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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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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是沈岑的工作日,也是许景行离开的第二天。家里人都跑去了外省农家乐,就连阿笠博士都被宠着带上了车,冷冷清清的年初三,医院中的病人也不太多。
值班的护士就沈岑一人,医生如陈涛说的那样是学校里来的规培生,走廊上碰了面,两人只点了点头,也没怎么说话,各自忙活着各自的工作。
偶尔有患儿的家属走来,客气的长辈会给沈岑带个橘子,或者一根香蕉,表示了心意,沈岑也不好意思不收,虽然这并不是他喜爱的水果。
下午三点的时候,陈涛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发生了,三床的男孩不知怎的发了高烧,急得一旁的护工阿姨小跑着来到护士台请求帮助。
跟着阿姨回到床边,一测体温,39.2度,沈岑果断地把值班的轮转医生叫来。值班医生虽然资历尚浅,但遇到这情况也并未慌张,按照正常的流程给男孩开了些药水,口服或者注射。而沈岑也在一旁给孩子抽了管血准备送去化验,两人配合得很好,直到出了病房,医生才扭头看着沈岑,问道:“不好意思,我问一下关于这个孩子,陈涛老师先前有关照过什么吗?”
“有。”沈岑点头,“他情况不好,要着重盯着,为了他,陈涛这过年都没敢出去。”
“害怕他病情恶化?”
“嗯,他说有突发情况不要怕打扰他。”沈岑说,“总之他过年就在家呆着,哪也不去。”
轮转医生颔首,没再说话。他们都希望不会有真正把陈涛叫回医院的那一刻,但事情总是事与愿违,就好比先前的17床那对母子,在大家希望他们能安然过完一生的时候,许隽琳却忽然撒手人寰。
打了车,陈涛显然是随便找了一件大衣就匆匆赶来的。进了医院,雷厉风行地换上了白大褂,陈涛同值班的轮转医生一同在3床一旁会诊——水挂完的两个小时之后,孩子依旧没有退烧,并且呼吸有些急促。
又陆陆续续地增添了新的药物,孩子的留置针还在手腕上,等着他的是另一瓶溶液被高挂在床头。
“你几点下班?”疲惫地来到护士台,陈涛趴在桌上问道,“快了吧。”
“我中班。”沈岑回答,“还有段时间,那孩子怎么样?我看他报告还有炎症。”
“换了几个药,时刻注意着点。”陈涛说,“今晚我怕是回不去了。”
“想吃啥?”用手掌拖着自己的下巴,沈岑抬头看着站着的陈涛,“陈医生这么辛苦,就别吃食堂了,弟弟给你整一顿好的,吃饱了才能更好地治病救人啊。”
“你说的。”顿了顿,陈涛毫不客气说,“你说我在办公室里吃火锅会不会太过分,外卖的那种,店里会给你打包送来的。我看几里外的万达好像新开了一家寿喜锅,满额能外送的。”
“行啊。”沈岑笑了笑,“有备而来啊你。对了,把那个轮转的同学也叫来,好歹都是同事,今天我请客。”
陈涛顿了顿,不解道:“你发生什么好事了?中彩票了?”
沈岑抬头瞥了他一眼:“我要是中上个五千万我立马辞职。”
“做梦想屁吃。”陈涛嘲讽道,“哪你今天干嘛请客?”
“我请客还需要理由?”
“交女朋友了?”
沈岑一愣,白眼能够给陈涛翻到天灵盖上:“你胡说八道什么,我......”
“一句话。”弯下腰来把双手搭在了沈岑的肩上,陈涛一字一句道,“有还是没?”
“有你个鬼。”
陈涛笑了笑,又向着三床所在的位置投去了目光。沈岑下单下的早,虽然过年时候的外卖小哥并不算多,但好歹这寿喜锅外卖也算在饭点准时被送到。
三个人窝在陈涛的办公室,大开着窗,门留了一条缝,好在第一时间听到患者家属按下的铃响。
“陈老师。”轮转医生问道,“我记得你四川人吧,怎么爱吃这甜的锅?”
陈涛笑了笑:“我也想吃正宗的四川红锅啊,难不成我叫你们一起吃辣?不过我来了上海之后都没怎么尝到过那地道的味儿了。还有啊,别说你们这受不了,光是这味到明天都不一定散的去。”
轮转医生也跟着笑了,看向沈岑问道:“沈老师也吃不了辣?”
