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公案》李老师家的猫

106、何妨架上药生尘9

　　韩恕与丁泉一起走在夜晚漆黑的山路上，这条山路通向苍云山山顶的桃花庵。
　　寒风凛略，丁泉却只是披着一件极薄的斗篷在漫天风雪中慢慢行走，韩恕就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默然不语。
　　“我母亲，是父亲在乡间的原配夫人，父亲与大人一样，也是孤儿出身，本在村中挣扎求生，后来祖父看他读书算有天赋，便不收束脩，让他在私塾打杂读书……”寒风中，丁泉忽然开口。
　　金城，丞相府内，韩谦在书房内静坐，桌上，有一炉热气腾腾的羊肉锅并一壶酒性甚烈的烧刀子。这种酒，本只是贩夫走卒的首选，而今，却出现在当朝首府的桌上。
　　韩谦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酒液滑落肚中，宛若一把火，将他的五脏六腑烧得火热，迷蒙中，他似乎回到了二十六年前的晚上，那个简陋却让他至今记忆犹新的洞房花烛夜。
　　林娘子是典型的小家碧玉，温婉贤淑，善理家事，他父亲林夫子临终前，将她许配于得意门生韩谦，虽然生活不甚富裕，却也夫妻和美，成亲第二年，便添了一个儿子，起名做韩恕。
　　那一年，韩谦中了举人，家境宽裕了些，日子过得更加顺遂，韩谦虽然有点学问，却也不是特别出类拔萃，只是因为做事认真，被分到了翰林院帮手。
　　翰林院是青川高氏门下出身的天下，韩谦并无青川背景，虽然翰林院编修们并没有看不起他，却也是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并不亲近，幸好韩谦不是什么野心十足的人物，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拿应得的俸禄回家供养妻儿，从不多事，故而反而很得同僚赞赏。
　　韩谦原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就会这样平静的过去，谁知道，却出了一个天大的岔子。或者说，是天大的机会。
　　那一年，先帝驾崩，五王争位，金城朝堂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唯有韩谦很淡定，作为一个几乎透明的小官，他只是自顾自的过自己的日子，每天准时去翰林院整理书籍而已。
　　这天，他整理好书籍，又给自己选了几本书，准备回家，却发现书架后躺着一个人。
　　那是个年近四旬的中年男子，满身是血，胸口深深的，插，着一柄匕首。
　　幸亏韩谦以前在乡间的时候，学过一点医道，给他拔刀，止血，上药，然后将人扶到自己在翰林院的小书房休息。
　　韩谦细心的给那人擦干净脸上的血污，然后——立刻跑路！
　　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中卷进了一个大麻烦中，原来，他救的人居然是五王之一，手握重兵的云王！
　　云王被伤成这样，便是傻瓜也知道是为什么，韩谦可不想引火烧身！
　　五王争位一直持续了三个月，胜出者，却正是云王，他一举诛杀了自己的四个兄弟，继承大统，便是当今的威帝陛下。
　　这威帝即为之后，论功行赏，下旨表彰韩谦的救命之恩，直接将他从翰林院编修提升为翰林院大学士。
　　“爹升做翰林院大学士之后，其实我们的生活一样还是很平静的！”丁泉道“他不是一个争权夺势的人，翰林院那种地方，其实过得一向很安静，对于他来说，也就是俸禄多一点。名声更大一点罢了。谁知道，或许是上天特别看重爹爹，给了他第二个天大的机遇。”丁泉道。
　　“是不是，丁酉年的科举舞弊案？”韩恕问。
　　“对！”丁泉点头。“那个时候，我年纪尚轻，不过五岁，这些事情，我知道的，也只是限于母亲的讲述，大概就是父亲在科举监考的时候，无意间抓到了一个舞弊的学子，牵连出了一大串的背后故事，在刑部和大理寺的纠察之下，直接端掉了以丞相庄亦为首的一个专司科场舞弊的团伙，莫名其妙的立了大功，为了宰相之职，朝廷内部又吵得不可开交，各方势力都想将自己的人推上宰相之位，甚至惹出人命，陛下大怒，居然直接封了爹爹做了宰相，这位置我爹做得如履薄冰，几番请辞，却不能如愿。“
　　对于韩谦来说，他生命的转折便是从当上宰相之后的第三个月开始，那天下朝回家，却见林夫人抱着儿子站在院子里瑟瑟发抖，一问之下才知道，家里来了个大人物。
　　此人便是英国公嫡子，领兵在外的威武将军梁庭宽。他的来意让韩谦极其意外尴尬，他是来——提亲的。
　　直到梁庭宽告辞，韩谦还没回过神来，英国公梁舒要将自己的独女嫁给韩谦为平妻！
　　丁泉与韩恕终于到了桃花庵，天也已经大亮，两人进了大殿，丁泉捐了香油钱开始燃香。
　　“后来呢？”韩恕与丁泉一同跪在佛像前，问。
　　“大人觉得，我爹有拒绝的权利吗？”丁泉笑道。“无论他是否愿意，答案都只能是愿意。那天之后，娘亲写了休书，自请下堂。我知道她是为了我，权势滔天的英国公嫡女，怎么可能甘心和人分享夫君呢？更不会甘心有人跟她的儿子分享宰相嫡子这个荣耀。娘亲虽然不算聪明，却也看过一些话本，知道豪门公府的可怕，她可以不怕死，却怕我会死……”
　　“你父亲，没有答应，绞尽脑汁想了办法，另开辟住所，将你和你娘算是半囚禁起来，只求你们不受伤害？”韩恕道。
　　“开始或许是这样，后来，他来看我们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我娘去世那一年，他已经整整两年半没有露面。”丁泉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极为虔诚。“等闲变却故人心……”
　　“你心里清楚，这只是一般的拉拢而已。”韩恕道。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也从来没有想过靠着宰相之子的招牌得到什么好处，七岁那年，我被义父看中，他带我前往大理寺学艺，为安全起见，甚至让我和他捡到的孤儿丁泉换了身份，从此，有人代替我做了高墙内的韩牧隐，而我，做了大理寺的小吏，丁藏锋。这个名字很锐利，我却非常喜欢……”丁泉道。“三年前，我娘病故，那个时候，我在大理寺已经供职四载，见过无数奇案，我见到娘亲的尸身，一眼就能看出，娘亲是被人毒死的！我调查了很久，终于确定，是英国公的女儿下的毒手！”
　　“为什么？”听了这话，韩恕一愣，这不科学啊，既然这么多年相安无事，为什么会突然……
　　丁泉却没有回答，只是闭上双眼，虔诚念经“今天是娘亲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