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燕》边城寻你

54、八月十一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许生，一个三年乡试都没中的读书人，今天要搬家了。
　　许生是个老来子，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母就去世了，从此之后他便跟着兄嫂一起生活。虽说不至于缺他口吃食吧，但是兄嫂终究不是父母，再亲那也是有限度的，更何况不亲。再加上他也没有比兄长家的孩子真正大多少，这就导致了，他在身份上是长辈，但实际上，他并不能如真正的长辈一般，有威严，有地位，也不好跟他们玩到一块去。
　　总之，许生在这个家里就如寄生虫一般，不受欢迎，没有自由。
　　今年，许生周岁十七，虚岁十八，他兄长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娶妻生子了，他的终身大事却没人提。
　　他兄长要养活这一大家子的人就已经十分的吃力了，更别提操心兄弟的婚事了，许家大嫂倒是有这个心，也委婉的提出过几次，但是许生兴致缺缺，许家大嫂就没在提过这事了。
　　在她看来，自家这小叔子呀，可能读书给读傻了。
　　木木呆呆的，见人也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每天就是读书吃饭，也不见有后生来找过他，就天天呆在家里也不出门。
　　这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吗？比她都还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这次小叔子搬家，也是多方考量的结果。
　　许生不小了，再住在家里，难免别人说闲话，而且公公婆婆离世之前已经置办好许生的住处，现在搬过去刚好，正好趁此机会，让小叔专心学习。
　　临行前，许家大哥拉着许生的手，嘴唇蠕动，却因不善言辞终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又往他手里塞了些碎银。
　　家里生活拮据，给不了多少，却也是他的一番心意。
　　许闵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以后自己多珍重。

　　许生的新宅子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虽说不是雕梁画栋却也别有一分风味。就是有一点，这地方离城里太远了，一去一来要一大天。
　　不过，许生并不在意这些。
　　他眼眶微湿地盯着眼前的宅子，内心无比的激动。他做梦都想有个自己的家，可以不大，可以不好，只要是自己的就好。
　　许生好一通忙活，将行李放好，又把院子给收拾了一下。他看着收拾好的院子，心满意足地笑了，院子虽然现在空落落的，不过没关系，这是自己的了。
　　许生笑的跟个傻子似的。
　　“哎，饿了。”许生一间一间地找厨房。
　　等他到了厨房就傻眼了，东西倒是有，满满当当的挺全的，就是他都不认识也不会做。
　　“啊，天要亡我呀。”
　　许生也没有过多地纠结于此，他在厨房里找了找，找到了能干啃的大饼。这种饼是出远门时带的干粮，十分地有分量，就是没有味道，还硬。
　　不过，许生却吃的很自然。
　　对付完晚饭后，许生决定明天去周围看看，顺道......学一下怎么做饭。
　　这一晚上，许生睡得不是很安稳，总会莫名其妙地醒来，又很快的转头睡过去。
　　许生早上睁眼比平时醒的要早，他没有赖床的习惯，醒了就起床了。
　　起得早就这点不好，容易饿，要是不起床，也不会觉得饿。
　　许生扛了一会有点扛不下去了，想着要不去睡个回笼觉得了，却坐着没有动。
　　他昨天晚上就没吃饱，又正在长身体，实在是太容易饿了。
　　早知道就该跟嫂子学学怎么做饭。
　　许生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太荒唐，君子远庖厨早就深入人心，又那是他一个人能改变的。
　　可笑的是，世人竟不知这句话原本只是说君子应该远离杀生做饭的地方，更不知道这是孟子劝诫齐宣王实行仁术所提出来的，就那么以讹传讹地传成这个样子。
　　饿都饿死了，还有什么君子。
　　许生决定自学成才，万一自己在这方面是个天才呢？
　　许天才在厨房捣鼓了半天，弄得灰头土脸的也没把火给升起来。
　　去他娘的吧。
　　平时大嫂做饭也没觉得有什么难的，怎么今天就这么难呢？许生啃着昨天的大饼，思索着要不要去城里跟大嫂讨教一下。
　　“算了，以后再说吧。”
　　许生收拾了一下仪容，就出门了，他要去四周转转，熟悉一下他的邻居......们。
　　许生还是太小，或者说是被养废了。他不知道这种拖延症，会一点一点把一个人给拖垮的。
　　许生随便选了个顺眼的方向沿着道路向前走，他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人家，他兄长也没有给他说过。
