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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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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谨安在这个村子里住了差不多有八年的时间,本来是贪图此地安宁,结果还是觉得自己不能闲下来,便建了一座学堂教村子里的孩子识字读书。学堂名为“闻道堂”,取自“朝闻道,夕死可矣”一句。
      这几天为了照顾墨倾池,秋谨安都并未去学堂教书,教案倒是写好了厚厚一叠,怕是今年之内的教学计划都写好了。对于她在这个村子里的生活,墨倾池非常好奇,可惜秋谨安从不主动提起,更别说前几天她还生气离去,与他之间的交流变得更少了。墨倾池无可奈何,只能从偷听到的只言片语中了解——村民对秋谨安十分尊重爱戴,若遇到了她总会和她寒暄一段时间。
      他虽然卧病在床无法出门,但他的存在还是被村里人察觉了。秋谨安对他的身份也并未隐瞒太多,只对外说是自己在床养病的丈夫。于是每天,几乎都有村民带着自己的鸡鸭鱼肉跑过来送给秋谨安,说要给墨倾池好好补身体。
      墨倾池现在还在重塑经脉和内脏,除了药和少量的米粥,什么都吃不了,秋谨安对外也是这么说的,然而村民们的热情依旧无法抵挡,估计是总算可以报答她了,送得那叫一个勤快,门槛都快被踏破了。于是墨倾池又见秋谨安不得不在屋后开辟了一个鸡圈饲养她拒绝不掉的鸡与鸭,门口又多了一个水缸,里面扑腾着好几条鱼。此后墨倾池满耳朵都是鸡飞鸭跳鱼扑腾的声音,每天日出时分就会被准时打鸣的公鸡吵醒——这只公鸡也不知道是谁送的,但没过多久就被气急败坏的秋谨安剁了做成了红烧鸡块,在只能喝小米粥的他面前吃得格外香甜。
      墨倾池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没察觉到自己已然放松的眉眼。

      秋谨安总是忙碌,却十分有规律:早上读书,下午出门不知做什么,晚上给他治疗后写教案,三餐时间也都会来为他煎药喂食。
      尽管每天都能见到她,她的态度也如常,但墨倾池也明显察觉出了她还在生他的气。
      墨倾池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鼻尖的香气来自于床头每日一换的鲜花,头脑放空。
      或许是病情逐渐好转,抬起手臂的力气也是有了,他最近渐渐睡得少了,无聊的时间也多了。比起梦里那些被断断续续唤醒的记忆,他总算是有时间能理性的从头梳理自己脑海里那些和秋谨安有关的内容了。
      时至今日他也才惊觉,虽然从不主动回想,可依旧记得清晰。
      已经到了快到晚饭时间了,她该回来了。墨倾池心里正默默计算着时间,窗外便响起了秋谨安的脚步,紧接着便是锅碗瓢盆叮咚碰撞的声音。
      似乎忘记拿了什么,她匆匆跑进屋内,又匆匆跑出去——她总是有点丢三落四。刚见面那会儿他以为她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结果过了几天才发现,有的变了,有的没变。
      墨倾池仍旧看着天花板:但尽管如此,是了,其实他们总是相反的。

      又到了每晚治疗上药的时间,秋谨安准时进来为他施针,重新上药粉,更换绷带。她干得手脚麻利,很快就换好了。
      “你还在生气吗?”墨倾池看着她给自己重新盖上被子,问。
      “是。”秋谨安坦然承认。
      他顿了顿,道:“你以前也不是如此不露声色的。”
      秋谨安似乎笑了一下:“人都是会变的。年纪大了,总会虚与委蛇些,也更容易信命。”
      对她语中带讽的话,墨倾池已经不会再生气了,他知道这是他的问题,但他仍然有自己的坚持。只是目前,他有一个思考了好几天的疑惑想要得到回答。
      他看着秋谨安平静的眼:“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何如此不希望我再入武林?我可以伤好了再出去。”
      “我说了,这样你会死。”
      “你不希望我死吗?”
      “我若希望你死,又何必多此一举救你?”秋谨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墨倾池抿了抿唇,努力压下自己逐渐活跃的心跳,尽量以平静的口吻说:“不,我的意思是,若我不出去,等伤好了,我又能干什么?你、你希望我与你……一起生活吗?”明明语气平静,可他仍然差点咬到舌头。
      听完他的话,秋谨安愣住了。
      其实在她看来,她救墨倾池纯属本分,等到墨倾池伤好了,一向心高气傲的墨倾池选择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不回武林让自己的心血白费就好,全然没有考虑过他们之间是否还有其他的可能。
      毕竟,这怎么可能呢?她和墨倾池之间,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他们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他们在交易中各取所需,她得到了离开家的自由,而墨倾池得到了往高处爬的机会。至于为何仍然长久维持这段婚姻,也不过是觉得这段婚姻毕竟是由君奉天证婚的,要离婚似乎有些麻烦。
      她早已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而一向有目标的他也不会在一个地方停滞不前,不合的两个人分开是最好的,为什么还会有第二种选择?
      但更让她讶异的事,墨倾池居然会问他们之间是否能一起生活。这让她被问得措手不及,沉默了好久也没能给出答案。
      见她沉默,墨倾池心中已了然不少,但他不见丝毫失落,只是巧言善辩的儒门圣司总在这个时候变得不善言辞:“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急。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我们再谈吧。”
      秋谨安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又继续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起身,心事重重地离开。
      墨倾池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直被压抑着心突然阵阵发苦,而这种感情,他自己也摸不着头绪,只是觉得,有什么即将呼之欲出。

