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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将错就错 ...

  •   042

      师小姐家到了,同侯亮道谢进门。

      丫鬟春桃看出了自家小姐的一点失落,抖机灵道:“听说那位晏公子,乃是当朝首辅的嫡子,今天看着果然一表人才,不过比起太子人中之龙,却差着远哩。”

      师咏瑜内心无动于衷,真龙天子又如何?身份的加持在她看来没有太多的意义。一个人人吸引人之处,必是他给旁人带来的美和善。

      “不过晏三公子模样还是俊的,”春桃道,“我瞧他对小姐好像也有那么点儿……”若是太子妃没有选上,能入首辅家也是不差的。春桃这么想却没敢说。

      师小姐不以为然的表情。她又想到了西长安街上的初遇。

      晏三精致绝伦貌美无双,但是站在他身边的那位美少年,却是一点也不逊的,挺拔身姿,澄清面庞,嘴唇似小荷滴露花瓣尖尖上的一点绯红,谈笑间带着一股飞扬少年气,如碧空点翠下的东篱之菊,如空山新雨后的无暇月光。

      晏三是孤冷傲慢,犹如雪山之巅般遥不可及,而方小侯爷,好看得生动而沁人心脾,且让人感觉,近在眼前。

      她自言自语道:“今日见到,也方知晓,龙泉之利,南威之容,世间真正存在。”

      春桃都以为她在赞美晏棠,捂着嘴巴笑了一下。

      但师小姐说的,其实是方止雨。

      ……

      没过多久,轰轰烈烈的太子选秀便开始了,京中的官宦贵族们趋之若鹜,争相将宗族中形貌姣好的适龄女子送去。

      七天后,结果出来——方家千金和师咏瑜携手双双落选。

      干得漂亮!听到消息的方止雨一蹦三尺高,和侯亮激情欢呼在一起。

      动静太大,引来马球场上的诸位同窗纷纷侧目——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手舞足蹈的两兄弟都选上了太子妃呢。

      止雨后腰被人轻轻捅了一下,是晏棠,他带着护具面罩,手里捏着鞠杖揶揄她:“怎么,当上国舅爷了?”

      “没有没有,落选了,”方止雨一脸老父亲的欣慰,“我说过,舍妹不才。”搞得晏棠莫名其妙。

      选上了!”马球场的另一边,一个姓李的监生正自欣舞,刚刚接到家人来信,妹妹被选入太子府封了李嫔,旁人纷纷贺喜。

      晏棠骑在马上扭着身子看,“啧”了一声:“原来国舅爷在那边,看我去把他打烂。”说着一夹马肚子快步而去。

      侯亮因为接了师小姐落选的消息,也无心打马球了,他想赶着给家人递信儿,去聘媒人到师小姐府上探口风。之前是太子在先不敢与之争,现在他不能再错过机会了。

      此外,他也想再见见师咏瑜一次。

      “你打算溜出去?”更衣室里,止雨吃惊地转过身,对上侯亮黑溜溜的光膀子,赶紧扭回头,“被学监发现了可不得了!”

      侯亮一边说一边换上儒生常服:“下午是音律课,三个堂一起上,这么多人他陆清还能发现得了我缺席,我又不是他亲妈没那么受关注。”

      止雨想想,也是,就道长那个闭着眼睛上课的样儿,就算亲妈从他眼前走过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可是,音律课还有点闸,你怎么办啊?”

      “那不就得靠你了吗?咱们两个班级,名册上的名字肯定不能连在一起,点闸的时候你帮我答个到,捏着点鼻子,像这样,咦嘻嘻嘻,我先走了。”

      不等止雨再说什么,侯亮拍拍她肩膀:“好兄弟,全靠你了。”甩手出门,一副要给止雨添个嫂子的志在必得。

      唉!

      止雨转过身。侯亮前脚刚走,更衣室的门又打开了,晏棠从外面进来,衣服都没换:

      “方友三,你帮我个忙,下午的太乐课我不上了,你帮我点闸的时候答个到。”

      方止雨:“……”

      他从自己柜子里拿出换的衣服,匆匆出门去:“就这么说定了,别给我那个脸,晚上回来我会问别人检查你有没有帮我答到的。”

      方止雨:“???”

