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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日暮东风怨啼鸟二 ...

  •   乌丝阑笑够了,又道:“两位公子的心想必早已飞到三楼去了,奴家这就为公子带路。”然后朝王禛道:“王公子,你到此是来见谁的?”
      王禛忙道:“舞姬落红轮。”
      乌丝阑听到王禛说出这个名字后,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自言自语道:“是她,竟然是她,又是她。”随后又轻笑着朝二人道:“我真不懂你们男人。”又朝谢宣琰道:“谢公子呢?”
      谢宣琰笑道:“也是来看她的。”
      乌丝阑眼里的怜悯之情越发浓烈了。
      等乌丝阑迈着纤纤细步,带着王谢二人来到落红轮的住所门口后,她转身,朝谢宣琰道:“公子好自为之,这回奴家可帮不了你了。”言毕掉了几颗眼泪。
      “哈?”谢宣琰笑着发出疑问,心道我又不是上战场,你用得着这么悲痛么?再仔细看乌丝阑,她还是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神情,让谢宣琰心底凉飕飕的。不过既然来都来了,焉有立刻回去的理?
      他们二人辞别乌丝阑,掀开帘子,终于见到了落红轮的庐山真面目。
      落红轮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赤足斜倚在屏风旁,目不转睛,冷冷地看着他们,像一树开在冰天雪地里的红梅,冷到极致,艳到极致。
      谢宣琰看着她,忽然想起那天清晨在他臂弯里醒来后的严缓,也是这样冷艳傲慢,睥睨众生的态度,心中不由得一动。
      而王禛一见到落红轮,三魂丢了七魄,欲言又止,欲说还休,手忙脚乱,落红轮看王禛时的目光没有先前那么冷,她似笑非笑,轻启朱唇道:“你又来了。”
      王禛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这架势不像见心上人,像觐见自己的祖宗。
      谢宣琰在心里叹了一声:“不中用!”将扇子刷的一下打开,做出一股风流倜傥的架势,走到落红轮身边,凑近一看,更觉得她天生丽质,明艳不可方物,谢宣琰赞叹一声,心道一定要帮兄弟拿下这位美人!刚欲开口,却听到门外一阵喧哗声,随后,一个和王谢二人差不多年纪的青年人冲进屋里,看见落红轮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谩骂:“贱人,明明约好昨个晚上和我在池边相会,你不但没来,还命人候在那把我推下水!”
      一句话把屋子里旖旎的气氛全都搅散了,谢宣琰皱了皱眉头,却看见对面的落红轮脸色不变,冷冷回应道:“昨天下午我可没有和李公子约好在湖边相会,分别时那番话不过是叮嘱公子保重身体罢了,可淫者见淫,仁者见仁,李公子自己会错意了。”
      那个青年男子闻言怒火更盛,落红轮这不是明着说自己是精虫上脑吗?他呸了一声,高声骂道:“你这个千人骑万人压的下贱东西,到现在还敢狡辩!你当初是几个意思,小爷能分不清吗?”他还欲再骂,却被闻讯赶过来的老鸨止住了,那老鸨陪着笑脸,好话说个不停,青年却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狠狠瞪着落红轮,似要把她千刀万剐。直到老鸨附耳低声和他说了一句话,青年的脸“刷”一下白了,气焰顿消,半疑惑半畏惧地看了落红轮一眼。
      落红轮见此笑得越冷了,也愈发显得艳,眼波流转处,公子王孙皆拜倒,让那青年垂涎不已,可又摄于她浑身的气势,欲近不得,欲离不舍。
      老鸨见说服了他,又看他那副呆样,笑着道:“李公子此番唐突了我们落姑娘,不如今日就此别过,改日再登门拜访赔罪?”说完拉着青年准备离开。
      可落红轮却不打算轻易罢休,她出声朝老鸨道:“妈妈,我说了让他离开了吗?”言毕,她扶着屏风站直身体,一步一步朝青年走近,眼神凌厉,步履逼人。谢宣琰看着她,真觉得她有一股君临天下的女帝气势。可惜,可惜,命不由她,谢宣琰在心里惋惜道。
      那青年男子见落红轮走近,还以为她是来同自己惜别的,禁不住洋洋得意起来,哪知落红轮走到他面前后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那男子被这一巴掌打懵了,等他回过神,顿时怒上心头,把老鸨方才和他说的话抛到九霄云外,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娼妇!”说完推开老鸨,撸起袖子欲打。那落红轮早就一个闪身避到桌子旁,青年这一拳打了空。
      王禛见此愣住了,谢宣琰却在一旁乐的拍巴掌,笑道:“打得好!好一个红粉堆里的英豪!”又对王禛道:“呆子,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驾!不然被我抢了风头过后你又该怪我了!”
