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年光》梅时雨深

2、窃国者侯二

　　窃国者侯二
　　众人皆向门口望去，门开后，只见一人身着黑色金边长袍正抬步迈过门槛，黑色的腰封勾勒出纤细的腰肢，他身量不足，体态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但戴在他面上狰狞可怖的黑色面具生生把这股风流旖旎压下去了，只留下一个苍白削廋的下巴惹人无限遐想。此人是——襄阳王，严缓。
　　赵留言一见他，心里吃了一惊，心道自从文亲王从中作梗，导致先帝把他外放京城后，他一直游离于朝堂政治之外，今日却突然驾临朝堂，不知为何而来？随即立刻出口呵斥道：“先帝曾下令襄阳王永世不得踏进京城一步，今日襄阳违背先帝遗训在先，擅闯朝堂在后，按例当斩斩斩、、、”下一秒赵留言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襄阳王像小时候一样揪住了他的胡子，赵留言疼的朝襄阳王弯腰俯首。严缓熟稔地拔下一根胡须，在赵留言眼前晃悠了一下，看着自己灰白参半的胡须，赵留言耳边又响起少年的襄阳王稚嫩的声音：“将军再在陛下眼前说我的坏话，胡子可要秃了。”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放肆的襄阳王轻点自己高高扬起的下巴，缓缓开口：“多年不见，见到赵丞相依旧精神矍铄，让本王欣慰不已，只是丞相的鬓边又添了许多白发，不知是岁月摧残，还是被朝堂所累的缘故。”
　　赵留言整理好被弄乱的胡须，喘了一口气，道：“襄阳王言重了，匡扶皇室，是臣所善，虽九死无一悔。”
　　严缓的发出一声冷笑，不屑道：“丞相愚矣。”
　　杜弘见到旧人，也吃了一惊，往日的回忆纷至沓来，片刻后他朝襄阳王寒暄道：“多年不见，襄阳王的风采越发出众了。”
　　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严缓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傲慢又矜贵道：“你？我不记得曾经见过你。”一句话就撂了万人之上的杜相国的面子，站在杜弘左侧的名叫孙濯如，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闻言大怒，正欲上前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诸侯，却被杜弘的左膀右臂张出岫瞪了回去。不过随后，严缓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走到杜弘面前，因杜弘比他高出许多，他开口命令道：“你把头低下来让我仔细看看。”
　　听到这句话，孙濯如脸色变的更加难看，额头的青筋隐隐跳动。
　　杜弘依旧笑眯眯的，闻言低头和襄阳王对视。严缓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片刻，后恍然大悟，道：“本王知道了，你就是以前先帝身边的那个随笔，你的父亲投敌叛国，你作为他的儿子，自然是天子罪臣，戴罪之身。除了先帝外，你还常常卑躬屈膝地替我和赵丞相磨墨。”
　　听到襄阳王这样评价自己，杜弘的脸色变了，但他仍温声细语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且同是天涯沦落人，殿下又何必出此挖苦之言？”说完，他又长叹一声，“年年岁岁只有花相似，以前淡雅出尘、清操绝伦的世子，如今却变成了这幅模样，可悲、可叹啊。”
　　襄阳王闻言恍惚了片刻，他的声音飘渺低沉，如风过竹林，沙沙作响，又似菩提低语，有万千沧桑悲悯：“你不必感叹，昨日种种，皆成今我，切莫思量，切莫哀。”
　　说完这句话，他的言辞变得锋利起来，他道：“本王今日来此，不是为了叙旧情，而是为了雁门关将领一事。”
　　没想到襄阳王也是为了此事而来，赵留言立刻驳斥道：“你乃一届诸侯，怎能未经陛下恩准干预朝堂大事？这于礼不合，且有损陛下威严，速速离去，切莫再提此事。”
　　严缓闻言放声大笑，笑声带有两分的放肆三分的荒诞五分的不容置疑，他戏谑道：“赵丞相难道还活在先帝在位期间吗？什么礼乐制度，现今天下早已礼崩乐坏，什么天子威仪，早在文亲王全家被抄斩后荡然无存。现在这个世界，自然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言毕，他拍拍手，一名武将像一座大山般，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从门口走进来。王拂和赵留言见到他，不禁失声道：“大将军、、、、”
　　连幼帝也抬头，和来人对视了一眼。这个身形剽悍，面上刀疤纵横，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武将正是幽国的不败神话，战神司马徽。
　　收到众人意料之中的表情，严缓志得意满，道：“雁门关将领之职，本王推荐司马将军担任，凭借司马将军的威严，定能使边塞士兵军官心服口服，如此一来，王拂将军也能继续担任水师提督一职，不必替皇室补漏洞，抛下自己的水师千里迢迢赶去塞外。”
　　这一番话噎得赵留言脸都绿了，奈何他所说的都是事实，耿直的赵丞相无法辩驳。
　　煮熟的水师提督之位到手却飞了，杜弘当然不乐意，他正欲开口，争辩几句。襄阳王率先出口，道：“边塞军事政事繁忙，若杜丞相不放心，本王这里再推荐一个监军，定能使杜丞相满意。”
　　言毕，两个士兵押着一个脸色惨白的中年文官，走到大殿之上。杜弘见到他，眉开眼笑的面庞也凝滞了，杜弘一派的官员见到他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那个惶恐的中年文官见到杜弘像见到了救星，不住用眼神向杜弘求救。
　　孙濯如见此再也忍不住，开口道：“杜宣大人在庙观里养病，襄阳王为何要把这位大人带到朝堂上？难道你明知杜大人抱病在身却还想让他去边塞监军吗？未免太不把杜相国的兄长放在眼里！”
　　严缓笑了笑，道“这话说的有趣，我的眼里什么时候容得下一个小小的二品文官了？不过，”他从侍从的手中拿出一封信，杜弘见到那封信，目光变暗了。严缓接着道：“不过，我不是在庙观里找到杜丞相的兄长，而是在一个十分微妙的地方。”
　　听到襄阳王快把自己做的事情说出来了，杜宣的后背不由得冷汗涔涔，他按照弟弟的吩咐装病不见任何人，私下里却去往燕国和燕国的的宰相暗通款曲，车子刚行驶到燕国和幽国的交界处却被突然冒出的襄阳王截住了，若是被朝廷众臣知道他们兄弟两个暗中与敌国往来，平日里拥护弟弟的官员们说不定会倒向皇帝，那样一来，父亲投敌叛国时杜家遭受的灭顶之灾又要重演了。
　　杜弘也想到这一点，春风得意的脸上有些难看，他的语气缓和下来，同襄阳王商量道：“即使是抱病之人有时候也不免耽于玩乐，倒让殿下见笑了。”他这样轻飘飘地一说，让众人误以为只是杜宣作风有问题，虽不能很好地解释这件事情，但料想也没几个人敢质问他。
　　他妥协道：“司马徽将军英勇盖世，智谋超群，由他统领边塞士兵，本相十分放心，不必让我这个不成器的兄长监军。”
　　听到杜丞相同意襄阳王的提议，还是如此低声下气的附和，满朝臣子包括皇帝不知内情，不由得哗然一片。
　　襄阳王笑道：“如此，事情就这么定了。”说完转身欲离去，赵留言却出声道：“等等，此事没有请示陛下，怎能就算确定了？”
　　襄阳王嗤笑了一声，看向朝堂上木偶似的皇帝，道：“现在的皇帝，只剩下拟旨、颁布诏令的权力吧？请示或不请示，并无差别。”他又朝杜弘道：“杜丞相，此事就有劳你了。”言毕，施施然而去，杜弘在他身后鞠了一躬，道：“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