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第 19 章 ...
-
长而软的红毯上，被脚步践碎的尘埃在只有呼吸明灭的黑暗中无声的起落，窈窕的身影批裹着夜幕潮水一样的长裙，漫步云端一般的走到讲完了故事，阴沉着脸的老头面前。
“终于能看见你最本真的面目了，真是可喜可贺～”熊轻安站在离老爷子下边儿的台阶上，比一般女人还要高挑的身姿有种居高临下的睥睨之感。
头上挽起来的饱满的发髻上簪着的一枝木簪泛着坚硬的冷光，那点冷光坠落在被黑暗笼罩的眼睛里，仿佛沉落在极北冰海的冷色星辰，没有一点温度。
“如果不是知道你是行将就木的老头，我还以为你这半遮半掩的羞怯骄矜模样，是个还没出阁的贵族闺秀。”熊轻安半蹲下来，温柔的看着目露凶光的老爷子，“都这个时候了，何必还要讲究这些繁冗的规矩呢？毕竟人死了，就真的是死了，我们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可不能因为老爷子您的私心隐瞒而不明不白的送了命。何况，我们都不是傻瓜，您这样拙劣的谎言，还是先留着哄哄那些喜欢美好爱情故事的小姑娘吧。”
短翘的弯刀有种凌冽而静美的温柔，如同月夜之下安静落幕的霜雪，浸染了月光的皓白皎洁，沉默温柔的妆裹出一片纯粹的白。然而，这白在抹上烈焰的红之后，就完全变成了一种烈酒焚烧的张扬肆意。猩红的血液泼洒一地，缀连成一串朱艳的血珍珠，在软毯上润出大朵大朵的花。
老爷子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睁得太大的瞳孔，清晰的倒映出蹲在面前的熊轻安笑眼弯弯的倒影。眼睛里是一片虚假的温情脉脉，因为唇角上翘而浮现的一个小梨涡里盛满了甜水一样的笑意，甜蜜蜜的像是少女面对心上人时候的娇俏。
是他以前最喜欢看见的女人，温顺柔软，不会反抗，滋味绝妙。拿出去笼络那些需要用到的人的时候，是最好的礼物之一。
但是现在这个端着那样一张从前根本不会正眼相看的脸，却毫不犹豫的一刀捅进了他的腰腹。每天细心养护的肾脏，被整齐利落的切开，涓滴细流一样的流淌着保养的精血。
他只觉得快要死了，心疼要死了，也疼的要死了。
颤抖的手指捂着根本看不出伤口的腹部，慈眉善目的脸上隆起的颧骨在阴影和疼痛之中像是一柄饮血的匕首。如果可能，这柄匕首会一击致命的割断熊轻安的喉咙。
但他不能，所以只能怨毒的看着慢条斯理的擦拭手中弯刀的熊轻安，眼角眉梢都浸满了阴郁的毒汁。
“呵——年轻人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小心一不留神就会惹来杀身之祸，更何况你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老爷子谆谆教诲，捂着伤口流出豆大的汗珠，也像是在无奈的教诲宠爱的小辈。
“漂亮的姑娘，美好的年华不过短短一瞬，要好好珍惜这让人宠爱追捧的时光。安静的待在家中，吟唱风花雪月就够了。这才是你应该过的日子。像这样舞刀弄枪的粗俗危险，并不是贵族女子该有的举止。如果连这样舞刀弄枪的事情都要你来做，那你身边的武士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
老爷子挑拨的看着就在身后侍立的那几个仪容若玉山神树的男人，就算在做的是护卫的武士的职业，但眉目之间沉淀下来的优雅底蕴，还是让他嫉妒。如果他也能有这样俊秀的容貌，何至于到了现在只能退居幕后做一个不起眼的富家闲散老翁，这个女人又怎么可能在他面前这样耀武扬威。
这个女人是唐国来的贵宾，他没有力量去动她，但是给她添添堵，让她身边的男人对她轻慢起来，还是能做到的。毕竟这群人哪一个看起来都不下像是能屈居人下，只做一个守卫的。
再者说了，看这些男人对待她恨不得挂在心上好好宠爱疼惜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寻常武士能有的心情。不过也是一个利用自己美色来撩拨男人，达到自己目的的女人罢了，与他从前送出去的那些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要这些人乱起来，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阴恻恻的目光如同一条毒蛇，“嘶嘶”的在潮湿的角落中吐露毒汁。熊轻安并不在意老头的挑拨离间，手指轻缓的擦拭过巴掌大小的弯刀。
刀柄上镌刻上去的阴阳铭文在翻转的角度中，承接光影交织的萤火之光，汇聚到末端的蜘蛛纹上，仿佛流动的银辉，搅动出一只活灵活现的蜘蛛。
这柄弯刀是和连云在一次下到南宋墓中的时候发现的。这个墓主人并不是什么富有的豪奢贵族，生前也不过是一个小有钱财的普通人家，墓穴所在之处，最开始的时候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清水秀的地方。后来经过时间的变迁，才演变成现在这个钟灵毓秀的能葬丞相将军的大墓。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只占了一个小坟包的墓穴，竟然没有被移走。而是让它就这么依靠在边儿上，像是一个陪伴在身边的小小的仆从，伴着主人在死后的漫长时光里，看日升日落。
