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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续 ...

  •   距他们回来,已经一天一夜了。
      景离没有从那人嘴里撬出任何东西,除了七日欢。
      那晚她赶到的时候,只在帐外听到只言片语。
      “七日欢这种传说中的东西都被你们给找来了,还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啊。”
      暗中的人没有回答。
      “你不怕阿离生气吗?”顿了顿,却又听景修略带疑惑地道,“秦大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不再迟疑,景离手中长刀出鞘,直直地劈了出去。
      坚固的主帐瞬间四分五裂。
      似是不敢看,景离的刀带着万钧之力朝来人斩去。
      暴怒之下的景离是他承受不住的。
      各种意义上的无法承受,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现在才发现,他高估自己了。

      昏黄的烛光映在景离的眼中。灯火那么浅,她的目光却那么深,像是噬人的深渊。
      秦青笑了。
      短短三天,他瘦了一大圈。整个人被折磨的已经不成人形了。
      秦青痴痴地盯着景离看,像是要把她给刻到心里去。
      要是早知道,现在会是这个样子,他宁愿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景离太灼人了,多少人飞蛾扑火,他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只。
      现在这样也好,自己终究算是在她心上留下了深深的一笔。
      “解药在哪?”景离的声音沙哑难听,整个人犹如索命厉鬼。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她简直要把人给千刀万剐了。
      景离用刑越狠,秦青笑的声音越大,笑着笑着,他的七窍流出了鲜血。
      我不能替你流泪,只能替你流血了。
      秦青昏了过去。景离舀来旁边的盐水,对着他的脸泼了过去。
      昏迷中的人生生疼醒了过来。
      地牢的门被人给推开。景安赶来了。
      兄妹俩人的情况都十分的不好。景离还穿着那天的盔甲,战争、刑讯逼供使得她整个人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以及臭味。
      景安也没好到哪去。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从金陵赶过来,整个人犹如一根将要崩断的弦。
      景离听到声音,木然地转头,神色骇然地看向来人。
      只一瞬间,景安便红了眼眶。
      “阿离,哥哥来了。”景安小心地牵着景离的手,带着她往外走,“父亲在外边呢,阿离乖,你先去换件衣服,好不好。”
      “......好。”
      景安将景离交付给在外等候的陈济以及景修。

      在所有人都焦头烂额之际,唯有中毒的当事人,反倒成了最轻松的一个。
      中了七日欢的人,会逐渐忘记自己的一生。到第七日,中毒者的记忆会回到幼年,变得一片空白。真应了那句赤条条来,赤条条走。
      故名七日欢。

      “姑娘,你长得真像我们家的小阿离。”这时候的景修,刚是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彼时他们兄妹两人也不过十来岁而已。
      小姑娘跟男孩子不一样,金贵。
      单身奶爸就想着将人给金枝玉叶地养大,性子便是骄纵些也无妨。他时常想,阿离长大后,会是个什么样子。
      今日看到这个姑娘的第一眼,景修就觉得欢喜。仿佛自己的女儿就合该如此,漂亮、聪颖而坚毅。
      景离死死地安耐住自己,才没有在景修这种语气下落荒而逃。
      “是吗?”景离艰难地道:“那公子家的小姑娘肯定十分的可爱。”
      “小阿离太调皮了。”景修眉目含笑,口中说着抱怨的话,但是任谁都能看出他那满满的宠溺。景修接着道:“还好有她哥哥,小阿离天天黏在他哥哥身后,一步都不肯离开。”
      景修又讲了许多关于两兄妹小时候的事。
      有些是景离记得的,有些她不记得,她都听得认真。
      景安出来了,也没上前,就站在不远处。
      慢慢地,他的思绪飞到了荒川,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时刻。