      这位哥更好,连去干什么都不说,直接撂下她走人了。

      今天下午的太乐课,显得分外无聊。

      太乐课三个堂一起上,坐位坐得也随便,反正道长从不管课堂纪律,一开课下面就有些嘈杂,开小差的生员有不少。

      止雨本来旁边应该坐着晏棠,但是为了帮他答到的时候不显得身边空旷,所以特地提前挪到了周云追后面。

      结果还是她想多了,陆道长今天上课没点闸

      “今天指法课,然后自由练习。”陆清博士眼皮也不抬地走上讲台,把一杯蜂蜜水放在角落。

      打开琴匣的一瞬间,他的眼睛都直了——琴匣里放着一根马尾拂尘!

      前排几个眼尖的监生看到了,涌起一小片骚动。

      一滴冷汗从陆清脑门流下。

      糟了,昨天晚上和蓝师兄一同打坐修行……难道今天早上他带着琴去参加皇上的高功事了?他上课拿了法器,蓝师兄作法拿了琴……哎呀孽障!

      “咳咳,”陆清咳嗽一声,拿起拂尘,潇洒地掸开挂在臂弯里,临机应变地说,“弹奏和赏析相辅相成,会听才能会弹,今天上赏析课。我找几个人弹,然后让其他生员赏析点评他的琴声,我们在互相交流中取得进步。来,随便点一个同学,嗯……侯亮。”

      “侯亮!”

      方止雨原本还在下面笑呵呵地看道长的笑话,突然之间反应过来——道长点了侯亮!

      “到!”

      她一下子举起手,冷汗往外冒。

      道长说:“不是点闸叫你,是让你弹一段,随便来一段《流水》吧。”

      方止雨低着头抹了一把冷汗,镇静地弹完了一段《流水》。

      道长倚在讲台上眯着眼睛听,一边点头在名册上划了个红圈,又先后叫几个生员站起来点评。

      止雨在两个堂都呆过,这些生员里自然有认得方止雨和侯亮的,起来点评的时候都忍不住看着止雨笑。

      史航站起来说:“学生以为侯亮弹得好,就是有点不像——!”下面一片哗笑,崔玉棹拍手还最大声。

      止雨面皮通红地悄悄冲史航咬了咬牙,你给我等着,史航笑嘿嘿地坐下。

      陆道长在上面道:“音乐之模拟自然的声音,不在于绝对的相似,更在于表达的感情,能令人感受到自然的情境。方才的曲子虽然有几个音上出现了跳跃,但是,节奏和感情掌控得不疾不徐,张弛有度。”

      “先生说得对,先生说得好!”崔玉棹还在那带头起哄鼓掌,止雨在琴后瑟缩成一团,只想掐死这个东西。

      陆清翻了翻名册:“侯亮同学很好啊,那好,我们叫下一个起来弹一段《水仙》,嗯……方友,哪个是方友三?”

      刚刚坐定的方止雨简直要石化在蒲团上了。

      “噗噗噗!”课堂里响起要命的爆笑。

      天要亡我啊。

      方止雨头皮发麻。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道:“到。”

      止雨震惊地望去,前面的周云追站起来了!

      他代替方止雨,弹了一段《水仙》。

      虽然周云追琴技没有止雨的纯熟,但是这段时日经过练习,也十分流畅,加上态度从容,完成得很好。

      陆清博士又叫了几个生员起来点评了下,内心估摸着时辰过半,再点几个学生讲几句拖拖堂就下课了。于是又依次喊了几个学生起来弹奏,最后,翻过名册的一页,看到一个比较熟悉的名字,他道:“晏棠,你弹一段《阳关》。”

      方止雨口吐鲜血。

      晏棠这个人,不可能有其他人会帮他顶包的!

      在一众人的哗笑中,她着头皮再次站起来。

      现在这么办,该认罪还是该解释?

