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燕》边城寻你

62、八月二十七

　　“你在干啥，拿过来。”女人翻看着手里抢到的东西，眉头皱得死死的。
　　汪萍胆战心惊地看着她妈，生怕她一个手抖，把自己好不容易画好的原稿给废了。
　　汪萍这种态度更加激怒了汪母的怒气，她抄起手里东西劈头盖脸地向汪萍打去，“我打死你这个败家的玩意，你看看你都多大了，你都二十五了，还天天待在家里，要工作没工作，让你嫁人你还给我推三阻四的，你看看谁家的闺女跟你一样，这么大了还没结婚，就不该供你上大学，有啥用，啊，有啥用。”
　　汪萍一动不动地挨打，她盯着桌上的破表，思索着今天这顿打什么时候能过去。
　　汪萍这一声不吭的样子又惹汪母不快，她下手更狠了，厚厚的画纸一下一下地落到她身上：“你就不能说句话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养的是个哑巴呢？你这没才料的家伙。”
　　四分三十七秒，比上一次短了九秒，汪萍心想，是中午饭菜太咸影响发挥了吗？
　　“你咋又不说话，啊，你这个样子以后要咋办呢，萍妞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看咱村子里比你小的都结婚了，你要是再拖，到时候都没有好茬了。”汪母苦口婆心道。
　　汪萍心想，我不结婚。
　　“现在结婚正是最好时候，你可以随便挑，等你一过二十五，都成人家挑你了，你咋这么不清头呢？”汪母痛心疾首地说。
　　汪萍满心愧疚，比刚刚挨打还要难受，你说，人活着这么累，为什么还要被生下来呢。她恍若灵魂出窍，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那个可怜巴巴的人，觉得真像一条狗啊。
　　恍惚间，她听到自己说：“妈，我知道了。”
　　汪母笑逐颜开，“你看这孩子，这才对嘛，妈又不会害你，这都是为你好，等你长大了你就懂了。”
　　“嗯，我懂，妈，我饿了。”
　　“好，妈这就去做饭去。”
　　汪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好似打了一场胜仗。
　　汪萍跪在地上，一点点把地上的画稿给捡起来，大部分已经皱了，还有几张因为被粗暴地对待过，边角已经烂了。
　　她看着手里的画稿，沉默不语，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橡城，汪萍所在村的县城，离她家不近不远，是她没事不去的距离。
　　橡城的花园小区北边有一个大宝贝儿幼儿园，幼儿园旁边有一个两层高的小楼，是很少见的红房子。
　　这房子常年大门紧闭，不见有人出入，反正汪萍为数不多的进城，从来就没有见它开过门。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见的次数太少了，不具参考价值。
　　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自家听到关于那个红房子的八卦。
　　她们邻居家有间小卖铺，经常有左邻右舍的去她家玩，冬天打麻将，夏天跳广场舞，贯穿其中的永远是八卦。
　　汪萍有时候在自己屋里能听见他们聊天的内容，永远都是东家长西家短的，一会儿这家媳妇儿怎么样，一会儿谁家婆婆不是东西，范围之广，跨度之大让汪萍自愧不如。

　　这天，她照例窝在自己屋里画画，画着画着就躺到床上了，反正她画画就在床上，要堕落简直不要太方便了。
　　她一张一张地看自己的刚画好的画稿，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继续。
　　这漫画是她随便画着玩的，她们家就她妈知道她在画画，却也不知道她画这画来干什么，还说过她不干正事，浪费时间。
　　汪萍不知道，在她妈眼里，她干什么是有用的。
　　汪萍在有疯漫画网站有个账号，上边有她上传的漫画，她从三年前就开始画漫画，画完后上传到账号上，到现在依然是个小透明，不过她不在乎，她在有疯上画漫画本来就是个消遣。
　　因为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个啥，才能不费钱又让她觉得自己没有在虚度光阴。

　　汪萍翻看着自己以往画的漫画，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画了几十章了。
　　这些漫画都是她瞎胡画的，里面的内容乱七八糟，刚开始汪萍想着画一部连载漫画，没想到才画了几章她就弃坑了。
　　太难了，她一没学过漫画，二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三又不是什么天才，也没有夸张的脑洞，她就是一个连自己命运都不能掌握的天真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画得出一部长篇连载漫画。
　　那不是逗呢？
　　汪萍把那个漫画给锁了，反正也没人看，不会有人催更，她怎么高兴怎么来。
　　在这期间，她还画完了一个只有一章的短漫画，虽然现在看起来很土，但她依然把它给放了出来，很高兴地标着完结。后来，汪萍又开了个坑，陆陆续续地画着，这次她吸取了第一次的经验，不在凭空想象了，她开始画自己的梦，因为她发现，自己经常做的梦，画出来比她第一次编的都要精彩。
　　就这样，汪萍开始了漫长的追梦时光。