      那时候,他才十多岁。正是人嫌狗不待见的时候,讨人厌的很。
      可是阿离很喜欢粘着他,跟个小猴子似的,天天跟着他。
      十一二岁的孩子都自觉已经长大了,不再怎么喜欢跟小屁孩玩了。所以当时,对于每天都要粘着他的阿离,他是不怎么喜欢的,总想着怎样甩开她。
      机会来了。
      他们一群小男孩准备去山上,找雪狐。那山积雪经年不化,而且十分的陡峭,族里明令禁止族人去雪峰。
      但当时,他恍若疯魔,一心要去找雪狐,谁拦都没用。
      他们一行六个人,最大的十四岁,最小的十一岁。
      他趁早上阿离没醒悄悄地走了。那时候他以为,阿离醒来找不到自己,哭一会就没事了,他根本就没在意。
      那边景修正好也讲到这。
      景安的眉毛狠狠地抽搐了一下,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的干干净净。
      处刑似的,他直直地站在那,一动不动。
      “然后呢?小阿离干了什么?”景离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地面。关于这一段的记忆,她一直都是模糊的,她忘了那天她干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昏迷了好几天。
      “后来。”景修像是陷入了痛苦之中,他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可是无形中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他,让他说。
      “后来,阿离醒来没见着人,哭着嚷着要去找她哥哥,我们怎么劝都没有用。时间一长,我一生气,就把她给关在屋子里,让她反省去了。谁知道,中午我再去找她的时候,阿离已经跳窗跑了。”
      我在族里找遍了都没有找到这两个小孩,这时我才意识到出事了。
      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他们居然去了雪峰。
      全族的人都去找人。
      后来我们在半山腰的一处隐蔽的地方,找到了藏在山洞里的五个小孩。
      景修推开洞口挡着的石头,没有见景安和景离。
      五个小孩一看到家里的大人,瞬间都哭着道:“景安不见了。”
      “什么,景安不见了,他去哪了,到底怎么回事。”
      从那几个小孩颠三倒四的叙述中,我们才知道。他们几个人在半路上遇到了一只白熊,他们在景安的带领下拼命地跑,最后实在是跑不动了。景安就带着我们来到这里,还从外边把山洞给堵上了。

      “石头,你们在里边不要说话,也不要哭。放心,我在外边留下了记号,族长会找到你们的。”
      “那你呢?怎么办?”石头不安地问。
      景安笑了笑,“我去把白熊给引开。”
      “你会被吃掉的。”石头已经十四岁了,知道危险了。
      他不想死,也不想景安去送死。
      “不会,白熊怕我。而且我对这熟悉,族长来了,你就告诉他,说我去北峰了。”景安想了想还是交代了几句。

      他那时候是真的没觉得害怕,也没有想那么多。
      “什么,小安居然去了北峰。族长,怎么办。”石头的父亲忍不住道。
      怎么能去北峰呢?那不是找死吗?
      景修缓缓地吐出憋在胸中的那口气,无意识地偏了一下头,才道:“分头行事,你带一队人,把这几个小孩给送回去,剩下的人继续搜索,我,去北峰,你们就别跟着了。”
      景修无数次地后悔,若是自己能在快一点,或者医术在精湛些,哪怕当初一狠心坚决不让人走,也好过现在的阴阳相隔。

      陈济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立刻马上就该离开。
      有些事,一旦知道,可能就再也无法摆脱。理智在叫嚣,让他赶紧离开。
      可是最终,他也只是起身给景修倒了杯茶。

      等景修赶到北峰时,入目便是一片刺目的血迹。他愣了一下,差点失足从山上跌下来,也是这,才让他回了神,看见了倒在血迫里的白熊。
      他简直要被吓死了。
      他顺着血迹寻,在山顶看见一处洞府,血迹到此戛然而止。

      他不敢进去。
      这些年,他一直都不敢进去。

      景修一步步地走向山洞,洞口很干净。那个人最爱干净,一向不喜血腥味,景修茫然地想,这么大的味道,会不会熏着她。
      他就是这么的胆小,到现在都还不敢进去。
      直到他看到了昏迷中的景安,以及像是一辈子都没有见的胡依。
      她还是那么美,就是脸色太苍白了。

      “你来了。”胡依温柔地道。
      “我来晚了,对不起。”
      “不,刚刚好。不早不晚。”胡依不舍地看着他,轻声道:“就这样就很好。”
      你看不到我做为一只野兽时的样子,我在你心中永远是那个漂亮的胡依,而不是没有多少意识的白狐。

      后来,景离高烧不退,景安也一直昏迷不醒。景修独自安葬了胡依,带着他们两个下山了。
      从那之后,景安像是一夜之间长大成人,再也没有让人操过他的心。景离昏迷醒来后,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武功进步神速,却独独失去了那几天的记忆。
      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遗忘那天的事情。