      大家忍住笑,视线的聚焦下出现了短暂的全场寂静。

      陆清博士疑惑地眯起了眼睛:“都在笑什么,弹啊。”

      大家都愣了。

      原来传说中道长年纪轻轻有眼疾居然是真的。

      直到方止雨弹完下课,陆道长似乎都没发现这个学生站起来过两次。

      方止雨的一下午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一节课被点到三次,站起来两次,唯一没站起来那次还是真正点到自己那次,这样还能侥幸蒙混过关,简直堪比鬼故事。

      晚上打水回到号舍,止雨坐在床边洗脚,赌咒发誓地同周云追道:

      “再也不帮别人干这种事了!要不是你那会站起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差一点点尿裤子。”

      周云追在桌前点着一盏油灯抄书,外面下起了小雨,窗棂上响起了沙沙声。

      他停下笔,似乎想了一下道:“你当时变换了两种风格和指法,我只觉得你很厉害。”

      止雨没料到他突然从这个角度切入这件事,愣了下道:“道长虽然眼神不好,可是耳朵很灵,我弹晏棠是放开弹的,因为他多一些杀气;侯子那边我压着弹,因为他是个二货,我还故意弹错了几处,你听出来了吗?”

      “好像有,当时我听着就觉得怪,你不会犯这种错,”周云追点点头,显出回忆的神色,感慨道,“音律果然要靠些天赋,我感觉你弹的时候很随心所欲。”

      “音律当然吃天赋,跟写文章一样,我就写不出你那样的文章。”止雨被他一夸,得意起来了,想想白天陆道长被糊弄的样子,心想饶你奸似鬼,喝了老娘洗脚水。

      这时候,外面哗哗的声音更大了,雨势暴增。

      “明天可能要淹水。”周云追起身护住油灯的火焰,一只手关上了窗。

      “嗯,早点起来温书然后吃早饭,不然踩着点去,会馔堂又人挤人一团糟。”

      止雨附和着,把脚丫擦干了,穿好木屐打开门,漆黑的走廊外面竹影晃动,雨幕遮天蔽地。

      她懒得撑伞去走廊下的地沟倒水了,直接往外一泼,打算让这盆洗脚水和天地融为一体,不料迎面响起一声惨叫:“啊呀!”

      止雨定睛一看,走廊上湿淋淋站着个落汤鸡,抹开了头发看眼睛,居然是小公爷史航。

      “小公爷,你怎么在这?”止雨惊讶地说,周云追那边也翘着椅子探头来看。

      史小公爷砸吧砸吧嘴,一脸委屈巴巴的苦相说:“我没地方去,友三,今晚你一定要收留我。”

      方止雨:???

      她看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把史航放进来关上门。

      史航手里还抱着一床腌菜坨子似的铺盖,湿哒哒地滴着水。

      周云追起身拿了一块毛巾给他。

      方止雨:“小公爷你怎么成这样了?”史航他不是住北苑吗?

      史航坐下来擦干了脸,他本来生得白净纤弱,此刻发着抖就更像一根暴风雨中的豆芽菜了。他说:“今天下午晏同窗不是没来上课吗?”

      方止雨这会想起来了,对的,史航和晏棠是舍友,都住在北苑:“是啊,然后呢,他回去了吗?”

      “我方才刚刚躺下,门吱呀一声就开了,晏同窗一声不吭地进来,我瞧他坐着动也不动,也不上床,我就起来问他,哪知道刚点着了灯,就看见,就看见——”

      “就看见什么?”

      史航面无人色地说:“就看见他满脸是血地坐在窗前,一言不发,呜哇——”

      他绘形绘色地描述着,说道此处,竟然自己将自己吓得呜哇一声,发了个抖。

      方止雨:“……”

      “那,估计他又是去哪里惹祸打架了。”

      史航对她的平淡很惊奇:“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

      “当然,那他还能是死了回魂来找你吗。”

      吓得史航一连串哆嗦:“别说,我瘆得慌!”

      止雨又道:“那侯子不在你隔壁吗,崔玉棹他们怎么不收留你,还是侯子也没回来啊。”

      侯子是去找师咏瑜去了,要是他没回来,那才严重。

      “侯子回来了,可是崔玉棹不让我进屋,他说侯子今晚心绪不好,不能受刺激,”史航弱弱地说,充满了委屈,“他们不肯收留我,我站在走廊上又怕晏棠跟出来找我,就抱着铺盖卷跑过来找你。”

      止雨点点头:“哦!”她低头看看崔玉棹,人家已经这么可怜,屋漏偏逢连夜雨,最后一床铺盖卷也被自己一盆洗脚水泼湿了,再把人轰出去,也太无情了。

      方止雨:“那,你留下来凑合一晚吧。你睡地上不介意吧?”