　　许生叹了口气，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可能真的不太精细。什么也没有问清楚，也没有考虑自己到底能不能适应，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搬了出来。
　　但是，现在再回去就更不可能了。
　　算了，就这么着吧。可不能再叹气了，本来就没有多少福运，再给叹没了那还了得。

　　不得不说，这的环境非常好，风烟俱净，天山共色，非常适合游览。
　　许生悠闲的漫步于此，早就忘了周遭的一切，全身心的沉浸到了大自然的山水之中。
　　这是他十几年的人生中所不曾见过的景象。
　　走了半天，他也没有见到一户人家，难不成这就我这一家吗？
　　许生的这点疑惑转瞬即逝，因为他看到了两个姑娘。
　　准确地说是两个昏迷的姑娘。
　　许生连忙上前，他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探了探两人的鼻息，幸好，还活着。要是死了，许生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把两个姑娘给移到路边阴凉处，正午的太阳有些过于的晃眼了。他又给她们每人喂了点水，然后他就不知道该干啥了，就那么愣愣地盯着人家姑娘看。
　　这要是姑娘醒着，那绝对是要喊流氓的。
　　好在许生猛然醒悟了过来，自己这行为实在是过于孟浪了些。虽说这两个姑娘很漂亮，那自己也不该这么盯着人家猛瞧啊。
　　这要是让夫子知道了，那就完了，又该让自己抄书本了。
　　啊，想想都头疼。
　　还好现在夫子已经管不住自己了。
　　就在许生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穿红衣服，看上去凶巴巴的姑娘醒了。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说，在姐姐身边有何目的？”
　　许生都没看清楚这姑娘是怎么动的，自己就已经被她给按在了树上。
　　“放手。”许生手脚并用地想要挣脱束缚，却没想到，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救命。”
　　“姜女，放开这位公子。”
　　“姐姐，你醒了，有没有那不舒服的。”那个被称为姜女的小姑娘，瞬间放开许生，近乎瞬移地来到了另一个白衣女子身边。
　　许生弯腰大咳，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断了，心有余悸地道：“神经病吧，我好心好意救你们，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嘿，我给你好脸色了还。”姜女闻言就要起身，被人给拉住了。
　　那个白衣的姑娘略带歉意地对许生福了福身，道：“恩公受惊了，我妹妹从小被我给宠坏了，我替她给公子道歉了。”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就是有本事让人消气。
　　哪怕许生现在气得要死，但是看着眼前这个端庄大气的白衣女子，他的火气已经肉眼可见地降了下来。
　　许生有些别扭地开口，一开口就发现嗓子疼得不行，他瞬间就想起了姜女的恶行，顿时心里的火气就上来了，自己怎么鬼迷心窍地就想原谅她呢？
　　“姑娘言重了，不必对我道歉，又不是姑娘的错。”许生顿了顿指着姜女道：“我要她向我道歉。”
　　李昀拉住要暴走的姜女，心里有些吃惊，她有点没料到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一看就是个没主见的小白脸，居然有勇气说这话，果然还是苦头没有吃够。
　　“姜女，给这位公子道歉。”
　　“姐姐。”姜女瞪大眼睛看向李昀，美目里全是不解和委屈。
　　李昀不为所动。
　　“我不，我就不道歉。”姜女气呼呼地转过头去。
　　李昀无奈地向许生耸了耸肩，似是在说，你看，不是我不让她给你道歉，是她不听我的，我也没办法。
　　许生看着也就十三四岁的姜女，沉默了。
　　他不是多大度的人，也没有多么的小气。说实话，生气是真生气，差点被人掐死搁谁身上都得生气，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愤怒也逐渐消失了。而且他隐约能感觉到，那个白衣女子并没有多么真心地想让姜女给自己道歉，说不定，她并不觉得姜女有哪做错了。
　　许生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没事，小孩子不懂事，家长多管教管教就好了，再说了，姑娘也道过歉了。”
　　闻言，姜女猛地转过头来，皱眉道：“我警告你啊，你别在这搓火，我姐姐什么人，你配让她给你道歉吗？。”
　　“是吗？”许生勾唇轻笑了一声，用又轻又快地声音道：“可惜你姐姐已经给我道过歉了，而且，还是替你给我道的歉。”