“别叫我老师。”沈岑急忙打住,“听着怪变扭的。辣这种东西不是每个人都驾驭得住的,我就不行,其实我有个北京朋友,他也吃不得辣。就你陈老师,为了吃个辣,什么谎都扯得出来,上次居然跟我说,说什么吃一根花椒,多一分俊俏,你倒是给我俊啊。”
陈涛笑了笑,又想起沈岑话中的“北京朋友”,他想起了当初在医院里见到的那户人家,皱着眉头思忖了好一会,他说着:“当初那户人家,小孩生什么病来着?不就北京的?”
“肺炎。”沈岑回答,“你还记得他们呢。”
“你不也记得?”
刚拿起勺喝了口汤就被呛住,沈岑扯了扯嘴角,故作镇定回答:“那还不是你经常提起他们。”
寿喜锅的甜味扑鼻,即使大开着窗,也难免令人垂涎欲滴。加班的年初三,亏了沈岑,伙食也算不错,虽然时间紧促了一些,但三人也不再奢求些什么。
沈岑是在八点准时被人接替了班,开了梁志荣的车,一个人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正月里的日子也不见有下班高峰。夜空是少见的晴朗,数十颗星星遍布在黑夜中,沈岑心想,明天肯定是个晴天。
这是他的新年常态,自毕业以后的每年都是如此。从事了这行,就必定要放弃些什么,周末双休的日子不可能存在,就连过年有时都可能吃不到团圆饭。沈岑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在今天之前甚至有了认命的打算。
但他真的要这么随波逐流过完一生吗?像个工具人一样两点一线在家与医院之间来回奔波。
沈岑承认这是个神圣的职业,但却不是一个自己喜爱的工作,十多年,甚至十几年后,他真的还能这么始终如一地坚持下去吗?
有这么一瞬间,他恍惚了,脑袋中浮现出的是许景行当时对他讲述的话,对方毅然跑来上海的场景,以及对方在面对自己专业时的那一腔热情,这是沈岑一直很羡慕他的地方。
他是该求稳?还是追梦?沈岑陷入了纠结,却不曾想到对方当初的那番话,已经在自己心里潜移默化地种下了根。
年初六的时候,沈岑的假期就此结束,一年到头来感觉也没修个长假,一个科室的护士窝在护士台,听着孙妈给他们讲述上边领导传达下来的新年企划。
依旧是论文与课题的事情,平均分配到每个人的身上,沈岑在会议结束后特地留下来找了孙妈,看着对方支支吾吾不肯说话的模样,护士长下意识地以为沈岑对任务的分配表示不满。
“不是的。”摇了摇头,沈岑说道,“其实有件事情......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
孙妈从没讲过沈岑这般的扭捏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问道:“什么事情啊?搞得这么一本正经的,还不好意思说。”
“是关于出国留学的事情。”
沈岑说完,看见护士长不知怎的渐渐凝固了笑容,似乎能猜到自己的内心所想,又或者沈岑的表情已经将他的内心想法写在了脸上。抿着唇,沈岑深吸一口气,终于决定说道:“孙妈,我还是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吧,真的......很感谢你。”
“为什么啊?”
语毕,沈岑有些沉默,屋内只有从窗外传入的鸟鸣在四处游走着,看着护士长不解的目光,有一瞬间,脑中先前准备好的台词沈岑尽数忘光。
半晌,沈岑才回答:“我......我其实不太想离开这,一年对我来说或许都有些久,我还有很多放不下的东西。”
“你家里人?”
“不止。”沈岑说,“我想了好久了,我......我想去考研,在国内、本地。医院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分身乏术,我,我能合理安排时间的。”
孙妈有些不可置信:“考研?年年几百万的人就争那么一点点名额,非全的还好些,全日制的你知不知道有多难考?”
点了点头,沈岑道:“我知道,都不好考,但我还是想尝试一下。”
“怕你到时候吃不消。”孙妈语重心长道,“以前楼上那小周,也是想考研的,坚持了半年就把书都卖了,她说太苦了。”
“我不怕苦。”沈岑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我吃得起苦,不都说嘛,付出和收获是成正比的,我觉得这话说的在理。”
看着沈岑严肃又拘谨的模样,孙妈一下子笑出了声,拍了拍对方的肩,她也不见怒,而是笑着说道:“行,好歹你也算有这份上进心,想考就考吧。但是我话说在前头啊,你论文和课题得好好写,好好做,我不会因为你想考研就给你减少工作量的啊。”
沈岑咧开了嘴,答应的时候格外激动:“没问题,谢谢孙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