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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故人相逢二 ...

  •   在过去的日子里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朋友,他们温柔体贴,事事周到,说出来的话永远像春风一样和熙且温情脉脉,可一旦你失势,跌入深渊,他们会悄无声息地离你而去,唯有等到你煊赫富贵起来时,他们才会重新出现在你面前,用那张美丽温润的脸,说着久别重逢的话,让你回忆起昔日的情分。在以前,对于朋友,孙濯如听其言信其行,而现在,孙濯如听其言观其行。
      换上常服来到会客厅,在主座坐下,两人一时却都无话。
      故人重逢,该以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语态来面对呢?是温言热语,还是冷脸诟骂?
      司空衡不敢抬头和孙濯如对视,只低头心不在焉地啜饮着茶水。孙濯如在主座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司空衡,打量了很久,才平静道:“你、、、现在的眉眼完全长开了,比四年前更加俊秀,拿茶杯的姿态也有模有样,行为举止完全像大户人家教导有方的贵公子,不像小时候刚到我家时,连漱口水和茶汤都分不清。在屈国皇宫里,你应该也学了不少东西,屈国六皇子待你如何?观你现在的面色,应该不差。当初,我的父亲也对你很好,视你如己出,悉心栽培,可你,”孙濯如说到这里到,愤怒之情如滚滚波涛,冲破了理智的阀门汹涌澎湃倾泻而出,他的语气徒然一转,咬牙切齿道:“可你,到头来却这样报答我家的,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
      来孙府之前,司空衡早已做好忍受奚落嘲讽的准备,所以虽然他现在被孙濯如骂得面红耳赤,也不反驳一声。等孙濯如骂够了,他才低声道:“当年的事情,的确是我做的不对,我终生都将背负这个罪孽活下去,今后你若有事,衡愿听凭差遣。”
      孙濯如听到这句话几乎想立刻跳起,冲到司空衡面前,把他掐死,他握紧拳头,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冲动,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贸然得罪屈国六皇子,然后颤抖着声音道:“现在用不着你,你只需要记住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八个字,不过主导这八个字的不是上天,而是人,是我!”
      司空衡低头接到:“我、、、记住了,就算日后万劫不复,也是我应得的。”又谨小慎微道:“我今天来这里,是有一事相问。”
      孙濯如闻言露出了鄙夷的神色,道:你果然是个非利不来的人。”
      司空衡忍耐着,继续道:“四年前我去往屈国,留下家人在幽国,虽然两国路途遥远,又有重重关卡,但我们之间一直有书信来往,弟弟寄给我的信里,一直有提到孙大人对他们时时照拂,但就在三个月前,我连着寄了三封信,都不见他们回信,所以这次屈国使臣出访幽国我也跟着来了,可是来到幽都后,他们早已不再原来的住所,我四处探访却找不到他们的踪迹,所以想来问问孙大人是否知道他们的去向,或者是孙大人为了保护他们免受迫害,将他们藏了起来?”
