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公案》李老师家的猫

38、一片冰心在玉壶8

　　胡蓉出生在一个江湖草莽家庭，父母说好听点事平民百姓，说不好听点，其实就是“社会渣滓”，她爹曾经是个很高明的赌，徒，早年以出，千为生，幸运的是没被抓住过，却也有些仇家，她的母亲，那就更令人唾弃，是个人牙子！而且，是那种极其丧心病狂的人牙子，这人牙子，分两种，一种是做些平民买卖，就是有些真的过不下去的人家，想给子女和家里寻个出路，找上她们，她们给孩子送去大户人家做家丁或者丫鬟，两厢情愿，也便罢了。最可恶的却是那种不走正路的人牙子，这些人与那些青，楼，楚，馆有着密切联系，甜言蜜语的骗了孩子的父母签字画押，几吊钱买了孩子，送去那些腌臜地，她们赚了个盆满钵满，可坑了那些无辜的孩子，本就穷苦人家，已经命苦，落入了那些地方，哪里还有指望？
　　胡蓉的母亲，就曾经是那么个丧心病狂的人牙子，不知道喝了多少无辜孩童的血，才挣了些身家。
　　这俩人成亲之后，本来想收山享受过日子，谁想到，当年被那婆子害的一个女孩有了些造化，被卖到某个销金窟之后，经过打拼一跃成了花，魁，被一个官员买去做了侍妾，虽然地位不高，却受得宠爱。她一心念着当年这个花言巧语哄骗了她的父母，说是送她去大户人家做丫鬟实则转手将她卖到那种地方的刁婆子，在那个官员面前哭诉多次，对付一个小人物，对于官员来说不过一句话，况且还是一个犯了众怒的小人物。于是，官府当即下令严查。
　　胡蓉父母都是在江湖混久了的，嗅到风声，家宅田产也不要了，带了女儿便仓皇出逃，一路逃到郴州暂住。他们几乎全副身家都毁于一旦，无奈只好重操旧业。因有官司压身，也不敢太过张扬，便拿胡蓉做掩护，胁迫才六岁的女儿跟他们一起做那些不入流的行当。
　　胡蓉在家乡的时候，也是被父母当做大家闺秀培养的，现下却要做这样腌臜事，心内不愿，却又毫无办法，总不能真的看父母饿死，况且，她父母虽然众人不耻，却并未亏待过她。从此，郴州街面上出现了一个精明市侩的小混混小胡。
　　却谁也不曾知道，这个可以说“无恶不作”的小混混心中，却依旧有一个闺秀的梦。自见到钱映雪以后，她会时常想办法去钱家后院偷窥，然后再幻想，若是家里不出那件事，她是否也可以像钱映雪一样做一个岁月静好的女子，每日里不过抚琴绣花，然后便是嫁给一个普通人，生一群儿女，无忧无虑的过完一生。但是这只是一个梦境罢了……
　　后来，胡蓉母亲的行踪被人发现，他们一家又仓皇逃离郴州，正好钱映雪被送去西门家学艺，胡蓉便顺势带着家人跟上。
　　胡蓉做梦都想逃离现在的生活，却无能为力，她的父母，只她一个女儿，她若走了，便无人供养他们。这胡家夫妇虽然不是东西，却也想过女儿未来，知道自己的德行，以后若和女儿靠得太近，未免牵连，却又不能不依靠女儿活下去，于是，决定以后若是有人要娶胡蓉，便开个高价，全当卖了她，留下钱自己养老，从此两厢再无牵连。
　　“那个人，承担得起你父母的要价吗？”钱映雪问。
　　“能的，他说只要他做完最后一笔买卖，不但有钱给我爹娘，还能落下一笔钱带我去别处安家，做个小买卖！”胡蓉道。“他说跟人家有个一年之约，还有半年，那事办成之后，就马上和我远走高飞！”
　　“我身边尚有几个傍身钱，这两年多谢你时常照顾，送你一半，算是给你的一份添妆。”回得村里，钱映雪从灶下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有六个金元宝，每个约莫五两，她取了三个，递给胡蓉。
　　胡蓉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接了，轻轻抱住钱映雪“你有何打算？若是你想回家，我送你回去，若是不想，我们再想办法。”
　　“让我再考虑一下吧。或许，我也可以开个小买卖。买点蜜饯果子什么的。”
　　“好，无论你怎么选，我都会尽我所能的帮你。”
　　此后半年，胡蓉只来看钱映雪三次，只是一次比一次面色凝重。钱映雪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却不肯吐露半分。却只是强颜欢笑。
　　“映雪，今年除夕，我来找你一起守岁，如何？”胡蓉最后一次来看钱映雪的时候，道“或许，这是咱们可以一起过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除夕。”
