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行》衣玄子

4、清明

　　清明，一场少有的倒春寒，天气一下子凉了下来，雨却不时在下，大街小巷都是湿冷的气息，颇有些刺骨。
　　屋内，墨潼和浅川禾席地而坐，凑在一只小泥炉旁烤着火，火炉中盛着水，竖着几只竹筒，筒里装着新酿的黄酒。
　　窗户并未关严，而是半开，好让木材燃烧的烟尘味散去。金以明就倚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蒙蒙细雨出神。
　　“这清明，在中原地区可是大有来头。”，墨潼正在给浅川禾讲着清明的故事，将手翻了个面，手背朝着火炉，道：“清明之前得先过寒食，以前的寒食可严了，不能生火，只能吃生的东西，后来又改成只能吃冷食。”
　　说到这里，墨潼看了一眼烧得正旺的小火炉，又将手心对着火炉，继续道：“不过现在规矩没那么多了。寒食之后，便是清明，大家都会出门去……四处走走，顺便踏踏青。”
　　“官府也会吗？”，浅川禾问道，她抱膝而坐，下巴搁在膝上，头发没有束起而是拢在一边，眼睛睁的大大的，好奇的看着墨潼。
　　“会。官府也会放假的。”，墨潼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碰了碰竹筒，“大家都有要做的事情，还让官府当差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啊，这酒差不多了，给。”说罢便从炉中拿起两只竹筒，一只握在手上，一只递给浅川禾。
　　“唔。”，浅川禾接过竹筒，轻轻拧开盖子，一股浓郁温热的酒香顿时漫溢了出来，喝一口，温软甘甜，温度刚好，微冲的酒味使本因烤火而有些困倦的神经为之一振。浅川禾三口下肚，满满一竹筒的黄酒便下去了小半。
　　“慢点喝，还有呢，别着急。哎，老金，接着。”，墨潼笑着劝了两句，转头将一个竹筒抛向金以明。他抛的极准，金以明手一抬手便将竹筒握住，打开盖子猛灌了一口，闭了闭眼睛，轻轻呵出一口气。
　　“清明时节，好吃的东西也有很多。”，墨潼回过身来，继续对浅川禾说道，“每年这个时候，大家都会把艾草和面，做成青团子，里面是加了猪油和白糖熬成的豆沙馅。你要是想吃啊，改天让老金出门去买，或者让林伯直接给你做。”，林伯就是烧饭老伯。
　　“嗯。”，浅川禾轻声应道。
　　窗边金以明又灌了一大口酒。
　　墨潼转身看了看窗户，不知是真的在看已经晦暗的天色还是在看金以明，站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去休息吧，这放着别动，老金来收拾。”
　　……
　　雨还在下，浅川禾走在回廊中，伸手揉了揉额头，脚步略微有些不稳，黄酒虽温软，可喝多了还是有些微醺，尽管如此，她也依旧听到了身后细微的破风声。
　　浅川禾的神经瞬间紧绷，右手尚且放在额头上来不及回撤，左手随即反手抽出腰侧短刀，右脚为轴，转身抬手一格，只听得“铛”的一声金石相击之声，浅川禾登时便被一股难以招架的大力推得向后倒退，短刀险些脱手，好在右手及时抽出另一把短刀，双手同时出刀，这才堪堪抵住了这一招。
　　回廊中很暗，直到这时浅川禾方才看清对手，黑衣黑裤，夜行短打，脸上戴着扶桑样式的恶鬼面具，无疑是自扶桑而来的杀手。来人手持一把小乌丸造，用时双手劈砍，难怪方才自己难以相持。
　　还未等浅川禾有下一步动作，身后，另一个相同装束的杀手猛地窜出，高高跃起，此人没有拿小乌丸造，而是在双手上佩戴了一副手甲钩，双爪齐出，铁钩刃口锋利，泛着幽光，想必不是涂了毒就是抹了药，一但被碰到，还有没有气就不好说了。
　　这一下把浅川禾惊出了一身冷汗，手中双刀能格住面前这把小乌丸造已是不易，每卸一分力，那刀锋便会往前进一分，实在无暇他顾，只能感受着那破风之声越来越近，浅川禾不由得闭上了眼。
　　“锵”的一声，又是一道金属碰撞的声音，有什么人挡住了另一名杀手，还没等浅川禾回头，两只持刀之手便被人握住，“专心。”头顶上传来墨潼的声音。
　　话音未落，墨潼双手猛地发力，力道之大，扯得浅川禾手腕生疼，但也带着双刀向前一撞，硬是一下子撞开了那把势大力沉的小乌丸造。
　　面前的杀手一后退，墨潼便松开了浅川禾，走到她面前，将浅川禾挡在身后。
　　浅川禾这才得了空回头，发现身后金以明背对着自己而立，依旧是斗篷加身，手中还提着他那把看似弱不禁风的纸伞，但想必刚才就是这伞挡下了那对致命的手甲钩。
　　“什么人！”，手提小乌丸造的杀手丝毫没有潜入他人宅邸的自觉，厉声喝问道：“竟敢庇护浅川余孽！”
　　‘浅川余孽’一出，浅川禾当即上前一步，但被墨潼伸手拦下。“这里的主人。”，墨潼面无表情，答道：“至于你说的谁是什么余孽，在我大墨，还轮不到不请自来的狗告诉我。”
　　杀手三言两语之间被换了物种，虽然带着面具看不清神色，但也猜得出来气的不轻，怒喝道：“你是要与藤原大将军为敌？”，这话说完，他的身后又多出了几道人影，看身形有男有女，都拿着不同的兵刃。
　　“藤原大将军？”，墨潼轻轻歪了歪头，笑了，浅川禾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色，张狂、嘲讽、不屑，“一条老狗，也敢自称大将军？苇名一心来了我都不惧，他算什么东西？”
　　“废话够多了，打不打啊”，墨潼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我家进来容易出去也容易，躺着出去还是爬着出去，你挑。”