      孙濯如听了这话,怒极反笑,道:“你是觉得到现在我还会照拂你的家人?未免太过自作多情!也许给你写信的时候,你的家人正在泥沟粪坑里挣扎着,为了让你这个不孝子放心,你的母亲才让你的弟弟在信中扯谎。他们既然是三个月前和你中断了书信来往,说不定那个时候就死了,你也知道的,在幽都,你们全家都是贱籍,少了你这么一个顶梁柱,留下一老一小全靠你姐姐养活,一个入了贱籍的年轻女子在国都靠什么养家糊口,你应该猜的到吧?她的性子又烈,指不定什么时候拿刀抹了脖子,然后你的母亲和弟弟也跟着饿死了。”
      孙濯如说出的这个猜想在司空衡的家人没有外人的帮助下,极有可能成为现实,所以随着孙濯一步步的猜想,司空衡内心愈加痛苦,他泪流满面,从椅子上摔下来,爬到孙濯如身边,跪在他脚下,低声下气道:“只有他们,只有他们我无法放下,请孙大人告诉我实情,不要再开玩笑了。”
      孙濯如听到这话不为所动,他目光阴沉,盯着司空衡脸上的泪珠,道:“我能感觉得到你现在很难受,因为自己的过失导致家人死亡的感觉,是不是痛彻心扉呢?”他又残酷地补上最后一句,“当年我在狱中得知父亲的死讯时,也是这样的感觉。”
      司空衡听了一愣,然后委顿在地,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落下。孙濯如起身抬腿欲走,却被司空衡重新扑回座椅上,他趴在孙濯如的膝盖上,小声又快速道:“我在走之前就和母亲说好了,如果真的撑不下去,她一定会让弟弟写信给我让我回去,我还把盘缠偷偷给了姐姐,让她留到紧急关头用,所以应该不至于全家人突然都饿死病死,他们也没有能力自己藏起来,所有一定是有人把他们藏了起来,一定是你把他们藏起来了对不对?濯如?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事实呢?”言毕,他把头伏在孙濯如的膝盖上痛哭。
      属于司空衡身体的温度透过衣料传到孙濯如的膝盖上,再传递到大脑,是热的,孙濯如低头看着他,看着他的肩膀颤抖如蝴蝶羽翼,鸦羽般的长发从自己的膝盖上垂下去,像黑色的丝绸,闪闪发光。恍惚间,孙濯如记起小的时候,每次司空衡受了委屈都会这样趴在自己膝盖上寻求安慰,“像条小狗一样”,那时自己常常这样评价司空衡,想到这里,孙濯如的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却不改凉薄之色,他道:“这四年,都不见你回来,现在你回来了,却不肯说一句‘我错了,请你原谅我’,你,明明是那么自卑自轻的一个人,有时候又出奇的自尊要强。”
      司空衡闻言抬起头,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地看着孙濯如,就像孙濯如熟知他一样,他也是最了解孙濯如的人,孙濯如对人好时恨不得将心肺都掏出来当礼物送了,可一旦怨上一个人,势必要和他斗得你死我活才罢休,他眼中的事物非黑即白,爱憎分明,爱得彻底,也恨得彻底,决不拖泥带水,藕断丝连。这样的孙濯如却亲自开口对自己说出挽回的话,可见他对自己情义之深重,而自己的背信弃义就更加罪孽深重,不可饶恕,如果还厚着脸皮请求他的谅解,那真的是恬不知耻,自己虽然一直活得低微,但还是有最起码的良心道义,他看着孙濯如,张了张嘴,喑哑的喉咙说不出那三个字。
      孙濯如看着司空衡,觉得自己果然是疯了,他心如擂鼓,期待着能听到司空衡说出那三个字。但司空衡久久不言语,最后,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叹,眼里有多少痛恨就有多少眷恋,道:“如今,就算我原谅你,你也不会原谅我了。”
      听到这句话,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司空衡心里升起,难道,难道自己的家人被司空衡、、、
      看着司空衡惊恐又绝望的目光,孙濯如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苦笑了一声,道:“在你的心里,我就是那么绝情冷酷的人吗?”“不过,”他接着道:“你想得不错,我做的事情,也只比你所猜想的好一点儿而已,你来晚了啊,如果是在三个月前,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又变回了开始时的冰冷无情,锐利的言语像一把刀,将过去的种种一刀斩断。
      听到这句宣判的话,司空衡意识到自己终于失去了这位至交好友,母亲、弟弟和姐姐又因他生死难测,可自己却不能怪罪他,一切的罪过都是因为自己的懦弱无能,他攥着孙濯如外袍的手渐渐松开,嘶哑着喉咙,道:“若是在以前,谁能想到我们当初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当初,当初”
      当初他们二人相遇时,正值春季,桃瓣轻如翦,正飞绵作雪,落红成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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