　　她为了能记住自己做的梦，早上迷迷糊糊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记梦，用纸、用手机、用脑子、用嘴记，一切能用的东西她都用了，久而久之，她练就了一项特殊的本领，只要不是太过于模糊的梦，她事后想想差不多都能想起来。
　　当然，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偶尔，她犯懒，大清早不愿意记下来，也不愿意在脑子里回想一遍，那就更不可能再给别人口述了，就那么几分钟，整个梦就了无音迹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这时候，汪萍往常会很后悔，不过次数多了，她也就不在意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就这么磕磕绊绊地画着，她居然也画了不少。
　　从刚开始的直白，无趣，单纯的记叙性的白描，到现在她能把一个简单的梦给延伸填充成好几章的半连载的短片小漫画。
　　其实看着还挺有意思的，毕竟是自己做过的梦，自己画出来的漫画，汪萍很快便沉浸其中，一章一章快速的浏览，她还发现了一些处理的不好的地方，甚至还有一两个错别字，修一修，再改一改，半晌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汪萍抬头转了转脖子，心想榜单上的大佬可真不是人啊，她现在赋闲在家，一天更一章都快要了她的老命，那些个整天上班还不断更的画家到底是咋做到的，不怪人家名气高。
　　汪萍并不羡慕，她有自知之明，并不指望这个养活自己，也没想着要红，她就是想观摩观摩别人都是怎么过的，她想去学学，都是吃一样的米长大的，怎么人跟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说出来都怕人笑话，汪萍一心渴望自由，却又十分害怕自由。

　　她不想结婚，只想有个稳定的工作，有个自己的房子，不要求多好，够养活自己就行，但是她害怕，怕自己连这个都做不到。
　　所以，她一面不认同她妈的话，却也不敢反抗她。
　　有时候，汪萍就在想，都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那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地娶媳妇儿，生孩子呢？
　　小孩儿愿意被生下来吗？
　　汪萍不知道，她没有选择的权利。
　　所有的小孩儿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她知道自己的思想有点偏激，她现在不愁吃不愁穿，没结婚也就她妈天天说两句，也没有非得逼着她结婚，还有啥好想不开的呢？
　　但是她确实不开心。
　　思想容易走进死胡同，她非常讨厌自己这个样子，看不开，放不下，做不到，还每天无病呻吟。
　　这世间的庸人都是这个样子，还是独她一份。
　　汪萍胆小又害怕。
　　她猛然间发现自己又陷入这种想法里了，她点开自己的电子书，从里边随便挑了一本，打算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一直很注意不要让自己长时间陷入这种负面情绪中。
　　很快，汪萍的注意力就转移到这本书上，这本书的作者她很喜欢，她还专门给她开了个小坑，偶尔，书里有些她喜欢的片段她给画好，就会放到这里的。
　　照样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你们听说没，县城那个红房子这几天搬过去一个妇女，都四十多了，还没结婚。”
　　隔壁不知道谁说的话顺风传到了汪萍的耳朵里，她取下耳机静静地听着，她没听错，他们说的就是橡城大宝贝儿幼儿园旁边的那个红房子，前两天刚有人搬过去，照他们的话来说，还是个大龄未婚剩女。
　　汪萍在心里为那个人素未谋面的人在心里默哀三秒钟，她也不知道要被这些人评头论足多长时间。
　　有时候，汪萍都为这些人可悲，一辈子就困在这么个地方，每天都是锅碗瓢盆，睁眼闭眼都是孩子、八卦，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这么一想，汪萍很快就原谅这些人了。
　　也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是什么样的，汪萍漫无边际地想。
　　她想，很有可能就是跟她父母要求的那样，结婚、生小孩，这么碌碌无为的过一生，那是她一直试图抗拒的却无力改变的生活。
　　除非她突然间中了五百万的大奖。
　　事情就是这么的凑巧，她刚刚还在白日做梦呢，结果下一秒她就看见自己的漫画下边有人留言说——大大加油。
　　嘿嘿嘿，汪萍笑的见牙不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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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