      自那天之后,墨倾池的确不再胡思乱想,开始好好养伤了。他本身就意志坚定,似乎又铆足了劲想要尽快知道秋谨安的答案,又再加上法儒凤儒送来的极品药材,心思安定之后伤势好得飞快,只过了一个星期就能动弹了,这个时候秋谨安就会在他的床边放几本书给他打发时间。
      秋谨安的书架囊括了许多种类的书籍,不仅仅有儒门著作,诸子百家,应有尽有,还有几本地理游记和农耕要术。
      他想起来,分别后他也曾听别人说过,秋谨安后来入了渊墨书阁这个儒门中最与世无争的地方。
      就像佛门有个藏经阁一样,儒门自然也需要有一个地方汇集儒门著作,但如果说哪里最全,那就只有渊墨书阁了。它不仅收纳了世界上所有的书籍,甚至连儒门中人写完的心得文章也会抄录、收集其中。
      如此想来,这个地方这么多书,也正常。
      墨倾池看得怡然自得,才发觉自己好像也有好久没像这样好好读书写文章了,以前他偶尔还会写几篇论述,总会被发到儒生手上广为流传。
      房子虽然简陋,但秋谨安也颇有兴致地给它起名为“鸿丁阁”。墨倾池问她为何起这名,秋谨安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门外又有村民来寻她,左右墨倾池刚吃完了药,应当无大碍,她便先跑出去见人了。
      世人常自傲于自己幽居之所有多么高雅,并写下“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样的语句,但是秋谨安却完全没有这种自傲。
      毕竟是当年说出“士农工商,本无不同”的人啊。墨倾池真的一点也不诧异。
      如此,大概也不用她回答,他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屋外不知说了什么,传来了女子的笑声。这个时候墨倾池才突然想起,秋谨安并不怎么在他面前笑,她在他的印象里,总是一副礼貌客气的样子,久而久之,再加上他们的初遇也只算惊鸿一面,之后的再遇相处时间相比起来比较长,占据的记忆长度也长,再加上她也曾说过“人总是会变的”,这般下来他便不觉有疑。
      可现在,他才惊觉这是多么的不对。
      她那样的女子,怎么会说变就变呢?就算人已有所成长,可骨子里的坚持和傲性是不会变的。
      这天晚上,墨倾池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秋谨安上下打量着他,最终还是选择没有打扰。

      秋谨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墨倾池在心里问自己。或者说他眼中的秋谨安是个什么样的人?
      初见时的狂傲与不拘小节,甚至还有一点不服输——她应当是这样一个人。
      是的,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只是在面对他的时候,她似乎永远都在隐藏真实的自己,而他有幸见过一次的、最真实的她,却早藏在了那大片大片的梨花之下,脑海里的记忆所剩无多,可心却记得那时的悸动。
      后来他们在德风古道的学堂外再遇,她不再穿着男装,而是穿着一身青色襦裙,站在梨花下、她的父母身边,送她哥哥入学堂,脸上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挂着得体的笑,更多的时候却望着德风古道的门匾发呆。
      他也在等待入学的儒生之中,却在人海中一眼就认出了她。她长高了,容貌也长开了,站在梨花下,微笑起来的时候似乎也与春色相融。
      那个时候只是和他路上巧遇,之后才成为他至交好友的玉离经问他:“你在看什么呢?”
      墨倾池收回目光,对上了玉离经打趣的眼,面不改色地说:“没什么。”
      是的,她或许变了,可终究还有什么没变。
      从清醒开始直到现在,秋谨安给他带来的诧异太多了,而这恰恰意味着他其实从未了解过自己的妻子。
      他打算开始了解她了,希望这并不算晚。

  • 作者有话要说:  秋谨安和墨总的误会那可大着呢,都是墨总当年直男思维的锅
    我就是喜欢追妻火葬场(划掉
    不过我目前还在思考如何在保持墨总性冷淡的情况下让他追妻……哎,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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