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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不同 ...


  •   艾莉亚给临冬城带来多种情绪。罗柏很高兴见到她。不过对招待兰尼斯特这件事不太热衷,这很正常。然而,比兰尼斯特更令人心烦的是艾莉亚带来的信。

      当罗柏接过泰温公爵的信,忧虑便在心里发酵。既然兰尼斯特家主让艾莉亚亲自送信,那它必然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拆开信封,他心下了然。

      “打破的誓言总会以各自的方式形成报应。有些家族可能已经蠢蠢欲动,欲讨回公道。务必提防弗雷,更要小心波顿和他们的盟友。他们不是您的支持者,史塔克公爵。”

      罗柏对此是知道的。娶了泰丽莎后,弗雷一族便与他杠上了。但波顿?这是新消息。更重要的是,泰温公爵怎么知道的?难道他当年起义时,他们曾和他搞过什么交易?

      信件并没说得很清楚。也许过于直白的措辞会暴露泰温当年的卑鄙算计,罗柏怀疑。如今,那老狮子下了决心要和史塔里保持良好关系,他的话当不当信?

      母亲似乎也被信件搞得心神不宁。“若卢斯波顿和瓦尔德弗雷要与我们为敌,这的确值得担心。”她说。“对于口头上的效忠,我放不下心。”

      “我又能如何?”罗柏问。“若我在没有凭证、没有缘由的情况下给波顿安上叛主的罪名,北境也许会陷入内战。”

      “我们不必声张,静观其变即可。”凯特琳说。“北境的所有贵族不日便会前来拜见,这不就是观察波顿,弄清风向的绝佳机会么?我们得注意他的盟友们。”她停了一会,思考着。“我建议你去问问你妹妹的看法。”

      “艾莉亚?”罗柏问。“她知道什么?”

      “过去几年内她一直在君临,离泰温很近。”她提醒。“他也许对她说过什么。”

      “泰温不会对养女透露机密。”

      “也许不会,但你知道艾莉亚的,她总是像海绵一样把周边的风吹草动尽收眼底。”母亲说。

      这话不假。泰温竟没有把信交给侍卫,而是交给艾莉亚,他真的信得过她?此外,妹妹身上的剑是怎么回事?那可是一把上等好剑。他不由得漫想:艾莉亚会不会在长久的相处中讨得了养父的欢心?

      罗柏觉得这根本不可能。泰温那种心若磐石的人,谁入得了他的法眼?但......问问也无妨。

      回家以来,艾莉亚时不时在外头游荡,行踪不定。好动的她,在风清云淡的日子里更不可能乖乖坐着,要找她还不是件容易事。于是,罗柏开始溜达,终于在庭院里找到站在布蕾妮对面的妹妹。她手里转动着剑,颇有几分英姿。詹姆兰尼斯特在一旁看着她们,那只残手包裹得紧紧的,以抵御泠冽寒风。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个好主意,艾莉亚小姐。”布蕾妮说。

      “这把小剑还伤不着你。”艾莉亚艾莉亚指出。

      “这......我不是这个意思。”布蕾妮说。

      “别低估了她,我的小姐。”詹姆说。“那是她在场上最大的优势。”

      “那你也许该闭嘴。”艾莉亚瞪了他一眼。

      詹姆坏笑着,耸耸肩。

      罗柏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的互动。两人的对话熟稔自在,好似多年好友。至少,从艾莉亚的语气中,他压根听不出她是兰尼斯特的人质。她在詹姆兰尼斯特面前十分自在,好像全无防范之心。

      “别理他,”艾莉亚告诉布蕾妮。“就用你真实的水平跟我比一场。回来的路上我都没什么机会练习。”

      布蕾妮叹气,点点头说:“那好吧。”她调整了一下卧姿,向艾莉亚发动攻势。

      艾莉亚后退一步,恰好躲过刀身。布蕾妮再度出击,艾莉亚侧身,敏捷一闪,同时手腕发力,把布蕾妮的剑推到一旁。布蕾妮似乎在试探,看艾莉亚是否有本事与她对决。

      令罗柏吃惊的是,艾莉亚是认真的。她的步法很到位。招招破解,躲闪及时,表情丝毫未变,气都不喘一下。冷静莫测,这是罗柏对她的评价。

      “躲闪是她的专长。”詹姆说。“你这样是打不到她的。”

      艾莉亚飞了一记眼刀过去。“你怎么在帮她?你该站在我这边才对。”

      “我想看你们拼尽全力,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试,何错之有?”詹姆挥舞着残臂。“我不在最佳状态了,无法动手,饱饱眼福总可以吧。你——当心!”

