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赌书消得泼茶香》一条废柴杂食的咸鱼

3、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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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这里已经有三天了，墨倾池基本摸清楚了秋谨安的作息，也通过她的描述知道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非常偏僻的村子，三面环山，一面向海，也不是什么风水宝地，亦不曾出过什么珍宝奇石，与外界唯一的通道是一条需要徒步走一个时辰的崎岖小路。村民们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也不常出去，因此基本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
　　墨倾池最开始以为这里会是什么乡蛮之地——毕竟他一醒来就听见那个叫“春婶”的村妇满口脏话——却发现并不然，他们也拥有知识，甚至比外面的村子还要聪慧。
　　这一切的功劳都归于秋谨安。
　　秋谨安这间屋子非常简陋，只有一个卧房、一个书房和一个厅堂，做饭烧菜还有为他煎药都是在屋外院子里的野灶台。
　　躺在床上养病的日子实属无聊，好在墨倾池伤势过重，出事前又一直张忙着儒门之事，又在汤药中安神草的加成下有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

　　睡梦中的意识迷迷糊糊，却让他想起了很多久远前的记忆。比如第一次看见秋谨安。
　　那个时候墨倾池才刚入儒门，在底层的学堂读书。春试过后，学堂外的梨花开了一丛又一丛，他找了处没人的地方看书，就这么遇到了翻墙进来的秋谨安。
　　后者趴在墙头和他尴尬且沉默地对视了好一会儿，随后淡定地翻进了园内，装作好似没看见他一样。墨倾池也收回了目光，用行动表明自己并不在意也不会说出去。
　　只是手头的那本《尔雅》突然就看不进去了，他的余光看见一片青绿色的衣角，是男子的装束，而衣摆处不小心沾上的点点梨花瓣被她轻轻拍掉。
　　她旁若无人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墨倾池重新抬头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见她走远了，才淡定地低头继续看书。
　　虽然心中的确有疑惑，但墨倾池并不是什么八卦的人。况且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也不过是惊鸿一瞥，在那之后他也有好几天没有见到了。

　　又过了些时日，同窗好友约他去书阁找书，墨倾池想起了那本自己还未看完的《淮南子》，便难得答应了。去书阁的路上，即将凋谢的梨花下，一群人吵吵嚷嚷，而吵闹的中心，就是她。
　　“又是他。”同伴说。
　　“‘他’是谁？”墨倾池听见自己这么问。
　　“姓名是不清楚，不过他总是隔三差五地来书院找夫子。夫子的口头禅‘我有一个学生’其实大部分都是他，挺得夫子喜爱的。”同伴向他解释，“不过大课上都没见过他，我们私下里都在猜他是不是来偷学的，不过夫子老好人，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墨倾池想起了那个偏僻的角落，被茂盛的梨花几乎完全遮盖住了的墙头，以及梨花丛中探头却正对上他时露出一丝错愕的女孩。
　　“她……”墨倾池刚想开口，就被同伴打断了，“哦，吵起来了。”
　　“吵什么？”
　　“我听听……在吵民之道。”
　　墨倾池看了一眼吵闹的人群：“不若说是辩。”
　　“辩是这位‘学生’的事，对面的路兄倒是在吵架哦。”同伴看了墨倾池一眼，兴致勃勃地问，“我们也去听听？”
　　墨倾池：“你不去书阁吗？”
　　同伴哈哈笑了起来：“你不好奇夫子口中那个学生究竟有几分真章？”
　　墨倾池默了默，同伴扯着他走了：“走啦走啦。”

　　辩论正值白热化。
　　路兄面红耳赤地大声辩着：“……民安则国安，使民生有所养，老有所终，然而如今苦境地大物博，足以使民温饱有余，若不安，则应劝民以学，使民以孝！”
　　女孩哈哈大笑起来，她虽然刻意粗了声线，可余音还是有几分属于女子的清脆：“先哲曾曰‘治大国如烹小鲜’，路兄如此劳民，看来这大国也如大鲜啊！孝之道，愚为多；学之道，昧为主。商贾精明知变通，良商甚至以私库补以民用，不若大力发展商道，增财利民。”
　　“离经叛道！商贾何能上大雅之堂？！”
　　“商人也好学，子曰有教无类，怎么，路兄读了大半辈子书，偏见还是如此之重？”女孩笑容未变，“农民吃苦耐劳，耕田种地；商贾精明能干，财道八达；工匠心灵手巧，方便民生；绣娘心敏眼慧，赠纱以花……士农工商，皆有用处，男性女性，也无不同，不同大同，大道之行也。”
　　路兄气得嘴颤。

　　“厉害。”墨倾池听同伴啧啧道，“可惜路兄说得也不错，那人的思想终究是离经叛道了些。”
　　墨倾池看了他一眼：“你也觉得商贾不能上大雅之堂？”
　　“也不能这么说……但他的本分还是奔波赚钱不是？他们哪有时间读书入仕？就像女子，总归是要生儿育女照顾家庭的。”
　　墨倾池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或许是女孩一辩成名，之后有好几年，他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女孩了。
　　再之后，他离开了这所书院和那名同伴，去往更大的天地。

