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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表白和翻车 ...

  •   050

      于是芸香成天捧个肚子在后院里哭哭啼啼,闹得方侯两头为难气氛低落。要不是她放假回来,添了几分热闹,方侯和王氏的冷战还要一直持续下去。

      止雨咽下米饭,问:“母亲,东院里丫鬟是怎的一回事。”

      王氏闷声闷气道:“梅香和兰香两个浪蹄子打发走以后,东院一直没丫鬟,总归要有贴心伺候的人。你也大了,虽然亲事还没有谈成,但母亲放在心上呢。就先拨两个得力的人给你照料起居,你放心,娘给你挑的都是宜室宜家的好人,不是什么骚浪贱货。”

      王氏她话里有话,听得方侯的脸又抽动两下,端起饭碗,把自己的脸埋进去吃。

      止雨有了新丫鬟,吃过饭便赶去东院看。

      新来的丫鬟有四个,分别叫颂春、消夏、含秋、瑞冬,凑齐了四时。

      丫鬟们穿着统一的小袄,在东院月台的走廊上一字排开,给止雨兄妹看。

      这些丫头无一不体格健壮,面相敦实,一看就极为严肃听话。

      友三素来精致挑剔,站在边上用他生动的表情无声发问——母亲这是打算培养一个不近女色的儿子吗?

      方止雨倒觉得还行,起码就听话这一点来说,可以省心很多。主仆各司其职,主不要以上凌下,仆不要主意太大,就能相处配合好。

      丫鬟们住在院里的角屋,每天轮值两个在耳房,伺候果然尽心,一直到过年,止雨在东院一边读书温习,一边陪父母迎送来访的亲友,过得十分安逸。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京城开始下雪。

      大街小巷的鞭炮声就没停过,止雨和友三兄妹俩一起守岁。

      屋里烧着地龙,熏香浓郁深沉。一张酸枝木的罗汉床上,铺了羊绒垫子,友三趴在上面,脑袋埋在一堆锦绣枕头里,把两个脚丫翘起来一摇一晃,道:

      “那日多亏师家妹妹排在前面照应,她弹得差,我看那考核的宫里妈妈悄悄皱眉,太子似乎也不大满意;我跟在她后面,就弹得更差,我就知道这样一来成了,果然没有中选!”

      兄妹俩很久没有聚在一块了,友三绘形绘色地描述选秀当日,自己是如何不露痕迹地发生各种失误,乃至最后没有入选的。

      罗汉床对面的地毯上摆了一张圆桌,止雨在灯下写明天要在各房贴的春联和福字,面前高摞起一堆纸——她稍作停顿,往砚里汲了一笔墨,道:“万事有因有果,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友三顿了顿:“妹子,你怎么这么说?你想到什么了?”

      此刻窗外,爆竹声音震耳欲聋,下人们按照夫人的吩咐在前院放炮仗,各家各户都是这么热闹。

      止雨见四周无人,提高了一点声音:“刚刚我们互换身份的时候,我觉得很庆幸,但是后来,我慢慢感觉到事情不止这么简单,人说世间万物俱是交换,有所得必有所失,向我们这样的情形,以后怕是不能再论婚娶。”

      友三瞧着脚后跟,支起半个身子探向她:“为什么?”

      “哥,我们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被交换,怎么被交换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再同样的换回来。试问,如果像我这样娶了妻子,将来有一天万一和你又对换过来,那时候我们三人该如何互相面对?“

      友三深入思忖这个问题:万一那时候他也已经以方止雨的身份嫁人,然后突然间换回去,妹妹止雨岂不是跟自己的丈夫大眼瞪小眼?这觉还能不能一起睡了?

      一滴冷汗从方友三头上流下。

      “我既然是如此的情况,所以尽可能不愿意和别人发生这方面的交集。之所以那么极力反对你选太子妃,有一大部分原因也是如此。在搞清楚会不会发生换回来这种事情以前,这方面的事情就没办法再想了。”

      友三张口结舌,半响,问道:“那如果一辈子都换不回来了呢?你就一辈子不婚娶了吗?”

      止雨:“我娶谁?我会喜欢女人吗?退一万步,就算我改变了想法,喜欢上某个女人,万一哪天和你换回来,你我怎么接管她。既然无法从一而终,就不要订立任何承诺。我只能提醒自己,要考虑到身情况,不可轻易地往这方面去思虑,再说功名未就,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方友三没话可说了。

      他本来想趁着今晚说知心话,告诉妹妹,他有了意中人,但是现在竟也没办法说出口了,屋里变得沉默,止雨又低头写春联。窗外夜很深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依然响亮如初,但友三唯有心事重重地趴在床头,把心事和脑袋一起,闷闷地陷进绵软的枕头里。

      ****

      年初七,方止雨跟着父亲方侯进宫进府地到处去拜年的行程也几乎到了尾声,只剩下一些宗族内的祭祀,一般都在祠堂,然后就是接待那些进进出出侯府的亲戚。止雨忙里偷闲,陪着友三一起在家敲敲打打,做了一辆四个轮子的小冰车。