他们俩刚开始以为这是什么不为人知的埋藏秘宝的地方，结果进去之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简单的木棺，几件没什么价值的生前爱物。只有这个被端正放在尸体身边的匣子中的弯刀，还依旧保持着百年前寒光湛湛的锋利模样。
第一眼，熊轻安就喜欢上了它，放在自己身边日夜温养，走到哪里都带在身边。为了这个，熊轻安甚至在出行的时候舍弃了飞机火车等需要过安检的交通方式。有司机接送的时候坐专车，没有的时候，就让自家堂口里的员工开车接送。
刀锋上的血迹被他用袖子一点一点的擦拭干净，糊上去的带着腐臭气息的腥气血味儿让熊轻安不满意的眯了一下眼睛。
不满意的“啧”了一声，刀刃在手中旋转出一个缭乱华丽的刀花，归还入鞘的时候炝出一道雪亮的锋芒。在手边像是环上了一圈柔软又锋利的羽毛首饰，稍稍柔化了他一身锐气逼人的气势。
熊轻安微微垂头的俯视这个年老衰败的男人，也许曾经精明而不可一世，也曾经肆意妄为的成为一代人的梦魇和日夜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恶鬼。但是现在全都随着岁月的变迁，而变成了一种想要紧紧的抓住时间的惶恐无依和歇斯底里的疯狂。
与那个女人何其相似。都是让人讨厌的不得了的品质。
熊轻安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能成长到当家做主的那一天，也许就能把这个女人扫地出门，再也不用看见她难堪又丑恶的嘴脸。少年时期心中一直萦绕着的恶意，已经快要变成了一种郁积的恶念和心魔。但是曾经再怎样的不甘心和怨恨，在看见这个老头的时候，却悄然散去一些了。
“时间离自己而去的感受很难受吧。那种像是被死神的绳索系住了要害的窒息感，让人急迫又无可奈何，只想紧紧的抓住一些能抓住的东西，来告诉自己，我还是当年那个振臂一呼就又有无数人无条件的遵从自己的强者。还是那个……所有人都俯首称臣的家主。”熊轻安脚步缓慢细碎，绕着坐在台阶上捂着伤口冷汗涔涔的老爷子绕行而走，阔大的宽袖拖在地上，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的语调并不高，甚至还带着一种费劲的疲倦和无力，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老爷子有种心惊肉跳的惶恐。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老人的这种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紧迫感，但是……您还真是从年轻的时候就烂到了现在了呢！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最让人恶心的人类之一。”熊轻安轻慢的笑一声，在老爷子背后站定，俯身压着他的肩膀，低声耳语一样的说：“我不想在浪费时间听你说这些哄人的废话，如果你不想说，那我来帮你说吧。”
“你的确是对缳一见钟情，不过并不是你说的那样美好的一生仅有一次的感情，不过是你在回家的路上，见色起意而一时兴起的抢夺罢了。”
手指重重的按压在老头肩膀上，冰凉的手指仿佛用寒冰雕琢而成，嘶嘶的蹿着寒气的顺着接触的地方，蹿进血肉之中。
“缳不过是你人生当中的一场带着点儿风花雪月的，不必在意的艳遇。只不过这个女人，似乎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的顺从。所以你把她关在了这条台阶尽头那里的密室之中，有时间的时候就去羞辱调·教一回。那些在到现在都还能闻见的血腥味儿，想必凌辱的程度不轻吧！”
熊轻安眼神发亮的看着已经没有任何声音的大门口，突然微微上扬的语调中有种微妙的兴奋。
“你看不起女人，认为她们就是任由你玩弄掌控的物件，只需要乖乖的等待你的垂怜就够了。一定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行将就木的这一天，遇到来自女人的报复！啊哈哈哈——一会儿就能看见你被猫妖啃食撕咬的惨状，到时候我一定会安静温顺的看着您最后的样子的。”
“就像您教诲我的那样。”仿佛死神的耳语，对他宣告最后时刻的来临。
轰然的咆哮声在安静的逼仄的空间中往返回环，被药郎一直苦苦支撑的结界，随着这声咆哮崩碎成四溅飞雪。
燃烧的烈焰长龙一样的点亮整条台阶，悬挂在两边的壁灯被边缘的火花重新点亮，珍珠一样的缀连成一条星火的长河。
熊轻安抬头追寻着这悄燃烧一切的愤怒的火焰，倦怠和冷淡的疏离在这一瞬也被这愤怒的火焰融化殆尽。本丸中的付丧神从来没有看见过眼神，在这火光和怨恨的咆哮之中喷薄出一种让人害怕的兴奋的血色亮光。
“啊～啊——燃烧一切，焚毁一切，这是何等美丽的光辉！”熊轻安着迷的向前走了两步，伸长了手臂的想要触碰肆意卷动的燃烧着怨恨和妖力的火焰。
药郎简直要被这个浑身上下涌动着疯狂的女人给弄得心力交瘁，“喂！快回来，那火焰凡人不能触碰，一旦碰了，可是要连灵魂也一并坠入地狱，永远都不能再返回阳世了！”
熊轻安并没有听见，或许他听见了，但是不想理会的依旧向前，双眼之中越来越炽亮的眸光，就快与猫妖身上的火焰相媲美了。
就在手指即将碰上火焰的一瞬，却被一抹黎明之际到来的深蓝所包裹。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多多留言嘛，我想听到大家的声音。一个人寂寞码码字的作者菌好孤独哦`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