      艾莉亚一阵旋转,避开布蕾妮的招数。高大的女子板起脸,表情严肃,但罗柏能看出她眼里的戏谑。

      “他使你分心了。”布蕾妮说:“再这样下去你会输掉这场对决。”

      艾莉亚笑得没心没肺:“好吧,我不理他就是了。”

      随后,两个女子全副身心投入战斗中。罗柏被勾起了兴致,目不转睛地观摩。布蕾妮的身手在女性中是绝无仅有的。她的骁勇善战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拜过人的力气和速度所赐。虽是女儿身,她比他手下任何士兵都高大,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在平定葛雷乔伊叛乱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艾莉亚......艾莉亚竟然跟她不相上下。

      力气上,她自然不是布蕾妮的对手,但速度能与之抗衡。她以一只手与布蕾妮相持,靠着精妙的步法把控主动权。她使了很多虚招,没有以全力抵抗。若用了真劲,布蕾妮恐怕不会对她手下留情,一招撂倒不在话下。妹妹似乎清楚自己不能用蛮力,只是一个劲地把对手的巨大冲力导到别处去,减轻压力。

      庭院中,她们反复环绕着对方,一刻也没放松警惕。艾莉亚的躲闪和出击皆如行云流水,布蕾妮则以骑士般的蛮力向她出手。说时迟那时快,艾莉亚的左脚踩到一块雪,布蕾妮看准时机用剑柄朝她后背砍去,艾莉亚惊呼一声,直挺挺倒下。布蕾妮飞快上前,眼看着就要夺走艾莉亚的剑。她的下一招把艾莉亚手里的剑撞飞。但,罗柏饶有兴致地看到,他的妹妹没有丝毫气馁,她灵巧地从布蕾妮□□滚过,站起身。同一时刻,布蕾妮举起剑,贴上她喉咙。

      “你死定了。”布蕾妮说。

      艾莉亚露出奸笑。“你也一样。”

      罗柏这才注意到,艾莉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变出了一把小刀,穿过盔甲的缝隙,对准布蕾妮的胳肢窝。

      “干得不错,”布蕾妮说。“但我还是能砍下你半颗脑袋。”

      “我也将捅穿你的肺。既然要死,当然得拉对手垫背,你说是吧?”艾莉亚直起身体。“你很好。不,不止好,你很出色。我怀疑你对我放水了。”

      “我的确不敢用尽全力。”布蕾妮承认。“其实,即使我用了全力,也会是场艰难的胜利。你躲闪的功夫实在了得,我并不习惯与这么娇小的对手较量。”

      艾莉亚露出笑容。“我们改天一定得再比试一次。”

      “我说了你会很享受的。”詹姆说。

      艾莉亚朝他扮了个鬼脸。布蕾妮把剑放在桌上,堪堪注意到罗柏。“史塔克公爵。”

      艾莉亚即可紧张了起来,浑身僵硬。她转向罗柏,仿佛在琢磨着他究竟看到了多少。“罗柏,我......这真是个美好的早晨,对吧?”

      “挺好的。”罗柏笑道。“我能跟你谈谈么?关于你给我的那封信。”

      “好,”艾莉亚把两把剑绑在腰带上,说:“走吧。”那把小的是琼恩给她的礼物,另一把是哪来的,他不晓得。

      他们爬上临冬城的城垛,远离隔墙的耳朵。在远处,罗柏仿佛看到灰风和夏天结伴穿过树林的身影。他们常常在城堡的墙外自由奔驰。说到底,冰原狼不喜欢被束缚。

      “你......可看了泰温公爵给你的信?”在确定没有第三者后,罗柏问。

      “没有。”艾莉亚说。“他说,只有你能看。”

      罗柏嘴角抽搐。看来,即使在君临待了这么久,艾莉亚仍保持着诚实的品质。“他有没有在对话中提到过这个?”他把信递给她。“看看吧。”

      艾莉亚一目十行地看完信,眉头微蹙,把信递回给哥哥。“不,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过这也不稀奇,我已经将近一年没和泰温公爵说过话了。”

      罗柏歪着脑袋,说:“在这之前,你常常和他谈话吗?”

