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梨花白》北木南知

37、贺聪

　　入夜依旧是凉风刺骨，常年无人居住的阁楼在寒风中更显孤寂，这里是长泽山庄的腹地听风阁。贺泧目光环顾着院落中的一草一木，最后凝重的看了眼阁楼竟是松了口气。这与他记忆中的相差无几。

　　由听风阁向西跨过一道拱门，便是一大片竹林，贺泧站在林外招出水沉横剑一扫，只见林中草木纹丝未动，剑气所过之处却生出一道缝隙渐渐延伸，周围草木如同幅画卷一样从裂口处撕开。

　　里面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有多深远，陆无别跟着他踏入，不同于坠入深渊之感，脚下踩的却是一片实地，不知有多广大。只听见贺泧的声音在广阔的空间中传来：“这里是长泽山庄地宫，在这儿也许能找到些什么。”

　　“贺叔叔以前经常在这里吗？”陆无别轻声问道。

　　贺泧点点头答了个“是”。

　　贺益去世前拒绝见任何人，整日将自己关在在地宫里。直到某日，竹林处传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连带着整个江陵都颤了颤，贺添等人再也忍不住强闯地宫才发现贺益已死去多时了。贺益尸骨未寒，他就被那群黑心肝的逼着交出令泽印，无奈之下只得与陆离出走。

　　贺泧回头想看眼陆无别，想到地宫中什么也看不见又不能轻易掌灯只得作罢：“万事小心，跟着我的脚步走。”声音传出却未见回应。他有些着急的四处搜寻，：“你去哪了？”

　　“我在这。”陆无别从身后牵起了他的手：“我从林中找了根竹枝将门口别住了，免得像上次莫峣山一样，费那么大劲才出来。”

　　贺泧笑笑，捏了捏他冰凉的手，平日只觉得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说不出的好看，今天竟意外的感觉很宽厚，这样牵着他的手莫名感觉心安，只想与他一直这么走下去。

　　一愣神的功夫，前行的脚步蓦地被什么绊了一下，幸亏陆无别牵着他的手拉了他一把，轻笑了一下：“阿泧哥当心啊！这地宫当是荒废已久了，”
　　”

　　贺泧不好意思的笑笑，低头俯瞰时却收敛了笑意，他抿唇不言，抬起头目视前方，墙壁上的各处裂纹处忽的生出一团团幽绿的光团，飘动着慢慢聚集在一起，竟成了直径约有一人高的巨大光团，此时陆无别才看清了方才绊了一下不是藤蔓，而是人的臂骨。

　　光团在空中停留一会儿转而向前方的水池砸去，“轰隆”一声，仿佛大地都晃了几晃，，二人凝起结界挡住头顶不断落下岩石与土块。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晃动停了，前方光团砸向的水池却是水势暴涨，似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光团同池子中的水搅在一处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

　　“不好，你快走。”贺泧一把推开陆无别，持剑向前掠去。陆无别一愣神的功夫，漩涡处已生起了一个巨大水龙，身上晃动着透明的水清色，巨龙从上至下对人的威压使二人绷紧了神经。贺泧瞅准时机直扑过去一剑刺上巨龙腹部，它虽是水做的是钢筋铁骨，没被撼动分毫，它晃动着身躯抬起胸前的巨爪将贺泧拍向一边，被陆无别一把接住，二人矮着身子躲在一处石桌后。那巨龙竟抬爪挥出一个冰柱将石桌掀翻在一边，同时一声长长的龙吟过后，水池中又生出万把冰刀，夹杂着凌厉的风声刺向二人。

　　陆无别挥袖拂落飞过来的冰刃，却架不住实在太多，不一会袍袖便有多处破裂，隐隐泛出血来。贺泧持剑欲救，方转个身背部便为冰刃所伤。

　　“阿泧哥不用管我。”陆无别咬着牙且战且退，这倒霉的冰刃仿佛生了神识，二人躲到一处石柱后，便拐着弯也要刺向他们。

　　“不管你怎么行，你，你用袍袖挡太吃亏了。”贺泧喘着粗气道。

　　“我死不了……”

　　正说着后方有人忽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我长泽山庄？”

　　一个长泽山庄修士站在外面，瞧着地宫里探了个头：“说话啊，你们不要命了吗？”

　　旁边一个小弟子轻声道：“师叔，要不要救？”

　　那修士叹了口气：“还是先救了再说吧！”说着跳入了地宫中

　　身后的几个弟子纷纷效仿。几个人在地宫中变换身形，凝元作法转瞬便在上方凝出一个水膜结界，冰刃刺入立刻便与结界融为一体。巨龙见此更是增加了飞来冰刃的数量，结界中的几人到底是人少了些，虽未伤分毫，但抵挡住巨龙的进攻也是耗费了不少的灵力。待几人行至他们身边时已是见了汗，一个小弟子拍了拍贺泧的肩膀，没好气道：“快跟着我们撤”

　　贺泧二人已是精疲力尽再也顾不上对方来意，强撑着随他们一起出了地宫。

　　贺泧觉得自己又在鬼门关绕了一遭，尚未庆幸劫后余生，双手就被缚仙绳捆住了。

　　“这……”

　　“救人乃我修道之人本分所在，但汝等擅闯我长泽山庄论罪当罚。”说话的是方才那个小弟子，面庞尚且稚嫩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却是学着大人语气一本正经的。

　　意识道贺泧地盯着他看，那个小弟子愤怒的踢了一脚，“看什么看，我们刚才救了你的命知不知道？道爷虽是年纪小，却是打娘胎里便学了入道，年级轻轻便佩了剑，日后……，他日我成年了必将成为仙门翘楚，一派宗师。”

