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燕》边城寻你

44、续

　　夏日恼人的蝉鸣不绝于耳，知了声嘶力竭的叫声回荡在耳边，让人止不住的心浮气躁。
　　王城将军府。
　　景修一身戎装，端坐于桌前，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气，难得的有些心神不宁。
　　已经十三天了，京城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
　　王城百里外，匈奴大军虎视眈眈。

　　自摄政王下旨重开科举制并取消了门户的限制，天下寒门子弟大喜过望，无数学子涌入京城。一时间，摄政在民间的名声斐然。
　　摄政王这一举措，让本就蠢蠢欲动的世家更是难耐以待，整个朝堂暗流涌动。
　　六月二十八日晚，宋丞相宋濂书房下边的暗室里，空旷的地下室里满当当地坐了十几号人，都是位高权重的当朝大臣。
　　若是景离在这就会发现，这些人中还有个人是她熟悉的身影。
　　那是个相较这些人来说，非常年轻的男人。一身利落的紧身衣，标枪似的站姿，无不在诉说着来人的身份。
　　那是一个士兵，或者这么说，是西北军营里的人。
　　昏暗的烛光照在这些人身上，地面光影斑驳，像是一群来自暗处的幽魂，交织错落。
　　宋丞相垂首坐在主座上，看着沼泽似的地面，没有吱声。
　　对于夏羲，他是十分欣赏的。不论是他跟傀儡小皇帝的金蝉脱壳也好，还是血洗宫宴也罢，甚至是他放权给景安那个小丫头，都没有让他生气，甚至还有意无意的帮他拦着这些人。
　　但是这次夏羲确实是做得太过分了，这道圣旨触及的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利益，那是整整一个阶层的利益，就算是他有心想拦，也是拦不住的。
　　宋濂有些想不通，这个年轻的摄政王为何要如此的冒进，这一点都不符合常理，肯定不是夏羲做的这个决定。哪还有谁呢？宋濂在心里思考，一个一个的分析、排除夏羲身边的人。
　　没有一个对的上的，不，倒是有一个。
　　很快宋濂便把景离给排除了，匈奴大军虎视眈眈，西北边防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她不可能擅离职守。
　　看这次吧，成败在此一举，不成功便成仁。
　　没人知道，这里正在酝酿着一场阴谋。

　　次日，早朝。
　　礼部尚书上奏，提议于七月十五举办祭祖大典，以祈求国泰民安。
　　“老臣恳求王爷，为了天下百姓，祈求上苍，保佑吾国。”说完，礼部尚书以头磕地，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不起的趋势。
　　此提议一出，满朝文武大臣纷纷响应。
　　摄政王党派一心阻止，现在是干这个的时候嘛？那不是乱搞吗？
　　奈何礼部尚书的提议有理有据，他们根本就无法反驳，也就只好盼望王爷能拒绝此提议。
　　当他们期许地看向王座上的人，才发现，今日，王爷好似有些心不在焉。
　　摄政王不说话，没人敢出声，随着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在座的诸位大臣心里越来越没谱。这是个什么情况。
　　还是暂代明德的小太监冒死咳了一声，夏羲这才回过神来。
　　夏羲看了一眼跪着的诸臣，黝黑的眼里划过一抹狠戾，转瞬即逝，快的好似幻觉。
　　半晌，夏羲才开口道：“准奏。”
　　说完起身便走了，留身边的小太监尖声喊道，“退朝。”

　　养心殿，摄政王的寝宫里干干净净，连一个侍奉的宫女太监都没有。
　　摄政王性子孤傲，从来不在寝宫里留人，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没少有大臣上奏，但是夏羲还是我行我素。
　　今时不同往日，素来只有夏羲能睡的龙床上，竟已有人躺在其中。
　　什么人，这么大胆，不要命了。
　　夏羲下了朝，原本想径直往寝宫里去，好在他还有一丝理智，硬生生半路转向了御书房，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等夏羲回过神来，已经错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了。夏羲揉了揉头昏脑涨的太阳穴，神志还没有从国事里抽出来，已经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好似忘了件事。
　　身边伺候的小太监趁机问道：“王爷，可否要传膳。”
　　轰的一声，夏羲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了，自己竟然把阿离给忘了，阿离定然还没吃饭呢。
　　夏羲一边步履匆匆地往寝宫里赶，一边下令传膳，同时心里暗暗祈祷，‘希望阿离不要生气’。