      艾莉亚漫不经心挑动着手套的指头。“呃......也不算频繁吧。”

      “比起一般的人质,算频繁?”

      艾莉亚吐出一口气:“估计是吧。”

      一阵格外寒冷的风吹过,两人打了个寒颤。罗柏的目光再度落在她的第二把剑上。“这真是一把美剑。你给它起名了么?”

      艾莉亚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冬日怒火。”

      “是个威风凛凛的名字。”罗柏说。“你怎么弄到的?”

      她微微低下头。艾莉亚不是个唯唯诺诺的人,但在那一刹那,她看起来想就地消失。“这是一份礼物。怎么说呢,也不算礼物吧,更像还债。”

      “还债?泰温兰尼斯特还的债?”罗柏不解地问。看着艾莉亚陷入沉默,他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欠了你什么人情?”

      “啊,他应该不会告诉你这个。”艾莉亚说。“他对自己遇刺一事守口如瓶,讨厌露出弱点。”

      “你在说什么?”罗柏问。

      艾莉亚抬头望他。“我救了他的命。刺客出手时我恰好在他身边。我干掉了刺客,在他毒发身亡前把他送到大夫那,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罗柏眨眼,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令他不知怎么以对。

      沉默许久后,艾莉亚打破沉默。“我救他是为了你。我知道,若泰温公爵死了......你就别指望能活着离开都城了。可他在知道我的算盘后,还是选择报恩。”

      “啊,原来如此。”罗柏总算给了点反应。

      艾莉亚嘴角抽动。“你觉得难以置信吧?我的手竟然染上了鲜血......你一直觉得把我的练习当做儿戏。但我懂得怎么舞剑、怎么耍刀,我不是在玩过家家。”

      罗柏吐出一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艾莉亚。我一直知道,你的勇气和不服输的劲儿比得过十个男子。我也刚刚见识了你的剑术——我只是希望你无需杀人或打斗。”

      艾莉亚把手放在剑柄上,手指划过圆头。“我确实喜欢打斗,罗柏。这不只是必要的邪恶,不止是出于自卫,我真心享受它。”

      “也享受杀人?”罗柏问,“难道你连谋杀也乐在其中?”

      艾莉亚望着外头的冰天雪地,眼神遥远。她吞了吞唾液,狠狠吞了下口水。在令人窒息的沉寂中,罗柏不用等妹妹开口,便已率先知道了答案。“是的,有时的确如此。”

      罗柏的心猛地一抽。妹妹在泰温兰尼斯特身边这些年变了好多。太多了。虽然乍一看,她还是临冬城那只小狼崽,认真端详片刻,却能看出细微的不同。她的脊梁挺得更笔直,有种不可冒犯的架势,肩头承担着看不见的重量,说话时措辞也更严谨,银色眸子中闪烁坚毅的光芒。

      艾莉亚好比海绵,把身边一切尽数吸收了去,其中掺杂了泰温兰尼斯特的痕迹。

      罗柏低头看着手里的信,迫切想转移话题。“对了,几天后,北境的领主们便会来拜见。若卢斯波顿真如泰温公爵所说,有不臣之心,我们或许能趁机搜集证据。”

      “你要我盯着他么?”艾莉亚问。

      “小心点,别露出马脚。”罗柏说。“如果你注意到他和某些领主交头接耳,事后再知会我。我到时候会在桌边聆听大家的进谏,难免会顾此失彼。”

      “交给我好了,”艾莉亚说:“若有任何可疑的行踪,我会向你汇报的。监视方面我在行。”

      “很好,”罗柏说:“还有,转告詹姆兰尼斯特,他到时候可别出来闲逛。最好在屋里关几日。卡斯达克一家会来,兰尼斯特杀了他们一些人,我可不想面对修罗场。”

      “你可以对他直说。”艾莉亚说。

      “他似乎更听你的话。”

