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梨花白》北木南知

36、空冢

　　第二天一早，陈济方也同梁谌等人请辞。阿落讶异道：“陈叔叔，你不和我们一起去雨过山吗？”

　　陈济方点点头：“我本就是一届散修，散漫惯了。”

　　梁谌道：“虽然暂时没见经天门的人追上来，可齐若乘绝不会善罢甘休的，陈世叔还是同我们一起走才是。”

　　“无妨，他们找不到我”陈济方对此颇为自信：“云游在外这么多年，自保的本领还是有的，世侄莫要担心。”

　　梁谌还是不放心又劝了半天，到底是没劝动。

　　阿落有些丧气的垂下了头：“我们才刚见面你就要走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你了。”

　　“能再见你算是万幸，”陈济方笑着看了眼萧岸：“你身边也有人保护着，我自然是安心，以后有机会陈叔叔再去看你。”

　　“那说好了，你一定要来看我。”

　　“一定”

　　几人送别了陈济方，贺泧道：“我们也该走了”

　　梁谌等人早知贺泧另有要事，也未多言，嘱咐几句便分开了。

　　梁谌等人一路往东南行去，贺泧与陆无别则往西南去了江陵。

　　经过十多日的跋涉，二人终于到了江陵城外。二人却没先进城，而是先去祭拜了贺泧的父母。贺益与其妻贺夫人葬在江陵城北边的梅山上，据说贺夫人生前好静又喜幽林山水，贺益便特意为她选了这个地方，死后也未入贺家祖坟，而是与贺夫人葬在一处。一年四季，只是冬天略显萧条些，不过此地依山傍水，倒也别有一番情致。

　　因贺益夫妇都不喜奢华，墓地并不豪华，只简单修了个坟茔，前面则立了两块碑，一块写着爱妻贺杨氏之墓——这是贺益所立。另一块则写着慈父贺益之墓——这是贺泧所立。

　　贺泧看着满是荒草的坟冢上心中满是愧疚，这里不知有多久没填过新土了。

　　贺垂着头慢慢跪在了地上，“爹，娘，泧儿来看你们了。”

　　贺泧微低着头，眼圈有些泛红，衬得面容愈发白皙，陆无别蓦然想起贺益，那个在江陵备受尊崇的人。虽然记忆中的他已上了年级，面容却依旧洁白如玉，颌下点缀着短须却丝毫不影响整体美感，他待人温和有礼，从不因身份的高低而差别待之。他的声音也同性格一样，不徐不急，温润如玉，初到贺家，陆无别倍感拘谨，他就让贺泧就带他一起玩闹，让陆无别在颠沛流离中得到了一丝安慰。

　　他轻声道：“阿泧哥，起来吧，地上凉！”

　　贺泧慢慢的抬起了头，红着眼眶道：“你说我爹会不会怪我？”

　　“不，不会的，贺叔叔那么疼你，”

　　“起来吧阿泧哥，”陆无别俯身想将贺泧拉起，中途却是一顿，贺泧发现他的异常：“怎么了？”顺他看的方向望去，乍一看没发现坟墓有什么异常，仔细一看却又觉得有些怪。坟墓后方一小片地上的草木东倒西歪的，像被什么踩过一样，在周围茂盛的草木中显得格格不入。

　　贺泧心中一颤，站起身向墓后走去，竟然发现贺益墓后的土有翻动过的痕迹。

　　他跪在了地上，颤抖着手抓起地上一片黑色的布帛，脆弱的布帛多年沉埋于地下，早已薄脆如纸，轻轻一触碰便裂成了碎片，但上面的水纹却清晰无比的映入了他的眼。这是贺家的家徽，他父亲死时便是穿着这样的衣服入殓。

　　他像疯了一样用手挖着地上的土，结果发现越来越多像这样的碎片，泥土混合着碎布片铺在地上。贺泧心中愤懑到了极点，终于崩溃吼道：“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是谁？”贺泧愤怒的声音回荡在这一方天地，却没人回答。

　　陆无别揪心的看着这一幕，慌忙拦下他，颤声道：“阿泧哥你的手……”贺泧的指甲中满是泥土，由于用力太大甚至掀翻了指甲，鲜血混着泥土滴滴答答顺着指尖砸在地上，捶在陆无别心上。

　　贺泧流着泪，哽咽道“我要看，让我看看他们，让我看看他们……”

　　陆无别心中痛苦不已：“好，我陪你一起。”

　　两人一直挖到正午，贺益夫妇的棺椁还在尸身却不翼而飞，贺泧似是被抽光了气力，跪在地上怔怔的看着两具空空的棺椁，半晌未动。陆无别心中煎熬，看着他的背影不敢开口。

　　“我没事，你不要担心。”贺泧终于开口，声音仿佛是一场大病过后般的沙哑。

　　陆无别和他一起跪来下了，张开手臂紧紧的抱着他：“我们会查出来的，一定会查出这是谁干的，我要他血债血偿。”

　　正说着，身旁草丛之中，传来一声微小的窸窣声，声音不大，彷如蟋蟀踏草，又如树叶垂滴，陆无别天生警觉，下意识喝到：“谁？”贺泧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他。

　　陆无别也觉得自己太敏感了，此处荒郊野岭，能有什么人。没想到片刻后草丛中传来颤颤巍巍的应声：“……我”