      兄妹约好了正月十二那天,就去后海边上滑冰车玩。

      不料到了那日,却被母亲王氏拦住,王氏还在责怪女儿选秀不中的事,怕姑娘家出去性子玩野了,便严禁友三同去,将他拘在府里,止雨又只得一个人。

      止雨带了两个小厮抱着冰车来到约定的地点,后海外沿的湖面上结了一层坚冰,湖边的树木挂着满头霜,远远望去一片冰雪世界,不少人在平滑如镜的湖面冰嬉。

      晏棠已经到了,站在一座拱桥上朝方止雨挥手,他穿着暖裘,青锋在背,肤白如玉,一双狭长妩媚的眼睛傲然有神,走下桥来十分醒目,一个冰嬉的少女停下来看他,结果撞到后面一连串的同伴,姑娘们嘻嘻哈哈互相搀扶着起来,远远地朝他看。

      人群中,师咏瑜看见了方小侯爷,她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又垂下眼去,神情落寞。

      “你妹妹呢?”晏棠左右不见人,止雨解释了一通,又问周云追到了没有。

      “他也没来。”晏棠皱着眉头不爽,他也没觉得自己多守时,结果居然来得最早,可见方友三和周云追这俩家伙平日看似一本正经实则最为不靠谱。

      两个人又等了一会儿,一起研究起止雨做的冰车。

      冰止做得简单,就是一块三尺见方的木板下面暗了四个轱辘,前面起一扶手,还有绳索套子,一个人在前面拉,后面的人在木板上,或坐或站,就能向前滑动。

      晏棠站在上面,让方止雨扛着绳索拉他在湖上溜了两圈,正当止雨累得满头大汗时,周云追到了。

      本来大家约的是年初十,但是今年周云追的母亲来了京城过年,他要陪伴长辈,于是又耽搁了两日。

      “母亲?你娘不是已经……”晏棠说到一半。

      周云追:“是我的养母,她是我母亲的姐妹。”

      止雨:“那就是姨母了。”

      周云追道:“我母亲过世之后,若无她养育扶持,我早已经成为街边冻骨饿殍,一切全赖她的照顾。其实对我来说她和母亲并无不同,便这样称呼了。”

      止雨和晏棠点了点头。周云追素来孝顺,合情合理。

      止雨看周云追今天穿得单薄,一件旧皮袍子,像是那种爹妈穿过了留给孩子的,看着就冷。不过周云追清俊柔和,内里博学宏文腹有诗书,外在自然别有一番奇姿高韵,即使素衣也能穿出味淡天然。他从容地接管过止雨手里的冰车,拖着在冰上慢悠悠地转。

      止雨眼珠一转道:“晏棠,我拉你转了三圈了,该你拉我们俩了。”

      晏棠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凭啥他一拖要拖俩?

      晏棠道:“云追刚来你冷不冷,活动开了就暖和,你来拖两圈。”一脸我是为你好的奸诈。

      方止雨看着他耍不要脸,懒得揭穿,跟着周云追在下面走,又把晏棠拖了三圈半。

      晏棠在上面,原本站着看姑娘,觉得偌大纯白天地里的女孩子们看着也可爱多了,心头有些羡慕,脸上仍要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把腿站酸了,于是坐在来,抱着膝头听止雨和晏棠闲聊。

      止雨:“这冰车是我妹和我一起做的,如何。”

      周云追道:“要是拿给夏润改一改,或许会更好。”

      止雨:“啊?也对,他爹是将作大匠,我画图纸的时候就想设计成,人在上面可以自己蹬,自己掌控方向,不需要旁人来拉动。正适合哪种四体不勤,出门要坐轿赶路要骑马玩个冰嬉还要别人拖的懒骨头。”说着向后白了一眼。

      “嘿,我听见了,你说谁。”晏棠戳戳她的小腿。

      “我说你,该轮到你拖我们俩个了吧?”方止雨转身低头,把腰叉起问。

      晏棠:“不急啊,周云追,快中午了,我们先去吃饭罢。方友三不是一直说要请我们去他家吃桂花鸭么?”

      周云追看看天道:“我得早点回去。我母亲来这边人生地不熟,需要照顾。”

      晏棠道:“你雇个人照料啊,平时你在国子监,也照料不到。”说罢就意识到讲的不对,闭上了嘴。

      方止雨看他一眼——真是一句废话,云追的家境拮据,生活清贫,要在假日给和尚们抄经挣零钱维持生活,那点膏火银子估计给他母亲租房就够呛了。

      而且他很重视气节,无论关系再亲密也不会接受旁人的资助,当然没有闲钱雇人了。

      周云追:“母亲还是我自己照料放心些。”

      晏棠略一思忖:“刚好锦儿也是一个人住,那房子租大了,一个院里空荡荡的我也不放心。要不然就让你母亲过来和锦儿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止雨附和道:“这样好,我时不时派人去看锦儿,也顺便可以给你母亲带信回国子监,有什么消息也及时。”