      艾莉沉默,再度陷入到诡异的沉默中,有些局促不安。但罗柏没有功夫再探求她的小秘密了。他不确定答案会是他爱听的。

      他不可能指望艾莉亚还是当年那个临冬城二小姐。当年一别,斗转星移、物是人非。艾莉亚成了人质,侍奉在七国最危险的男子身边。所谓伴君如伴虎,泰温虽无国王之名,却是大权在握的无冕之王。艾莉亚作为他的养(囚)女(徒),在老狮子身边呆上几年,怎么可能还是那热血上头,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她还活得好好的,且心智坚强,足矣。

      ——————

      即使在临冬城,詹姆依然试图坚持训练。他必须不断用左手舞剑,直到这一动作变成天性。虽然没法像右手一样得心应手,但皇天不负苦心人。只有肯下功夫,即使做不到碾压,他还是能够凭借出色的天赋和剑感胜过大多数人。

      北境的人看到他卖力地训练,怀疑的眼神就没停过。他们是不是注意到了我的剑?难道他们感应到了旧主的气息?(剑身来自奈德的剑)不太可能。但他心里有鬼,总觉得不自在。

      许是激怒了奈德史塔克的冤魂吧,詹姆想。史塔克大人不会乐于见到自己的宝贝落入仇家之手,大概会勃然大怒。

      塔斯的布蕾妮和其他人一样不信任他,但她并不怕他,时不时与他攀谈。实际上,她比他见过的大多数人都心直口快,让詹姆很是耳目一新。

      “你为什么和史塔克小姐到北方来了?”她问。

      “是我父亲的意思。”詹姆简短地说,手里转动着刀刃。

      “他为什么让你来?”

      “我的小姐,我可不是我父亲肚子里的蛔虫。没有人能窥见他的大脑。”詹姆说。“这一下来到千里之外,我认为他应该是想派个可靠的人看着他的养女。”

      “所以你此次前来,没安什么坏心?”布蕾妮问。

      詹姆单边挑眉。“即使我真藏了什么祸心,会在青天白日下和盘托出吗?”

      布蕾妮眯了眯眼睛。

      “我们议和了。”詹姆叹气。“再打下去于事无益。无论你怎么看我,我确实不是来找茬生事的。”

      布蕾妮静默了一会,说。“你好像在说实话,真是件怪事。”

      “是的,挺奇怪是吧?”詹姆别开身,快速挥击了两次剑。“一个实话实说的兰尼斯特,的确罕见。”

      她没有被他话中的嘲讽带偏。“距离我们上次见面,你变了很多。”

      “上次的我可不是独臂侠。”

      “不,”布蕾妮说。“不止是手的问题。”

      詹姆转向她。“愿闻其详,我的小姐。”

      “别的不说,这次你几乎没有对我出言讥讽,这是极大的不同。”

      詹姆奸笑道。“你想念我的损言损语了不成,婊子?”

      “哪里的话,弑君者。”布蕾妮说,丝毫未见慌乱。

      詹姆收起宝剑。“啊,又是那个老外号。在这里,应该能经常听到这亲切的称呼吧。”

      “这称呼也不曾冤枉了你,不是吗?”

      “是的,是的,倒也是实话。”詹姆顿时身心俱疲,不愿争辩。

      身后的大门打开,马背上的一黑衣人孑然进入场地。马匹稳当地慢跑着,一听便是久经骑射之人。詹姆定眼一看,认出来者。冬天令他显得比平时苍老,又或许外头的历炼使他成熟了。虽然有辩护,他尚且能认出这是奈德史塔克的私生子——琼恩雪诺。

      临冬城的私生子几乎是立刻注意到了詹姆的存在。愤怒与混乱交织,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兰尼斯特,你在这做什么?”

      “这问题,我回敬你。”詹姆说。“你该不会是当了逃兵吧?”

      “非也。”琼恩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我是奉总司令的命令前来的。”

      “你位置爬得挺快呀,才几年,就成了总司令的左膀右臂。”詹姆说。“你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

      琼恩瞪着他,他的手条件反射地握紧剑柄。“是杀了几个人。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放轻松,雪诺,我只是个护航的。”

      “给谁护的航?”琼恩问。

      “琼恩?”身后的声音响起。琼恩的手立刻从剑柄上移开,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詹姆甚至来不及转身,艾莉亚已经风驰电掣般地冲过他身畔,整个人扑进琼恩怀里。他紧紧抱着女孩,像小时后一样高举起来。回来这些天,詹姆还没看过她这般失态。这无疑是她最亲近的家人。

      “天啊,艾莉亚,我不知道你要回来。”当艾莉亚终于舍得离开他的臂弯,琼恩喃喃自语。

      “我是来给瑞肯吊唁的。”艾莉亚说。“你呢?”