　　杀手还没回答，墨潼就动了，快到人已到了面前那杀手才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小乌丸造顺势向下一劈却扑了个空，再回过神来时人却已在侧面，软剑一翻一卷，杀手连叫都叫不出声便捂着喉咙跪下了。
　　“死着出去也行。”，墨潼在他身后轻声说。
　　墨潼动的同时，金以明也动了，轻功一运便站在了浅川禾身边，纸伞一开一斜，挡住了侧面射来的几枚苦无，随后又是一收，横扫而出，直接将回过神后飞扑而来的手甲钩杀手给抡了出去，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浅川禾此前从未怀疑过这把伞的材质，哪里能想到这伞摧筋断骨如同儿戏，与其说是伞，倒不如说是钝剑。再回头看，墨潼一边可谓势如破竹，杀手已然是倒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见势不妙，也都纷纷转身就跑。
　　跑的最快的杀手已经跃上了院墙，但不知为何却迟迟不动，站在墙头晃了晃，仰面栽了下来，胸口还插了一只羽箭。
　　三息之后，墙头已站满了另一波人。
　　随后，墙头之人同时跃下，动作整齐划一，同残余的杀手混战起来，杀手中其实不乏好手，但终究势单力薄，最后纷纷倒地。
　　最后一个杀手咽了气，那行人便收了刀，朝墨潼走来，不过几十步的距离，走到近前时，竟已是排成了阵列。而浅川禾也终于能看见他们的装束。
　　来人衣着统一，均是大墨官府样式，黑底青鱼花纹官服，外罩玄色披风，左腰佩长刀，右腰侧系着一块令牌，上面的汉字浅川禾看不懂。
　　为首带队的竟也是一女子，约莫二十来岁，面容姣好妩媚，但也英气逼人，剑眉微蹙，神情严肃。与他人不同，这女子没有佩刀，而是手挽一把铁胎弓，腰间原本系刀的地方系着箭匣，想必方才一箭便是出自她手。
　　女子带队走到回廊边便停下了，随后对着墨潼半跪下，抱拳行礼，伴随着她的动作，她身后的队列也整齐地跪下，行着同样的礼节。
　　“天卫司姜稚，参见殿下！”，女子喝道。
　　“天卫司所属，参见殿下！”，女子身后的队列齐声喝道。
　　浅川禾看傻了，这些人喊的什么她听不懂，但动作和神态还是能看懂，墨潼分明是他们极为敬重的人，看起来非富即贵。
　　“起来起来，还敢这么叫我啊……还喊得那么响。”，墨潼有些自嘲地笑笑，“不怕上面那位杀你们的头？”
　　“天卫司自大墨建号伊始，职责便是护卫皇族与大墨，只要殿下不是罪大恶极之人，不行危害大墨之事，天卫司将听令护卫到底。”，自称姜稚的女人答道，或许是日夜操练的原因，她的声音十分有力，同时又仿佛蕴含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行了行了，别说些有的没的。山里的情况怎么样？”，墨潼摆摆手，问道。
　　姜稚答道：“半刻前刚刚收到留守弟兄飞鸽传书，确有杀手前去，但已被我司弟兄击退，斩杀十人，生擒一人，已经增派人手前去加强防备。浅川姑娘的十二位族人全部安然无恙。”
　　说到这里，姜稚抬头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浅川禾，浅川禾一愣，不知何意，墨潼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两句，她才恍然大悟，感激地向姜稚点了点头。
　　“我在这里住了五年有余，仇人无数，托你们的福，能找到这里来的也没有几个。照理说就连上面那位都不一定搞得清楚我到底住哪。”，墨潼悠悠说道，“可怎么小姑娘才来了月余，那些扶桑人就又能坐着船赶到这里来？”
　　说到最后，语气变得有点淡淡的。
　　姜稚神色一紧，道：“殿下的意思，我也有所疑虑，但不曾发现任何马脚。”
　　“这次要不是我和老金发现得早，派了林伯去给你们报信，小姑娘今天就得交代在这了。”墨潼大大咧咧地跨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慢慢地将软剑收回腰间，“这里我看是暂时住不得了，我们几个不妨去天卫司住几宿，不碍事吧，姜统领？”
　　“殿下所命，言无不从！”，姜稚抱拳道。
　　“那就行。”墨潼跨出回廊，拍了拍姜稚肩膀，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转身晃向大门，“把生擒的那个杀手押回来审一审，看看能不能把你天卫司里的鬼给揪出来。”
　　“明年今日，我正好给他们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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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乌丸造：小乌丸是古代日本名刀，现存于东京国立博物馆，后世有不少刀工模仿小乌丸的特殊造型，制造了这种样式的日本刀。所以这种样式也被叫做小乌丸造。
苇名一心：动作扮演类游戏《只狼·影逝二度》中的人物，也是游戏的最终boss，难度超高，实力为凡人巅峰，深不可测，是被称为‘剑圣’的传奇人物，文中出现纯属致敬其剑圣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