　　小太监看着紧闭的宫门，只在心里感叹摄政王是越来越难懂了，不晓得吃个饭居然还要一个人吃。
　　小太监不知道，摄政王只是金屋藏娇。
　　“阿离，慢点吃，还有许多。”夏羲看着狼吞虎咽的景离，只觉得可爱，忍不住柔声道。
　　“王爷，你没发烧吧，可别是烧坏了脑子。”景离甚是吃惊，她还从来没有听到过夏羲如此说话呢，感觉怪怪的。
　　夏羲心里默默地叹气，他以为自己做的已经够明显了，但是他还是低估了景离的不解风情。
　　算了，徐徐图之吧，夏羲面色如常地转换了话题。
　　景离瞬间就被带走了注意力，很快便忘了这一点不自在。
　　她之所以会出现在皇宫是有目的的。
　　景离没有想到，夏羲居然敢这么光棍，在身边没有兵的情况下，还敢这么大手脚的动作，这是笃定自己会没事吗？
　　景离有些生气，要是自己不来，他准备怎么办。要是真的把那些世家给逼急了，来个谋反、逼宫、囚禁，不管哪一个后果都是天启国承受不起的。
　　夏羲看着一脸气愤的景离，心情却突然晴朗了起来。
　　“本王有准备，给你的那道圣旨不就是后手吗？”只是我没想到你会亲自带兵过来，这句话夏羲没有说出口。
　　他知道西北形式紧张，也没想着要景离亲自过来，只是给了她最大的权力，可以让西北军无召进京而已。本来他以为带兵进京的会是景安或者秦青，但是他真的没想到景离竟然会亲自带兵过来，还自己一个人冒险潜入皇宫。
　　你这让本王如何放手。
　　景离不知道夏羲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忽略了她自己日夜兼程，早军队好几天来到京城的事实，“你就那么相信我，不怕我谋反。”
　　说完景离就后悔了，恨不得扇自己个大嘴巴子。明知道这个话题是个禁忌，还要往上撞，景离你可真是个二百五啊。
　　夏羲神色复杂地看着景离，最终还是道：“怕。”
　　景离吃惊地看着夏羲，相识这么些年，景离十分清楚地知道，夏羲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要不是亲耳听到，景离很难相信，夏羲会说怕。
　　那一瞬间，景离听到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就知道要完。
　　‘妹的，居然使用美人计，自己居然还很吃这一套’。
　　夏羲还不知道，自己第一次示弱居然会有这么强的效果，或许第一个怕字说出去之后，后面的话就好说多了。
　　“我一直过得都非常的提心吊胆，不敢轻易相信别人，也不敢有一步踏错，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夏羲深深地看着景离，到现在他都觉得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了景离。
　　景离......麻蛋，压力好大怎么办。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景离强忍着才没有移开目光，正视着夏羲道：“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这几天你就在宫里好好呆着，一切有我呢，放心，他们翻不起风浪来。”
　　“好。”

　　七月十五，祭祀大典。
　　夏羲身着厚重的朝服，手持长香，面色庄重地走向祭坛。
　　九十九阶长阶，一步一个脚印，夏羲从未如此认真过，他并未理会身后惊慌失措的众人，只稳步走向祭坛。
　　八十九，锋利的钢刀带着凌厉的风声呼啸而来。
　　九十，乌黑的箭矢以势不可挡的姿势冲过来。
　　九十九，高高的祭坛上，夏羲在景离身后临风而立，毫发无伤。
　　乌黑的箭矢折断钢刀之后，深深地插入了侧边挥刀的人的胸口，一箭毙命。
　　远处，一支整齐的骑兵从天而降，很快便控制住了局势。
　　次日，参与叛乱的各路大臣一个不落，全都斩首示众，景元帅亲自监督执行。
　　三日后，西北大军悍然出击，一反常态，直击匈奴三百余里。
　　八月底，匈奴退却王城五百余里，再无主动叫嚣。
　　九月六号，为期三天的科举考试顺利进行，无数寒门学子在此次考试中脱颖而出。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科举考试是摄政王亲自监考，景元帅全程保驾护航，还是特地从西北过来的。
　　有大胆的学生将这一事情写成了文章传了出去，这可了不得了，很快边传遍了天下，几乎所有人都在祝福王爷跟元帅。
　　该是否极泰来了。至此，天启王朝迎来了朝阳一般的未来。

　　天启五年末，匈奴投降，愿奉天启为王，并每年进贡。
　　同年，景离彻底从西北回京，并且自愿将当初随圣旨一起来的半块虎符还朝。
　　不仅堵住了天下悠悠众口，还掀起了坊间新一轮的猜测。
　　现在市井之中，都在下注赌元帅王爷什么时候成婚。这个赌局从前年就开始了，每次两人一有什么动作，都会引来一番猜测。
　　这次也不例外，百姓都在猜测婚期会不会就在今年，还有理有据地列出了好几条。
　　景离听说了，也只是一笑了之。
　　此次回京述职，除了这件事情，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关于迁都的事情。
　　近来，又有大臣在朝上提了出来。
　　景离正是为这件事情来的。
　　早朝，景离一身朝服，开始了她的第一次早朝。
　　整个早朝结束后，景离对夏羲报以十二万分的同情。太痛苦了，就这么件小事，一个早朝吵吵的没完，还没有定下来。
　　难怪会有那么多昏君。
　　“想什么呢？”夏羲看着呆呆的景离，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果然很软。
　　景离忙着出神，没有注意夏羲的小动作，只是郑重又包含慈爱地道：“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难怪总觉得夏羲这些天憔悴了许多，要是自己天天对着这么些臣子，景离打了个寒颤，果然可怕。
　　夏羲一听就知道景离想多了，不过他到没有上赶着解释，毕竟这也是一种乐趣，不是吗？
　　“好，好好对我。”
　　“嗯。”景离用力道。
　　结果还没等景离吃过饭离开皇宫呢，这几句话已经传遍京城了。
　　景离：“......王爷不管管吗？”
　　“本王再怎么英明神武也堵不住这天下悠悠众口，阿离又何必在这为难本王呢。”夏羲给夹了一块肉给景离，这还是从宫中结对食的老宫人那里学的。
　　景离接过红烧肉面带痛苦，试了又试还是放了下来，“不行了，太饱了，吃不下了。”
　　夏羲顿了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双手合十放于身前。
　　这是一种略带逃避性的动作，很难想象，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居然还会有逃避的时候。
　　“我想，去东南。”难得的，这话景离说的十分艰难。
　　她不是不知道，若是没有摄政王的默许，关于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绝对不会闹的沸沸扬扬，天下人尽知。可是，她现在确实没有做好接受这件事情的准备。
　　她喜欢夏羲，这没有错，只是喜欢夏羲跟做他的王妃，这是两码事。
　　或许是，她的喜欢还不够深。
　　夏羲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缓缓地道：“我答应你，明天早朝我会下旨让你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