      “我也是。”琼恩说。“此外也得给守夜人招人。”他宠溺地把她的头发揉得乱糟糟。“能看到你真的太好了,我没想到兰尼斯特会允许你回家。”

      “这就是我作为护花使者的工作。”詹姆说。“不过,她其实不太需要别人保护。”

      琼恩上下打量妹妹,仿佛在检查兰尼斯特虐待她的痕迹。他注意到那把小一点的剑,露出会心一笑。“你还戴着它。”

      “一直如此。”艾莉亚说。“这是我唯一的念想。”

      “你也找到了真正的宝剑。”琼恩说,朝她腰上的第二把剑点头。

      “缝衣针也是真正的剑,”艾莉亚不满地抗议。“它只是小了点。”

      “这话并非出于嫉妒,艾莉亚,我很高兴你有了这么一把好剑。你终于能光明正大佩剑了,我为你开心。”他瞟了詹姆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詹姆耸耸肩。“大概是良好表现的奖励吧?”

      “嗯嗯,别说这个了。”艾莉亚朝琼恩笑。詹姆被这阳光灿烂的笑容感染了,他从未见过女孩这么欣喜,毫无顾虑的快乐着。

      “罗柏知道你要来吗?我带你去见他。”

      “等等吧,我想先去看看瑞肯。”

      “需要我陪你么?”

      “一起吧。”琼恩给了詹姆一记怀疑的眼光,随后跟着妹妹穿过庭院。詹姆稍微挥了下手。

      对詹姆而言,这是个全新的艾莉亚。在临冬城的她与在君临的她判若两人。她曾说过,她和家人们关系非常好,感情融洽。眼见为实,詹姆这下才算真正信了。艾莉亚没有骗他。她的哥哥们把她视为掌上明珠,尤其是琼恩;她和姐姐也十分亲厚,似乎正处于蜜月期。艾莉亚有事瞒着他们,这毋庸置疑。但谁没有点小秘密呢?总体而言,前几年共同的悲痛经历并没有使史塔克家族分崩离析,反而让他们拧成一条绳,更团结了。

      这就是一个正常家庭的样子吗?詹姆思忖,再度拔出剑来练习。

      父亲得向他们取取经。

      ——————

      有了琼恩作伴,土窖少了几分阴鸷。遇见琼恩是艾莉亚的意外之喜。他毕竟是守夜人,来去不能自主。她沉浸在惊喜的余韵中。哎,为什么需要走了一个,才换来这团聚?

      琼恩站在瑞肯的墓前,心不在焉地抚摸毛毛狗的毛发。和她一样,他也变了。离开家后,外面的世界迫使他们作出变化。他的眼睛目睹过残忍和杀戮,染上沧桑;他的刀刃也夺过性命。但她不愿想那些沉重的问题,对琼恩的升职之路只想避而不谈。因为她知道:若她问了问题,琼恩必将回问。而她不愿对他撒谎。

      “白灵怎么样?”艾莉亚打破沉默,问。

      “啊,”琼恩说。“他跟我一起回来了,在树林里遇到灰风和夏天,立马玩到一起了。即使过了这些年,它也丝毫没有忘记自己的兄弟。”

      艾莉亚轻轻地笑了。“它们也还记得我......我担心它们会忘了。”

      琼恩叹了口气,像往常一样,把她的头发揉乱。“怎么会呢?你和离家时也没两样,只是高了一些。”

      艾莉亚调皮地笑了。“你也没什么变化,甚至没长高。”

      他们大笑了起来,仿佛没有隔阂和哀愁。但两人都心知肚明,他们都不同了,一切都不同于往日。在震荡之下,大家都或多或少地变了,没有人得以幸免。自欺欺人没有意义,且十分愚蠢,但艾莉亚也是无奈。自小,琼恩就是那个与她心有灵犀,最懂她的人。当年幼艾莉亚天真地要当骑士,要行侠仗义走天涯时,他从不说三道四。琼恩总是顺着她,过家家时让她当骑士。他送给她人生中第一把剑,而她用缝衣针干掉了第一个敌人。

      她不知道他是否知道......他是否猜得到......她其实是个杀手。

      “艾莉亚......你还好么?真的没事么?”琼恩问。

      艾莉亚耸耸肩。“为什么不好呢?”