　　淡淡的花香飘来，好像当年书院的梨花香，又像不经意间看见的那几坛女孩偷偷埋在树下的梨花白。
　　墨倾池睁开了眼睛，纱帘拢着，替他遮住了刺眼的阳光，床头的花又换了一束，而女子刚好坐在离他床榻不远处的书桌上，她的左手边摆了厚厚的一摞书，她自己则在边翻阅边在写着点什么。
　　“醒了？”察觉到他醒了，秋谨安放下了笔，起身，“我去给你倒点茶润口。”
　　墨倾池没说话，只沉默地点了点头。但他又想起秋谨安刚刚走得如此干脆，压根是没看他的反应，也没等他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给他去倒茶。
　　“……”胸口又出现了一股郁气，墨倾池重重地吐了一口。
　　经脉还有些疼痛，但不似最初那般痛苦，想来应该是秋谨安的药起了作用。
　　他微微动了动脖子，看见了那一架放在柜子里好好收藏着的古琴。
　　这琴她倒是没扔……墨倾池心里想着，觉得郁气总算是散了一些。

　　秋谨安很快回来了，把他半扶起来喝茶。
　　尽管还是感觉有些变扭，但这几天下来，墨倾池总算学会了面不改色，心里却担忧着自己的病弱形象会不会在许久没见面的妻子心里扎根，若是扎根了，之后该怎么改。
　　秋谨安给他喂完了茶水，又把一旁的桌子收拾了一下，准备上饭和药。墨倾池总算是能趁机开口问她了：“你方才在写什么？”
　　“孩子们的课案。”
　　“课案？”
　　秋谨安抱着书，回头看他，难得露出了一丝微笑，只是语气还是让墨倾池生气的理所当然：“就是教学计划。我总不能随便教他们吧？”
　　墨倾池：“……”为什么她说话的语气总让他生气呢？
　　墨倾池决定单方面结束这场对话。
　　秋谨安见他醒了，便准备开始布膳了。她忙忙碌碌地收拾着桌子，墨倾池看着她轻快干练的身影，只觉得一股没来由的宁静。这种宁静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于是他又觉得一阵舒适，昏昏沉沉地即将睡去。
　　“墨倾池？吃完饭再睡。”她似乎有点无奈，如蜻蜓点水一般用手背碰了一下他的脸。
　　温凉的触感似乎在瞬间被放大数倍，墨倾池昏沉的脑子突然出现片刻的清醒，他怔住了，但她却很快抽身离去。
　　墨倾池张了张口，终究把自己想要呼唤她名字的欲望吞下——尽管他也不知道这股欲望究竟从何而来。

　　药是一开始就煎好了，正温着，而白粥也是煮足了火候，软糯浓稠。秋谨安把它们一一端下灶台，端进房内，去洗了手，又把墨倾池半扶了起来。
　　喝了好几天药和白粥，墨倾池觉得自己除了苦大概也尝不出什么味道了。不过他也没什么口舌之欲，以前的饭食也多为素食，也不算落差过大。
　　给他喂完了药，秋谨安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干脆的起身离开，墨倾池有些疑惑，抬头看她。
　　秋谨安把碗放到一边，清了清嗓子说：“今天的药用到了师父和凤儒尊驾寄来的药材。”
　　墨倾池：“？”他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是什么意思。
　　秋谨安从袖兜里掏出一封信，继续道：“师父也写了封亲笔信过来，叫你好好养伤，多余的事就不要操心了。”她还展开信给他看。
　　墨倾池扫了一眼那封信，就知道秋谨安所言不虚。信上是君奉天一贯凛冽锋芒的字迹，儒门中人无一不晓，只是墨倾池讶异于秋谨安居然弄来了一封法儒尊驾的亲笔信来压他。
　　墨倾池说：“你既然让我不要再涉武林，告诉我原因便可，没必要与法儒尊驾讨这么一封信。”
　　秋谨安顿了顿，皱起了眉：“我和你说了原因，你也不会听的。”
　　墨倾池：“我自有裁断。”
　　秋谨安猛然起身，快步走到窗边。墨倾池猝不及防，却察觉到了她突如其来的怒意。
　　那头，秋谨安开口：“你天命已尽，本该在那时死去，是我把你救了回来。倘若你影响了天道之后的安排，会被天道发现，从而被天道抹杀。”
　　墨倾池听完，张口便问：“那你呢？你可会受影响？”
　　秋谨安在他看不见的角落低头：“不会。”
　　墨倾池那头再没有反应，应当是在思考。秋谨安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按捺下自己“早知如此何必怀有希冀”的心。
　　烦死了，自从遇到墨倾池就诸事不顺，早知道就不该答应他。她皱眉在心里一个劲地批判他。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如既往地犟、不听人话、以为自己身体是铁打的，除了脸好看之外，他还能剩些什么？
　　墨倾池那头似乎思考了很久，才对秋谨安说：“我知道了。”
　　秋谨安：“哦。”她冷着脸收拾好碗筷，甩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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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说了，其实女主有个二重穿越的背景，之前是剑三的琴娘……当然这个设定对剧情并没有什么作用，主要是我挺喜欢琴中剑这个设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