      两人一番劝说,周云追首肯了,对晏棠道:“那租房的钱我摊一半吧。”

      晏棠:“行,我回头跟你算,今天先好好玩,你们赶紧拉啊,抓紧再溜两圈回去中饭。”

      ****

      方友三在家被迫做着女红。往日绣个花儿鸟儿什么的,他很喜欢,当兴趣爱好来做;可是现在天天干这些,还要学女诫女德,他终于感到一丝烦了。

      原来妹妹止雨厌恶这些不是没有理由的,把人像鸟一样在笼子里面关,唯一和外界的通道就是头顶上方这一方天井,早晚会憋出病来。

      方友三怀念着西市的油茶和煎饼,往年这个时候他应该和侯亮他们一起在西市瞎混,各家当铺和古玩店里都放着等他采撷的好宝贝。

      这时候,丫鬟来报,道是教课的先生来了。

      又上《女戒》课?这几天抄列女传他抄得快吐了,女人动不动就要守贞守寡守牌坊,还不如当读十三经,起码春秋左氏传里面的故事还能看得下去。

      方友三长吐一口气,刚想说不去,听丫鬟道:“是教琴的李先生,夫人让小姐去的时候带着琴。”

      方友三瞬间精神振作——李留仙?

      他像欢快的小鸟一样飞出去,险些忘记抱琴。

      王氏考虑到女儿虽然在太子妃选秀上败北,但是别的皇亲国戚和达官显贵还是有机会的,于是女儿的品德才艺仍然一样都不能放弃,还要抓得比过去更凶,便继续聘请老师教课。

      李留仙这位琴师大有来头,他和晏家一样金陵人氏,在京城亦为名士,在士子成林的京城文化圈里占据重要一席之地。那些诗人才子贵人们聚在一起宴饮交流,总要请他过来弹奏,因为只有一流的音乐,才能配上一流的文化圈。

      同样是南直隶那个地方出来的人,晏棠就显得英姿锐利、锋芒毕露,但李留仙则是带着浓厚的六朝烟水气,幽雅清逸,风流蕴藉。在一众醉眼迷离的笙歌宴饮场合,他总显得淡定而清醒,带着一点内敛和隐秘的不屑,淡然演奏他的琴。女人们爱往他身边凑,然而他的眼中只有七根琴弦,永远也拨弄不厌。

      方友三也正因为爱音律,所以渐渐痴迷李留仙的这份痴迷,仰慕他的人,他的琴。

      这次李留仙来,却没带琴,一袭白衣很是疏朗潇洒,笑问:“你母亲说你那日选秀马失前蹄,究竟哪里弹错了,再弹一遍我给你听听看。”

      他这样单刀直入地说话,不会过多迂回,方友三也很喜欢。

      这导致他产生了一种,自己也可以单刀直入,直接表白的感觉。

      眼看四下没有旁人,友三鼓足勇气道:“先生应该常来,我有很多不解的谱子,还要请教您!”

      李留仙背着手笑道:“你聪明颖悟,天资卓越,这琴上的题目难不倒你,说说。”

      “琴上的题目不难,可是情上的题目却难极了,弟子一直中意先生您。”

      李留仙看人的时候眼神总是温柔,常常微笑着,不动声色就能让欢场上最精练世故的女子沦陷。

      但此刻李留仙却收敛了笑容,变得多了几分陌生,他惊异地看了这位跟他学了快两年琴的方家二小姐一眼,沉默了。

      他皱着眉头,沉吟道:“二小姐,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如此的个性。”

      方友三顾不得这些了:“先生。”

      “你母亲是对的,你要学的不仅仅是音律,还有不少规矩。我先走了,谱子的问题,下次来琴馆便是,不用特地约请。”

      “先生!”方友三上前一步,居然把李留仙一个七尺男儿逼到凉亭的楹柱上。

      柱子贴着李留仙后背,他退无可退了,低下头惊讶地看着这位秀外慧中温柔娴雅了两年突然间变得热情奔放起来的方小姐,眼中充满了疑惑、莫名、冷淡、果决——

      他终于轻声快速地道:“二小姐,我喜欢男人。”

      ——轰!方友三晴天霹雳一样地立在原地。

      “现在你知道原因了吧,二小姐,我先告辞。”

      快刀斩乱麻是李留仙的个性,他说完这些,便毫不犹豫地离开,冰雪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积了冰雪的侯府后院中,这座富丽堂皇的安平侯府对他来说也像是其他一座座废墟欢场般,毫无吸引留恋之处。

  •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哥哥的修罗场还是来了o(╯□╰)o
    明日预告:晏棠和周云追一起在客院的澡堂泡澡,讨论起方友三为什么不近女色这件事。
    晏棠:方友三眼光挺高的,有点我的风范。
    周云追不由道:可能根本就是方向错了。
    晏棠: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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