      “可能性数之不尽。”琼恩说。“你背井离乡,在千里之外当着人质,而对象还是兰尼斯特,实在令人担心。珊莎当年回家,也有点......我听说她噩梦连连,精神压力不小。你在南方待的时间比她还久。”

      艾莉亚摇摇头。“我想,珊莎在南方的待遇应该比我差。她可是被指给了那畜生。乔弗里确实找过我的麻烦,好在......他现在已经死了。”

      “我听说了他的死讯。”琼恩说。“那,其他人没为难你么?”

      “若有人欺负了我,你会与他们大打出手吗?”艾莉亚单边挑眉。“我能为自己出头,我保证。”

      “我知道。但你不能怪我担心你。”琼恩说。“身手的好坏不是重点。有时候,对手会把你逼上绝路,让你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若我瞻前顾后,防止自己被逼上绝路,这就不成问题。”艾莉亚说。琼恩看了她一眼,她微微地笑了。“没事的,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死要面子逞强,去否认人质生活的艰难。有时候真的挺不容易,但我不介意。若我们家族可以因我的忍让和兰尼斯特止住干戈,这些都值得。”

      “艾莉亚,这并非你的职责。和平的担子太重了,不该由你一个人承受。”琼恩呢喃。

      艾莉亚别开目光。她的眼角余光撇见了闪烁挂灯下父亲的雕像。“总得人要做出牺牲。”

      琼恩把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挤了一下。“若你不愿意,我们不用谈论过去的事。你说自己没事,我就相信你,不多问了。”

      艾莉亚点了下头。刹那间,无数个故事在脑海里闪过。与刺客的殊死搏斗、被乔弗里折磨的痛楚、给乔弗里宣判死刑的场景。但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在所有家人中,艾莉亚最不愿破坏她在琼恩心中的形象。她希望自己永远是他的小妹。

      她知道这很傻。但有时候,她宁愿假装一切如旧,没有改变。

      ——————

      琼恩与妹妹的见面是意外的快乐。当他离开临冬城,便知便道以后要常见到小妹是难了。当他听说艾莉亚被兰尼斯特抓走,还一度以为此生再难有重逢之日。多年后的重逢,妹妹还能灿烂地笑,腰间还挂着缝衣针......这温馨的一幕比任何火焰都要温暖人心,会是余生中难以磨灭的光明。

      琼恩的大半人生都算不上特别平顺,升职的欢喜中很快碰上头疼的事。曼斯莱德在逼近长城,其他人的身影也时不时出没在视线里。在此等紧张的局面下,守夜人显然严重地人手不足。他需要更多人,许多人。单单搜查地窖已不足以满足需求,所以他必须向罗柏求助。

      作为临冬城公爵,罗柏的烦恼犹如滔滔江水,令少年迅速苍老。然而,这个位置很适合他,他比任何时候都像他们的父亲。他自带一身傲骨,却没有傲气,进退得体,气度不凡。琼恩一直嫉妒罗柏比他优秀。他在人缘、政治、情场方面的能力都比他强出一截。但他从未因此嫉恨他。罗柏是个真正的好人,让他恨不起来。

      “这冰天雪地似乎把你变得更阴郁了。”当琼恩进入大厅,罗柏如此说道。

      “哈,这里比长城暖多了,简直像春回大地。”琼恩笑着说。

      罗柏报以笑容,热情地拥抱他。“你来了,我很高兴。”

      “很抱歉没有早点回来,我真希望见上瑞肯最后一面......”

      罗柏挤了挤他的肩膀。“你是守夜人,命不是自己的。瑞肯会谅解你的。”

      琼恩点了一下头。“我倒希望我只为哀悼瑞肯而来,但我有任务在身。曼斯莱德在逼近,后面还跟着十万大军。我们快挡不住他了,需要增添人手。”

      “你们的墙挺高的。”罗柏提醒。

      “不够,他手下有巨人。”琼恩说。

      “巨人?”

