地皮，还派了堆三青子打手来捣乱；早看他不顺眼了，我叔公估计也想签！我就替叔公出这口气！周云追他爹我们都听说过，大名鼎鼎的周御史嘛，全让咸宁侯害的，这案子不重审才是苍天没眼了！”

　　官生们都陆陆续续排队去签，方止雨的同桌夏润合上书本，起身瞅了她一小会儿，道：“这事极不合理，不过我赞成。”他也进入了排队签字的队列。

　　还有生员自己签完了，课后还要跑到别的班级宣传，于是中午的时候，又有别的班级年级的一些生员闻讯而来，或是跟止雨打听打听情况，或是也在纸上签了名。

　　未免夜长梦多，收集了五十多个签名的方止雨没去上下午的课，去绳愆厅请假。

　　留守当值的学官是“飞勤走寿”组合里的“走寿”主播杭永寿，这个为人苛刻，终年抱着学规条例刁难找茬学生们的老主簿坐在公案前，握着手里的长杆狼毫笔，头也不抬地问：“请假出去干什么？”

　　“回大人，学生病了，是热伤风，怕传染了同学，想回去就医诊治后再返校。”方止雨怕他看出端倪，忐忑道。

　　杭永寿抬起头，浑浊的眼珠转了一圈，目光停留在方止雨身上。

　　方止雨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都说厂卫的耳目灵敏，说不定这会儿消息已经传到镇抚司，缇骑就会来抓她抢夺这本签名状了！

　　方止雨紧张地想，如果这老头的不肯放行，她就闯；大不了先休学在家躲一躲避风头。

　　“拿过来。”

　　“什么？”方止雨紧紧地捂着胸口藏着的那本签名状。

　　“请假条。”

　　呼！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擦去额头上的汗，从袖笼中取出假条。

　　杭永寿看也不看地签了字，把请假条推到桌边。“慢着。”

　　方止雨伸手去拿，这时候又顿住：“什么？”

　　“你绕侧门走，今日监丞大人在敬一亭当值。”

　　止雨楞了一下，看着这个干瘦不起眼的小老头。

　　——监丞钱孝勤，一直以来都是巴结晏相的谄媚之臣，但凡国子监内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是会向那头汇报的。

　　啊！明白过来的方止雨这一瞬间充满了惊讶，她感激地退后一步，朝杭主簿鞠躬长揖：“多谢大人。”

　　杭永寿没理她，继续埋头誊写公文。

　　方止雨一溜烟地从绳愆厅的侧门出去以后，杭永寿停下了笔。

　　他在思考着什么，然后，起身走到绳愆厅后堂，那里北墙正中挂着一幅孔子的画像，上面是四个字的匾额：万世师表。

　　他在圣人面前站着凝思良久。

　　——老夫一届无用之人，终生沉于下吏，在这行将就木之时，若能换出对学生们有益的良师戴帆，也算是告别人间之前留下的一点功德罢。

　　方止雨赶在日落前回府，和父亲闭门分析朝中局势。

　　如今朝廷里和晏相对立，矛盾又尖锐的一方势力是以次辅沈阁老为首的清流党官员，他们当中已经有很多人敏锐地发现了周云追案件的可利用之处，正在纷纷策议上书，想要借此机会打击晏党。

　　方侯一直都是个富贵闲人，不问国政也没野心，他没有话语权，朝中也没人把他当回事，自然没有人来拉拢他。这是他第一次站队，有点不放心自己的儿子，跟止雨仔细交待：

　　“儿啊，你可算是晓事了，成了个男子汉了，比你爹有出息。在此生死存亡之际，你老爹就告诉你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吧。”

　　方止雨头一次遇到老爹以这种态度跟自己说话，顿时坐直了身体，视死如归地道：“爹你说吧。”

　　方侯往后探头探脑，确定老婆不在附近，压低嗓子：“你知道你爹我为何不娶芸香吗？”

　　方止雨一呆。

　　“哈？”

　　——这个时候拿出您老人家那略为混乱的私生活来说有点不合时宜吧？

　　“其实……芸香生下来的那个崽不是我的。”方侯凑近儿子，神神秘秘地说。

　　“啥？！”

　　方止雨毛发倒竖，这才真的惊了。

　　“嘘嘘，”方侯紧张地压住儿子嘴巴， “别把你娘招来了。”

　　止雨：“不是啊，爹，您说清楚。”

　　方侯哎地叹了口气道：“不是我的种，哼，你娘可冤枉死我了，我没碰过那丫头一根手指。”

　　“那谁才是那个下种的人？”

　　方止雨一时间都缓不过神来。这个时候，芸香已经产子半年了，小子养在府里都默认是半个少爷，只是母亲没有名分，大家都很避讳这件事。

　　“我不跟你娘说，她那个大嘴巴，要是知道我替别人养儿子，第二天全京城准得传遍喽。不瞒你讲，这便宜儿子，我是从老侯那捡回来的。”

　　方止雨的思绪抽搐着：侯？侯亮？不不，侯亮他爹，骠骑将军侯友德？

　　我靠！

　　真是炸锅：“爹你可真行啊，你为什么替别人养儿子？！”

　　是她这个儿子当得不够好吗？是她不孝顺不听话不聪明不可爱了吗？

　　方止雨跟无端吃了口屎似的，那个憋屈。

　　方侯：“去年年后他来咱家作客，酒喝多了便留宿下来，我也没想那么多，派两个丫头伺候他梳洗，哪知道芸香那丫头心思这么深啊，当时她什么也没说，后来两个月就发现有了，我就知道是老侯干的好事。后来我去试探他，他开始还不认，我说芸香怀了，他才松口。”

　　“那，爹您送回去啊？人家的儿子养在咱家干啥。”

　　方止雨这才定了定神，拉着老爹围着茶几坐下来，喝口水继续道：“这是侯世伯造的孽，爹你代人受过，不值当啊，这些日子以来，您为了这件事挨她的骂还少吗？那叫一个委屈！”

　　“谁说不是呢，”方侯扁扁嘴，想起以前受过的女人的气，露一丝委屈，但是又一转念道，“这事儿先缓缓吧，老侯不容易啊，他娶了清河郡主那个悍妇，虽然没有你娘那么悍，但是她老婆那几个娘家兄弟也够他喝一壶的了，他又不像我不图权势，他还要往上面升，不能在这种事上栽跟头。”

　　那关咱家屁事。止雨心想，总不能无端屎盆子扣我爹脑袋上。

　　“而且，我和老侯这么多年兄弟，这次我笃定他会帮我。”

　　止雨：“就因为这外面的野儿子他会帮您联名上书？爹，您太天真了，侯世伯为了仕途风顺连婚姻大事都可以拿来交易，怎么会重视这个连外室都算不上的露水情人。”

　　方侯煞有介事地道：“嘿我的傻儿砸，你怎么读书读傻了，芸香的野种算个屁，可是干掉了咸宁侯，让他从大将军的位置上摔下来，你说谁得利最大？”

　　方止雨一下子被点醒了。

　　——对啊！那肯定是骠骑将军侯友德了！

　　“爹，你好神啊！”她兴奋地握住自家老爹的手。

　　方侯得意道：“嘿嘿，我是虎子无犬父啊，你爹不差吧。”

　　止雨：“爹你神了神了。”

　　方侯道：“此事爹都代你安排打点好了，爹已经跟老侯通过气，他那边正等着扳倒咸宁侯呢，已经和沈阁老他们搭上线，周御史的案子就算翻不过来，也有他们在前面顶着，再不济还有爹呢。儿子，你还年轻，未来前途一片大好，冲锋陷阵的事情让你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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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会再补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