      那男子被落红轮打了一巴掌,这一拳头又落了空,加上旁人的耻笑,越觉得不堪受此屈辱,因此神色狰狞,几乎想就地弄死这个贱人。
      王禛见状想去帮忙,却被落红轮喝足了,她尖声道:“姑奶奶在恶人堆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那一次不是自己闯过来的,用不着旁人伸手!”言毕,她干脆利落地桌子底下抽出一把的柴刀,柴刀崭新锐利,一见就知是刚刚磨好了的,刀面上泛着冰冷的银光。她举着巨大的刀,凶神恶煞朝男子道:“这是老娘随身带的一把刀——杀猪刀!”
      王谢二人没料到是这样的发展,那刀一出,都看呆了。
      青年一见吓得脚都软了,他昨夜被落红轮设计推落水中,恐此事被人知道后会遭耻笑,因此只带了一个贴身的小厮过来问罪,而唯一的小厮还被拦在门外,此时他一个人赤手空拳,身子又被酒色掏空了,面对着手持凶器、剽悍撒泼的落红轮,竟心生怯意,他朝落红轮作了一揖,讨饶道:“姑奶奶,是我错了,我错了行吧?”言毕转身欲走。
      落红轮却是个横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连命都不要的,举起柴刀追着男子就砍,这一刀砍翻了青花缠枝香炉,那一刀砍碎了青瓷冰纹花瓶,又一刀砍坏了珊瑚迎门柜,这些件件都是百里挑一的宝贝,落红轮却一点也不怜惜,追着男子把小半个屋子都砍个稀巴烂,直把老鸨心疼得低声叫唤,却不敢上前阻止,生怕落红轮发起疯来把自己也砍了。
      跟着青年来此地的小厮站在门外,正气势汹汹地和门口的人理论,想硬闯进去,冷不丁迎面看见自家少爷鬼哭狼嚎地从屋内狂奔而出,身后跟着一个提着刀的剽悍的红衣女子,那女子举着刀,一边砍嘴里一边骂道:“你自己又是什么东西,敢看不起姑奶奶,我不过是生得没别人好罢了,若是生的稍微好些,郡主、公主、王妃、甚至皇后、太后,我难道就当不上么!”她说着,一边含泪拼命挥舞着柴刀刀,像古代神话里断头后以乳为首,以脐为口,持干戚向天而舞的刑天,老鸨看着她,不禁叹道:“真是疯了、、、”
      落红轮一直追着青年,直到把他撵到一楼,被众人拦住了才罢休。
      谢宣琰站在三楼,俯视着一楼的落红轮,觉得她身上的那袭红衣耀眼灼目,简直刺伤了自己的眼睛,刺得他泪流满脸,他心道大事不妙,美人如狼似虎,如何降得住!如今情况走为上计,若走不了,可真的要壮士一去不复返,从此在王禛面前只能低着头走路了。因此等落红轮气喘吁吁,拖着缺了口的菜刀重新回到自己的住所时,谢宣琰恭恭敬敬地给她倒了一杯茶,小心翼翼道:“落姑娘今日劳累受惊了,早些休息吧,我和王兄改日再来拜访姑娘。”
      落红轮抬头看了一眼谢宣琰,媚眼如丝,勾魂夺魄,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冷笑道:“姑奶奶今儿心里高兴,你们两个不用回去,就留下一起陪我乐呵乐呵吧。”言毕把柴刀“哐当”一声扔在地下,唤来丫鬟小厮打扫房间布置酒菜。
      谢宣琰看着那把柴刀,不敢出言反抗,只低头用扇子捂着脸,继续泪流满面。
      酒菜上座后,落红轮许是饿了的缘故,把他们两个扔在一边,自顾自饮酒吃菜,吃到半饱后,她拿起一条猩红的手帕,在唇边擦了擦,手帕便染上更鲜艳的红色。随后,她端着酒杯,坐到王谢二人中间,云鬓散乱,衣袖褪到手肘以上,露出两截清辉皓腕,衣衫半开,露出一痕雪白的胸脯,眉弯远山翠里黛,眼横秋水流光辉,她把腰靠在谢宣琰身上,又把腿放在王禛膝上,一双□□着的玉足抖来抖去,不曾歇息半刻,强压着他们两人各和自己饮了一杯酒后,她又坐正来,咬着嘴唇,调笑道到:“两位公子怎么不开心,那么就让我唱一曲助助兴吧。”说完用筷子敲着酒杯,放声歌唱,声音幽咽,如溶溶落花流水,复又高亢,似寥寥白鹤唳天,转而低沉,像怯怯儿女低语,只听得她唱道:“花萼楼头柳色新~
      翠舞红飞多娇娆~