　　一旁的陆无别此时缓过了劲，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抬起捆住的双手掩面假装收敛，“我等无知山人，还望未来的宗师大人恕罪！”

　　那小弟子见他如此装模作样又羞又气，又不能提剑砍他，气急败坏的跺脚转了两个圈从地上抓了把草便朝陆无别头上扔去。

　　“泽生住手”远处一个声音传来。

　　陆无别侧头躲过泽生的草团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努努嘴，“管你的人来了收敛点。”

　　泽生赶紧站在一旁行礼，却还小声嘀咕：“用你管”

　　那人转瞬便在贺泧面前站定，朗声质问道：“你二人为何夜闯长泽山庄？”

　　虽已过去多年贺泧还是听出了所来何人：父亲的大弟子是贺聪，当年在葭麓山试图放过他的贺聪。

　　尽管如此，贺泧并未回声，时过多年，有些人心恐怕也跟着岁月变迁了，这时候表明身份恐怕会引得麻烦。

　　贺泧在一旁思考怎样蒙混过去，贺聪却盯着地上一物愣了神。

　　“这是……这是水沉，”说着他俯身捡起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盯着贺泧脸看了又看，贺泧心知躲不过，爽来便任命的由他端详。

　　“你是阿……少主？”贺聪震惊之后转为大喜，“少主，你终于回来了。”

　　他立刻给贺泧解了缚仙绳，又后退一步一揖及地：“他们不知内情还望少主见谅。”其余弟子愣怔着也跟贺聪行礼喊着恕罪。

　　贺泧连忙将他扶起，“大师兄快起来。”

　　贺聪将他们请到长泽山庄的会客厅。

　　“少主怎么半夜来还进了地宫？”

　　“额……”贺泧端坐着，脑中飞速运转想强行找个借口，不料贺聪又满含期待问道：“你此次回来不走了吧？”

　　贺泧：“我……”

　　他又轻叹道：“你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去云苍要人了。”

　　这些年长泽山庄早已没了往日的辉煌，贺添不得人心一味依附于经天门，多次排挤异己，许多庄内元老都领着弟子另投他派，剩下的几位不是胆小怕事的墙头草便是贺添心腹。贺聪作为前任庄主的大弟子也是受了不少窝囊气，不过他向来谨慎，处事圆滑周全，倒未曾过分为难。只是看着门派日益萧条，心痛却又无可奈何。

　　环视四周，偌大长泽山庄闹出了这么大动静竟只惊动了这么十几个人聚在会客厅内。

　　“长泽山庄败落如此，你也见了，如今庄主又……唉，各位长老领着门徒走的更是所剩无几，剩下的这些人共同推举我来主事，靠着在昔日江陵的声望替人除妖收些钱才勉强度日。”

　　贺聪沉声道：“我一个人实在挑不起这么大的担子，唉，好在你回来了。你是长泽山庄名正言顺的少主，自能带领我等重建门派！”

　　数年未见，他并未有太大改变，似乎依旧是当年的大师兄。只是……说的话却叫人暗中生疑：贺添的死讯竟然这么快传到江陵了？他们日夜兼程中途未曾耽误，他怎么就能先知道贺添的死讯，门徒还散去的如此之快，便说是树倒猢狲散，这也得有个收拾行李的功夫吧。若是……

　　贺泧心下一惊，多时未开口的陆无别忽道：“贺添怎么了？是出事了吗？”

　　贺聪愣了愣，“哦，这个你们还不知道，数月前他领弟子下山办事不知怎么就不见了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几位长老派下去好几波弟子寻找却依旧是不见，那些出去寻找的弟子甚至未有一个回来的，此事弄得人心惶惶，几位长老讨论了个把月也未说出所以然，就领着门下弟子另立门派去了，山庄也成了你见到这样。”

　　“唔，原来如此，”陆无别恍然大悟装作不经意瞟了眼贺泧，他顿时心领神会，无论怎样都不能再在长泽山庄多待了，随即起身向贺聪行礼：“叫大师兄担心了，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只是回来看看，不欲多留！”

　　贺聪面色大变：“你想走？是觉得你回来了我会不乐意，还是觉得当年我没能救你，害你差点遭了毒手？”他双眼顿时染上水气，“我本孤儿，是师父心善将我收留，又蒙不弃收我为徒，当初你被逼离家，我人单力孤实在是也做不了什么，假如当时你被他们抓回去我便是拼了命也会去救你的。”

　　贺泧心下有些动容，又想起元道子之言，思虑再三终于道：“实不相瞒，我得罪了经天门的齐若乘，逃来此地是为了祭拜父母，顺便回长泽山庄看看。不想被困在了地宫，今日大师兄救了我，贺泧不胜感激，只是……我不能连累门派众位弟子，还请师兄切勿说我来过此地。”

　　“你……”贺聪从座位站起，指着贺泧道：“好，好，在你眼里我竟是如此不堪，值得你编这样的谎话来搪塞我，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脱了这一身道袍从此以后再也不回江陵。”说着将外袍脱了便朝外走。

　　“大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厅中众人欲拦被贺聪一把甩开，一眨眼的功夫再无踪迹。

　　贺泧捏了捏额头：“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泽生对贺泧怒目而视：“都是你们逼走了我师父。”说着抹了抹眼泪就往外跑。被陆无别一把揪住：“你添什么乱，在这好好呆着，我定会把你师父找到还给你。”

　　泽生不断挣扎着想甩开他的手：“我没添乱，你们都不知道他去哪了，只有我能把他找回来。”

　　“他去哪了？”

　　泽生眼珠一转，“把他找回来你们可别再把他气走了……”

　　“少废话，快说”

　　泽生对陆无别十分厌烦的瞪了一眼，“他一定是先去师祖那去了，你们要快，不然之后他出了江陵到哪儿去我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