      二十年前的旧事在这一刻,以这种方式旧事重提,所有人都是沉重的、自责的。
      景修说完就陷入了沉默。
      其实按照这几天的情况来看,他现在应该已经遗忘了这件事情。但是很明显,他没有。
      这种自责才是最折磨人的,它能让人辗转反侧夜不能眠,也能让人画地为牢,再也无法重见天日。
      这一刻,景离无比的后悔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甚至于,厌恶自己身上的血腥的天赋。
      景安后悔年少时的自作主张,若不是自己的莽撞而不自知,这一切本不会发生。
      景修失望于自己的懦弱无能。
      他们都是困兽。

      “那阿离姑娘的母亲又为何独自居于雪峰之上。”陈济直觉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浓重的悲哀瞬间笼罩了三个人。
      但是,陈济逼自己狠下心肠,他不能让军师大人的一片苦心付诸东流。这个脓疮只有彻底的刨开,才有可能会愈合。

      “胡依是当年族里最漂亮的姑娘,追她的人很多,我只是很平凡的一个。很多人都觉得难以置信,为什么胡依会选择我这么个一无是处的人。”景修短促地笑了一声,“是呀,她为什么要选择我呢?”
      “军师大人很好的,特别好。”陈济心道。

      景修一直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平平淡淡的,他担心胡依会不习惯,会觉得他没有志向。但是胡依却什么都没有抱怨,心甘情愿地跟着他。
      他们婚后的日子平淡而幸福。很快胡依就有身孕了,他们给孩子取名景安,希望他一辈子安安稳稳。
      “胡依跟姑娘一样,也是一个舞刀弄剑的好手,经常跟族人去打猎。我要是那次跟他们一起去,说不定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了。”景修痛苦地道。
      那是很寻常的一天,胡依想进山,软磨硬泡了他很长时间,景修受不住心一软就同意了。可就是这寻常的一次进山,胡依他们却遇上了意外。
      本该在更北处的毒蜘蛛突然出现在了近山里,他们一时不查,惊醒了蜘蛛。胡依为了救人,不小心被蜘蛛咬了一口,当场就昏迷了。
      本来是死无疑的胡依,被阴差阳错间出现的返祖救了她一命。至今我都没有查清楚,到底是因为中毒才让胡依返祖的,还是其它的情况让她返祖的。
      我们这一族有些特殊,血脉被激发是好事,但是返祖却不是。从古至今,但凡有记载的出现返祖现象的人,无一例外都发疯而亡。
      胡依知道后,求我。如果她发疯了,让我给她个痛快,我没有答应。
      一个月过去了,胡依的返祖突然停止了。
      我高兴疯了,甚至都忘了自己会医术这件事情了。
      医者过来检查过之后跟我说,胡依怀孕了,已经两个多月了。
      蒙了一下后,我们都欣喜若狂。
      很早之前,胡依就想着,再要一个小闺女,好跟他哥做个伴。
      冷静下来之后,我才发现医者的神色不太对。
      胡依躺下后,我拉着他去了外边。他神色严肃地对我说,“胡依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要这个孩子,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就像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谁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想让胡依打掉这个孩子。
      我不同意,我舍不得胡依一个人承受,私心没有告诉她。
      就这样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小阿离出生了。
      是一个很健康漂亮的小姑娘。
      胡依坚持给她取名景离,她不希望她的小阿离跟她一样承受离别之苦,希望她的小阿离能像草木一样茂盛。
      只是,阿离出生没多久,胡依原本已经停止的返祖现象突然出现。
      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又或许只是,他不愿意细想。
      他用尽了各种手段,研究了无数奇奇怪怪的药剂,也没能阻止胡依的返祖退化。
      再后来,胡依彻底返祖,一年只有极少数的时候才能保持清醒,却再也没有回复过人身。
      而清醒的日子,于他们又如同受刑。
      他们一次次地争吵,又一次次地妥协。
      没有人知道他那些年是怎样过来的,就如同他不知道,他的胡依是怎样熬过在雪峰的那些日子的。
      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宁愿自己苦苦挨着,也不愿意见自己。
      景修觉得自己真的很想她。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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