      无我无人无众生~
      红粉骷髅英雄冢~~”
      一曲终了,又低头吃吃地笑,□□浪态,春色无边,像带刺的玫瑰、包着砒霜的蜜糖,谢宣琰和王禛生长于王侯将相之家,平日所见美人无数,却也没见过这样的,不由得慌了,这一慌,也没察觉到落红轮不详的歌词里最后一次的劝谏。她笑够了,脸色冷下来,盯着王禛看了一会儿,忽然又露出悲哀的神色,竟然流下两行眼泪,王禛见状忙递过一条手帕。落红轮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又笑着骂王谢二人道:“你们也不用在我面前装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若真是正经人,也不会来这地。虽然你们看上去对我恭恭敬敬的,可我知道,你们心底里还是看不起我的,这一点和方才那只畜生并无异。”
      王禛立马分辨道:“落姑娘,我们和刚才那个人不一样,我们、我们、、、”一时情急竟说不出心底话来,他急得忙用眼睛瞅谢宣琰,指望他能帮帮自己。、
      可谢宣琰自从落红轮靠在自己身上后,竟羞得像大厅广众之下被揭了盖头的小媳妇一样,打开扇子把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不敢看向王、落二人。
      落红轮接到:“我知道你们和方才那只蠢才还是不一样的。”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一只手在谢宣琰的背上游移,又摸上了他的脸,谢宣琰只觉得一道电流从自己的背上爬到面颊,慌得连扇子都抖掉了。
      王禛见此,张大了嘴巴。
      落红轮看了,嗤笑道:“还想跑到我这里来充大尾巴狼,原形毕露了吧!”
      谢宣琰低头继续捂着脸,觉得自己把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但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人的下限是没有底线的。
      落红轮低头看了看桌底下的菜刀,又道:“我看你们两个今儿个是没胆再快活了,那就让姑奶奶我快活快活吧。”言毕,拉着谢宣琰,把他的脑袋摁在自己的肩膀上,又伸手去揽王禛的腰,如此胡闹到天将明,落红轮玩得疲累不知不觉睡着了。王谢二人才慌得连外套都顾不得穿上,从花萼楼里连滚带爬跑了出来。两人衣衫单薄走在空空荡荡的大街上,和昨天上午衣冠楚楚的模样判若两伙人,不知道的人定以为他们去土匪窝走了一趟。
      秋天的早晨,温度较低,谢宣琰收手抱胸,瑟瑟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他朝王禛道:“王将军,我怎么觉得我们反倒被她给嫖了呢?”
      王禛和落红轮一样冷笑着,道:“谢将军,你还没给我解释你在花萼楼里的表现呢?不是手到擒来吗?嗯?”
      谢宣琰凄惨道:“王将军保密,为弟也是迫不得已才托大的,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王禛笑着确认道:“为弟?”
      谢宣琰泪流满面,点了点头。
      王禛的笑声在破晓中显得格外光明爽朗,他道:“既然如此,为兄就原谅你了,果然靠山山倒、靠水水尽,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
      他笑着,发髻上一根女式的玉簪在熹微晨光中散发出璀璨的光芒,灿烂,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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