      史航闻言“啊”了一声,惊讶又委屈的小眼神看看止雨,又垂下眼睫毛地说:“哦,好的。”

      止雨看他这样,又想着他刚吃了一盆老娘洗脚水,顿时心软愧疚:“那你跟我挤一挤不介意吧?”

      “嗯!”史航立刻使劲儿点头。

      “那好,打水擦擦身歇下了,你别害怕,明天我去问晏棠怎么回事。”止雨安慰着他,“放心吧,不会是鬼啦,你想想晏棠平时和你无冤无仇,他死了要找也该先来找我对吧。”

      史航怯怯地爬上床,在铺盖里缩成一小团:“嗯。”

      他睡里面,方止雨合衣而寝睡在外面,周云追吹灭了油灯。

      *********

      半夜。

      窗外雨声渐弱,漆黑的号舍里,响着此起彼伏翻身的动静。

      方止雨睡不着,国子监的号舍本来就是单人床铺,两个人一起实在太拥挤。

      何况史航这个家伙从躺下开始一直一直翻身。

      方止雨上下两个眼皮直打架,可是每到快要睡着的时候,史航一个大翻身就把她惊醒了。

      ——算了。人家也很可怜的,何况喝了她的洗脚水。

      止雨打算用爱心和耐心包容过今晚,这般想着,困意缓缓上来,她合拢了眼皮。

      这时,史航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方止雨又被惊醒,打着哈欠问:“小公爷,怎么,做噩梦了?放心吧,晏棠不会来的……来了我也给你把他打跑,好么?”

      史航:“不是。”

      “那又怎么了?”方止雨快支持不住了,哈欠连天。

      史航稍微侧向方止雨,掖着被子角酝酿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说

      :“方兄对不起啊,你能不能过去对面那张床挤一挤,我习惯了一个人睡,两个人我睡不着。”

      止雨也一下子坐起来,黑暗中两个眼睛瞪得溜圆了:

      ——凭什么呀?这我的铺盖卷,我的木板床,我的大蚊帐!你雀占鸠巢,你好过分压!

      史航很不好意思,委屈巴巴地说:“我家里的床都很大,像这样你挤着我,我老做噩梦,梦见一个陌生女人躺在我旁边。”

      “……”方止雨噎住,这小子直觉还挺灵敏的。

      “可以吗,方同窗,委屈你了,真的对不住。”史小公爷眼巴巴地求她。

      “你过来睡吧。”

      黑暗中,对面床铺的周云追说话了。

      方止雨一顿,简直得了救赎——哼!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他也看不见,但还是白了史航一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她凭感觉摸到对面床铺,掀开被窝往里钻。

      周云追的被窝好软啊!

      而且他这个人好像也很软,紧紧地贴在墙里,给她腾出了很大的发挥空间。

      她太困了,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方止雨下午受了惊吓,晚上又给史航累着了,后半夜睡得很死,也就不管自己如何散德行,四仰八叉一觉到天亮。

      可怜周云追侧身贴了一晚上的墙皮,听着她打呼,一声不吭,定力如神。

      早上睁开眼睛,风停雨霁,天蒙蒙亮。

      史航赖床,周云追提早起来温书,眼睛上套着两个大黑圈端坐在书桌前,止雨跟在他后面起,穿好衣服打开窗,情不自禁“哇”了一声——

      一场秋雨一场凉,南苑号舍后面的桂花开了,满园馥郁芬芳。

  •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预告:躁郁之症——止雨受齐氏邀,第一次去晏府,见到了被锁链囚住的晏棠。
    这两天在整理大纲抓虫,今天开始继续日更啦,明天见。
    评论会抽空补上回复,之前看到有小伙伴问这个文会写多久,大致时间应该会在12月底或者1月初完结。无缝衔接上新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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