　　“好啊，我准备点吃食，只是，你父母……”
　　“他们，怕是不能了……”胡蓉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映雪，我最不放心的，只有你，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只是你听我一句，除夕之后，若我没来，你马上收拾行囊，离开海州，回家也罢，重回西门府也罢，断然不要留在此地！”
　　还未等钱映雪询问，胡蓉便匆匆走了，除夕之前，她都未曾出现。钱映雪知道胡蓉是守信之人，于是让给她送饭的村长夫人准备了点酒菜，准备除夕与胡蓉守岁。
　　可惜等来的，却是奄奄一息的胡蓉。
　　“别哭，不要哭。”胡蓉望着强忍泪水的钱映雪，吃力的道“替我活下去，替我，岁月静好的，活下去……”
　　那是胡蓉最后一句话，那句话说完之后，她便带着满腹的不甘离开了这个世界。她一生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就是做一个最普通的女子，过最普通的生活，岁月静好的走完一生，却终究，不能如愿。
　　钱映雪不知道胡蓉为什么会死，但是她却知道，这世界上，她最好的朋友死在她的怀中。胡蓉是那么潇洒，自由的一个姑娘。虽然出身卑微，却如野草一般坚韧的活着。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钱映雪为她整装的时候，在她的怀中发现一块玉佩，上面刻着“徐熙”二字。
　　钱映雪知道胡蓉秉承了她父亲的绝技，空空妙手，甚至到了神乎其技的水平，但是她从来不屑如此，从来不用，而今，她怀中出现这个东西，钱映雪知道，这个玉佩的主人要么和胡蓉的死有关，要么，和胡蓉说的那个所谓的“男人”有关。她一定要弄清楚。
　　这是她能为她唯一的朋友做的最后一件事。
　　葬了胡蓉之后，她独自来到海州城内。经打听，得知这徐熙是海州富商，甚至去岁更升格到了大兴九大皇商之一的地位，如此人物，自然不可能是胡蓉的那个情人，那么，他便有可能是胡蓉之死的参与者或者，知情者。
　　钱映雪单身独行，却身怀巨资，所以，她首先要找一个地方栖身，思考再三，她咬牙选中了倚红楼，主要是因为这家花，楼方才易主，老板娘经营不善，她可以利用她的专长助她，而且，钱映雪知道，这位蕙娘，曾经是海州花魁，人脉极广，徐熙，也曾经是她的恩，客。蕙娘开口，徐熙总要给面子来捧场，到时候，她也就有办法与他接近，想方设法套出胡蓉死亡真相。
　　韩恕命苏敏做了些酒菜，前往牢中探视徐熙。此时已近三更，两人推杯换盏，秉烛夜谈。
　　“第一次见到映雪，她在倚红楼献舞，我的目光几乎一瞬间被她吸引，不是因为她跳的出尘脱俗，主要是因为，她跳的实在太烂。烂到，不忍直视那种！”徐熙笑着道“那倚红楼是什么地方，需要的是那种艳，俗，大胆的舞蹈，这丫头却跳了一支清雅乐舞，乐舞也就罢了，偏偏她底子一般，一看便没有什么天赋，后天也只是应付差事，肢体僵硬，动作拘谨。好似提线木偶一般。那些没见过朝廷礼乐的散客或许觉得新鲜，至于我，只是心内很是想笑罢了。”
　　“所以，你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来历？”韩恕又为他斟了一杯酒。
　　“是啊，我只是不确定她到底是哪家的，来这里又是为什么，于是派人查了一下，知道她是钱家丢失两年的女儿，知道是钱大人家的之后，我便本能以为她来是找我寻仇什么的，于是就没再查下去，正好蕙娘与我说，这姑娘似乎很喜欢我，我就将计就计，将她接来府中，明面上是娶来当老婆，其实，就是想找个机会跟她说清楚一些事情，让她赶紧回家。谁知道，当时我遇到了大兴与梁国的海防摩擦，上面让我倾尽全力从那些梁国商人处套取情报，我便实在无暇顾及她。便任由她自己先去折腾，反正她也找不到什么。”
　　“你说什么？”听到这里，韩恕忽然打断了徐熙的话。
　　“大人，指什么？”徐熙问。
　　“我说，你刚才是不是说，她找不到什么？”韩恕问。
　　“是啊，在下好歹也是大兴大理寺数一数二的巡察使，若是平白无故便被一个小女子找到什么把柄，那恐怕在下早就不在人世了。”徐熙道。
　　“他大，爷，的，果然是这样！”韩恕听了，破口大骂！
　　“大人，您这是……”徐熙不解。
　　“简直无耻之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