　　陆无别当即站起，劈手将草木掀了大半，隐约看到不远处一个灰衣布袍的人在地上趴着。

　　“饶命，饶命啊，我是路过的。”那人躬身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陆无别冷笑：“真是个好托词，跑到荒郊野岭来‘路过’？”说着进入草丛中要将他拖出来，手还未触及衣领，只见那人突然腾起身横空一翻，一柄长剑便朝陆无别的面门袭来。陆无别早有防备，向左闪身躲过他这一击，反手凝元一掌打在剑身上，长剑承受不住立时断为数截向他袭去，灰衣人只得挥袖拂落，却不防手中的剑柄余威尚在，带着他向右侧飞了数丈才停下来。

　　灰衣人看着手中的剑柄，不禁失笑，摇头叹道：“后生可畏啊！我这把老骨头是不行了。”

　　“你是谁？跑到贺庄主的墓地做什么？”

　　灰衣人笑笑，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哈哈，我来看看自己的老朋友，不想遇上两个后生在这哭天抹泪地把他坟给挖了，我只能在里面自斟自饮了。”

　　陆无别皱了皱眉，看向方才他卧倒的旁边，确实有两坛酒和几个散落的果品。那人已是上了年纪，面容清矍，几根稀疏的半白胡须飘在前胸，仔细一看灰衣麻布下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一旁的贺泧打量了半天，忽道：“你是……”

　　灰衣人：“嗯？”

　　“你是元……”

　　“元道子”

　　“对对对”贺泧忽的想了来，转头对陆无别道：“这是元伯伯，是我爹生前的好友，话说你当也见过他的。”

　　元道子一笑，“可惜他已经不认得我喽！还好我这把老骨头跑的快，不然非得让他给打散了。”说着揉了揉肩膀。

　　陆无别赶紧躬身施礼：“不知是前辈在此，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无妨无妨，都是说着玩的”元道子笑着摆了摆手：“自从你爹走后我遍寻你们不得，最后得知你去了云苍才放下心。侄儿啊，这些年在云苍可还好？”

　　“还好，”

　　元道子点点头，“你爹呀，”元道子说着将目光投向眼前那两具空空的棺木，“他生前将所有秘密都捂得太严实了，至于死后都不得安宁。”

　　贺泧急道，“元伯伯，难道你知道这些是谁干的？”

　　“我怎么知道？”元道子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捡了块空地大剌剌往地下一坐，“你爹生前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我怎么知道是谁干的？”

　　“不可能，”

　　贺泧斩钉截铁的说道：“我爹性格温和，与人为善，怎么会得罪人？”

　　“那是在你面前，他背地做了什么事怎么会一一告诉还是个小屁孩的你。”

　　“不可能，你胡说”贺泧气愤的叫嚷着，陆无别上前将他一把抱住：“阿泧哥你冷静一点。”随即又对元道子，说道：“他现在心情不好，还请前辈见谅。”贺泧喘了几口粗气，意识道自己可能有些失态，稍稍平静下来。

　　元道子也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过分了，连忙补救“身为人子，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陆无别：“前辈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可否相告。”

　　元道子捻了捻须，倒未拒绝：“具体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当年你母病逝，你又久病不愈，他带你求医问药，整日不见踪影，你慢慢好了他身体却渐渐垮了。最后几年经常听你父说什么愧对苍生，还说过令泽印落入贺添手中后患无穷的话，其实他当初想将令泽印还有你托付给我的，后来不知怎么改了主意。据我猜测，你父母尸骨失窃最可能是与令泽印有关。”

　　贺泧：“令泽印？”

　　元道子：“令泽印是贺家传家神器，你父死后，贺添一直未能寻得令泽印，长泽山庄之内反对不断，以至逐渐没落。”

　　贺泧：“他一直未能寻得令泽印吗？”

　　元道子轻叹：“正是，只是贺添已死，至于其中夹杂了什么原因，可能只有找到令泽印才能得知了。”

　　陆无别：“看来有必要去长泽山庄打探一番了，”

　　“不可，万万不可。”元道子连忙阻止。

　　贺泧奇道：“为何？”

　　现在长泽山庄各大长老斗争不断，让他们发现你必然会千方百计的问你令泽印的下落，这些年你远在云苍，长泽山庄鞭长莫及，现如今若去了那便是羊入虎口啊！

　　陆无别不禁皱了皱眉，“前辈可知令泽印的下落？”

　　元道子意识到自己是引火上身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不，不知道，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了，我还想安度晚年，想知道什么你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说着摇头晃脑的向前走去。

　　陆无别还欲再问：“前辈……”

　　“别叫我，我听不见……”

　　陆无别：“……”

　　元道子自顾自的从地上捡起了两坛酒，倒在地上一坛，自己喝了一坛，“贺老弟啊，今日便如此吧，我改日再来看你和弟妹啊！”说完也没看贺泧二人一眼，风似的刮走了。

　　贺泧与陆无别无法，暂将两具残破的棺椁重新葬入墓穴又修了坟冢。待一切结束已日薄西山。他跪在地上以额触地，“孩儿不孝，定会查出此事是何人所为，将爹娘重新安葬。”说着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下。

　　陆无别终于问道：“阿泧哥，接下来怎么办？”

　　贺泧目光坚毅的望了望远方，：“下山，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也许能查出令泽印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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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打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