      “是的,我亲眼所见。我发誓,我没有发疯。”琼恩说。“我们当真缺人。”

      “你可以像之前那样,从地窖里找。”罗柏说。

      “我就算洗劫北境所有的地窖,也仍然不够。”琼恩说。“黑堡里只有几百人。几百人对阵几千人,寡不敌众。我们挡得了初一,挡不了十五。”

      “那你有何良策?”罗柏说。“我不能强迫奉公守法的好人去当守夜人。”

      “我不需要他们穿上黑衣。”琼恩说。“任何人都可以北上,不需要加入守夜人。他们只需自愿加入我们,一起抵御外敌,不用负其的责任。在这危急关头,总司令不计较这个。”

      罗柏摸了把脸。“宽松的条件大概能吸引更多人加入。大家都打累了,你知道前几年的战事多北境的伤害有多大。但没有人愿意看到野人在我们的土地上横行无阻。”他仰头看着琼恩。“你来得正是时候。过几天,北境的大人们会来朝见,到时候我让你跟他们谈谈。”

      琼恩吐出一口气:“谢谢你,这是我的真心话。”

      “别见外了,史塔克已经守了长城几千年,这是我们的责任。”

      “我们的?”琼恩单边挑眉,“我不是个史塔克。”

      “你就是。”罗柏说,“若你没有加入守夜人......那我,我早就会把你扶正,让你当史塔克正统的子孙。你付出了这么多,区区一个姓氏,不在话下。但在长城,史塔克的姓氏只会扯你后腿,为你招来不必要的非议。”

      琼恩感觉到一股热流在胸口涌动。他渴望史塔克的姓氏也不是一两天了,可以说是从小梦寐以求的认可。他从记事起就讨厌雪诺这个姓,因为它是私生子甩不掉的烙印。但罗柏说得没错,姓氏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琼恩的命不再属于自己。雪诺这个姓一点也不比跟其他姓氏差。

      “你见过艾莉亚了吗?”罗柏继续说。“她见了你,肯定会乐坏的。”

      “我一到,她就发现我了。”琼恩说。“詹姆兰尼斯特居然也跟来了,真是怪事。”

      “估计是来监视我们的,”罗柏说。“他父亲会想要一份完整的‘北境忠诚度报告’。”

      “大概吧。”琼恩说,“你觉得艾莉亚好吗?”

      罗柏犹豫了片刻。“好?算是吧,但......跟之前大不一样。这也不能怪她,她得在南方那尔虞我诈的地方生存,可谓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他信步走到窗前。“我多希望当时能救下她啊,琼恩。当泰温兰尼斯特强迫我投降——当他把艾莉亚当作诱饵,让我和母亲心急如焚——我多希望能杀了他,把她带回家。”

      “这将带来更多灾祸和战争,”琼恩说:“史塔克的死伤会更惨重。”

      “父亲若在,一定恨死了我的决定......他必然不愿见到我为了和平而牺牲艾莉亚。他一直那么宠爱她。”罗柏摇摇头:“如今,要是她遭遇什么不测,要是她变了,都是我的罪过。”

      “艾莉亚不会爱听你这话。”琼恩说,“你要扛起北境,这单子已经够重了。往事已矣,过去的事不可更改,别自责了。若艾莉亚变了......那也正常。她不会永远是我们的小妹。”

      “是啊,”罗柏小声说。“但我希望她能一直做我们无忧无虑的小妹妹。我希望我们一家能跟四年前一样。彼时比现在好多了。”

      确实是今非昔比啊,琼恩默默感概。虽然他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被主母凯特琳史塔克怨恨......然而父亲在的时候,一切都是多么幸福和安稳啊。瑞肯还是鲜活的;珊莎和艾莉亚在他们身边,任何人都不能动她们一根手指;布兰还能攀爬,蹦蹦跳跳做着他这个年龄的孩子该做的事。那些好日子就这么随风而逝,宛如一场美梦。

      但往事如烟无可追,战争改变了他们每个人。有些事已然沧海桑田。琼恩有种预感,和平只是暂时的,未来仍有许多考验。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消失了这么久,接下来的一周会尽快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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