　　许生生的文弱，不似他哥那般有男人的气概，但是他皮肤非常白，在稍微亮一点的地方，就跟会发光似的，再加上那轻轻一笑，居然有种魅惑人心的意味。
　　好似深山里修炼成人形的山魅。
　　李昀带着点疑惑仔细地看了又看，确定他就是一个普通人，顶多是长得好看的普通人。普通人那就没什么了，姜女总归不会连普通人都打不过。
　　“我给你道歉，对不起。”姜女认认真真地对许生鞠躬道：“你把道歉还给姐姐。”
　　许生震惊地看着姜女，实在是想不通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你赶紧把道歉还给我姐姐呀。”姜女急切地道。
　　“啊。”许生有些茫然地看着姜女，又看了看李昀。
　　不过人李昀没理他俩，神色连变都不带变得，估计是早就习惯了。
　　“行行行，还给你姐姐。”许生被姜女的眼神逼得不行了，硬着头皮道：“呐，还给你了，可快管管你妹妹吧，都快成恶霸了。”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晚饭时分，他们一起坐在许生家里，吃着久违的饭菜，气氛倒也不尴尬。
　　通过聊天，许生知道了，原来她们姐妹两个是投奔亲戚去了，结果，等她们到了才发现，亲戚家早就人去楼空了，她们没地方可去，只好回来，谁料到竟晕在了半路上。
　　“幸好遇到了恩公，多谢恩公收留。”李昀举着杯子对许生道。
　　许生心里发苦，他并没有打算让这两个人留下来，不过人家姑娘都这么说了，再说不让人住，那也不合适，而且李姑娘这敬酒的架势一看就是个中好手，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姜姑娘。
　　许生觉得自己今天是要交代到这了。
　　“不客气。”许生端过杯子，轻轻地在李昀杯子上磕了一下，余下的话还没说完就惊住了。
　　李昀一口就将杯子里的酒给喝完了。
　　喝完了。
　　许生连忙硬着头皮喝了下去。
　　咳咳，从没这么喝过酒的许生，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
　　“来，多吃点菜。”
　　“哦，好了好了，够多了。”
　　姜女看着醉过去的许生，不屑地道：“这人酒量也太差了。”
　　“嗯，吃饭吧，吃完饭好干活。”李昀道。
　　“哦，姐姐，你说咱们真的要在这住下来呀。”姜女低头吃饭，过了一会才道。
　　“嗯。”李昀跟喝水似的喝着酒道：“天选之地，不在这在哪。”
　　“哦。”
　　李昀站起身来，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身上圣洁的气质荡然无存，她对姜女道：“吃完饭记得刷碗，还有把这个人给弄到他屋里去，收拾好，别漏出马脚。”
　　“姐姐，你去哪？”姜女连忙咽下嘴里的食物道。
　　李昀转过头看着一脸渴望地姜女，笑了笑，看着姜女的眼睛更亮了，才慢悠悠地道：“找间屋自己睡去。”
　　“为什呀。”姜女大声道。
　　李昀笑而不语。
　　“我想跟姐姐一起睡。”姜女声音降了八度道。
　　李昀还是不说话。
　　姜女扛不住了，不敢再造次了，“好了，我知道了。”
　　“乖。”

　　她们两个人就这么在这住了下来，除了姜女有时候会跟许生呛几句之外，他们的生活还是挺和睦的。
　　李昀做饭非常好吃，他不用再啃大饼了。而且这非常安静，他要学习的时候，通常都没有人打扰，不，应该说他们三个人除了吃饭的时候，根本就不见面的。
　　许生不知道那两姐妹在干什么，也不好意思去问，他倒是天天在书房里埋头学习，至于学了多少，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一晃，十来天过去了。
　　当晚吃饭的时候，李昀突然道：“厨房没有米了，咱们明天要没饭吃了。”
　　“没米了？”
　　“没了。”
　　许生有些茫然地问道：“那是不是要去买，去哪买，城里吗？”
　　李昀勾唇一笑，眼里不知道是嘲弄还是什么。
　　“你怎么这么笨呀，连买东西都不会。”姜女笑嘻嘻地道。
　　许生没吱声，说实话，他宁愿听姜女这么骂他，都不愿意李昀那么看他。
　　“好了好了，明天我陪你去。”说着姜女又笑了起来。
　　许生有些尴尬地对姜女说：“你别笑了。”
　　“你真可爱，跟个幼崽似的，什么都不懂。”姜女歪头看着许生道。
　　许生没太听懂她这话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姜女笑的有些灼人。
　　李昀冷眼旁观，看到这时，她突然出声道：“食不言寝不语。”
　　桌上的两个人立马禁声，老老实实的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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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待续
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