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诸侯》阿拆

78、儿子

　　叶窕和阿青的目光都在如意身上，未曾注意到叶限错愕的表情，只是叶窕见着如意呆呆地望着自己，没有丝毫与叶限要亲近的意思，又将他的目光引向叶限，逗弄道：“如意，好如意，快叫母亲，这是你母亲，母，亲……”

　　若说方才叶限以为是幻听，现如今也算是听得真真的了，再者这说话的功夫，叶限也已经想起来了。

　　“若姨母不愿意惹上这等麻烦，只说这是我的孩子便是……”

　　当初不过紧急时候随口一句话，不料如今却是弄巧成拙，她当初本来也没抱着多大的希望能让小满成功地带着她到中山，不过是为了还个恩情，心无挂念罢了，可既然小满竟然真能把他带到中山，她也算对得起死去的栗氏了。

　　“阿限？”叶窕见着叶限有些走神的模样，忙叫了一声。

　　叶限回过神来，冲叶窕笑了笑，然后将如意又抱起来些，对叶窕说道：“他不愿意叫我就算了。”

　　毕竟，她确实也不是他的母亲。

　　所谓境由心生，叶窕听着这话就觉得有几分苦涩，她忙安慰叶限道：“阿限，不必伤心，如意这孩子平日里是很亲近人的，不过是你们许久不见，他有些认生罢了，现如今你既来了，待上两日熟悉便好了，毕竟血浓于水。”

　　叶限只抬眼对着叶窕笑一笑，没有说话，突然间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姨母，小满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叶限便止住了嘴，喃喃道，“是了，何须多问。”

　　若是小满在，今日也该是她带着如意来见自己。

　　叶窕安抚地拍拍叶限的手，道：“她是个忠仆，我已叫人安抚了她的家人。”

　　叶限点点头，继续低头逗弄如意，他在叶限怀里熟悉了些，已经大着胆子睁着圆滴滴的眼睛看着叶限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叶窕看叶限的注意力都在如意的身上，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又为了让他们母子二人亲近，便笑着说起如意的近况。

　　“阿限，别看如意现在不怎么说话，那是如今头一遭见着你，平日里可闹腾了，从会爬开始便一日不得空闲，也不知累……”

　　叶限想，那应该是随了张铎，他是武将，也是南郡数一数二的青年将军，想必如意也会是个善武的性子。

　　“如意可聪明了，八个月吧大概，就会说话了，倒是像你，都说说话早的孩子都聪明，不像我家欢儿，足一岁才会讲话，现果真是，唉，读书也不好，也不听话，可愁死人了……”

　　……

　　叶窕高兴，叶限和阿青也都陪着她，直到侍人来报，说已到了午膳时间，叶窕这才招呼叶限吃饭。

　　“我来吧。”阿青上前，从叶限手里接过如意，如意到了阿青的怀抱，一下蹬着腿挣脱着要下地。

　　“让他下来，”叶窕道，“今午如意跟我们一起吃，让乳母来这里喂饭。”

　　叶窕携着叶限的手往饭桌处走，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叶限道：“对了，阿限，我已派人前往青州，也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你不愿意回去那伤心地，你可以在姨母这儿住一辈子，只是……”

　　“姨母，你说什么？！”叶窕一下被叶限截住话，倒下了她一跳，叶限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忙压低了些声音，但语气里仍然是掩饰不住的焦急，“你派人去临淄说我没死，在这儿？”

　　“是，怎么了？”对于叶限莫名其妙的态度变化，叶窕感到十分不解。

　　对于何患的所作所为，叶窕并不知情，事实上，知情之人才是凤毛麟角，索性，索性叶窕跟她提了一嘴，否则那才是后患无穷。

　　“姨母，赶紧派快马把人追回来。”叶限急切地道。

　　“怎么了？这是为何？”叶窕的眉毛都要皱成了川字。

　　“姨母，”叶限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求你了！”

　　叶窕看着狐疑地看着叶窕：“阿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

　　“我不信。”

　　叶限现如今心理急地恨不得抢一匹马来自己去追，可又不得不顺从叶窕，毕竟她是长辈。

　　叶限压下自己心底的焦急，道：“姨母，十万火急，你先派人去截人，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叶窕皱着眉头盯着叶限，又垂下眉头思量片刻，一旁的叶限急得都快撕烂了手边的袖子，而后她这才对阿青使了个颜色，直到阿青牵着如意的手交给叶窕，走出门去，叶限这才松了一口气。

　　叶窕见着叶限明显放松下来的心神，更觉奇怪，道：“现在该告诉我了吧。”

　　这些事情叶窕本不知道，早两年她就嫁来中山了，此后也没有多少回去的时候，甚至对于何患，她也只见过不过一两面，这些事情，本是不该让她知道的，免得她伤心，可如今看来，她对青州，对何患没有半分提防，也不见得全然是好事。

　　“请姨母，屏退左右吧。”

　　叶窕一挥手，屋中之人尽数散去，关上门窗，叶窕忙问道：“快说吧。”

　　叶限牵着叶窕缓步走回几案处，她知道叶窕身子不好：“做吧。”

　　相对于叶限的平静，叶窕倒是十分急切：“为何你不让人去临淄报信？”

　　“姨母可知我为何遇险？”叶限不答反问。

　　“不是盗匪么？”叶窕听叶限这么问便知道此事并不简单，“难道不是盗匪？”

　　“不是，他们是刺客，数十人皆是武艺高强的高手。”

　　“那……难道与临淄有关么？”

　　叶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他们的目的是我，袁耽一行人不过是受我牵连罢了，”不过，他也该死，叶限恨恨地想，沉默两秒，又才道，“派遣刺客的正是何患。”

　　叶限说的倒是平静，仿佛在述说一个陌生人的名字，可对于叶窕来说却是恍如霹雳，脑中犹如雷鸣，她颤抖着说：“何患不是，不是……”

　　“是，是我亲舅舅，我母亲的亲兄长。”叶限说这话时依旧平静，只是面无表情，仿若冰霜，一双眼睛更是一丝温度也没有。

　　“他……他为何要杀你？”叶窕极力忍住心里的惊诧问道。

　　“自然是斩草除根，”叶限道，而后她盯着叶窕，神色复杂，眼色幽深，叹了一口气道，“姨母，我本不愿意告诉你这些……”

　　“什么斩草除根……不是……不是……”叶窕眉头深皱，眼神闪烁，她脑中似乎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是心里却强迫着自己不去想，她的一切挣扎尽都写在了脸上，落入了叶限的眼里。

　　叶限低下头长叹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而后才抬起头盯着叶窕，道：“姨母，我知道你不愿相信，但是这就是事实，我父兄之死全是何患的谋划，并且这谋划已是多少年的心思，”叶限喉头哽咽了一下，又继续道，“什么无奈受托掌管青州，都是假话，他养大了一个杀手，然后让他杀死我父兄。”叶限的喉头再度哽咽，她眼眶已经湿润，渐渐模糊了眼前的景象，透过模糊的泪眼，她看见叶窕也是眼眶含泪，一双手仅仅抓着衣衫，整个身子在愤怒中颤抖。

　　叶限直接就着袖子拭去眼泪，继续道：“当初我好不容易才逃出青州，但辗转多地，杀手始终如影随形，直到后来到了南郡，地势险峻，路途遥远不说，南郡又有人护着，这才平息了好多年，可张家覆灭后，他便又得了消息，一路上所遇到的杀手都有四五波……他是铁了心要杀我的。”

　　叶窕一把抱住叶限，眼泪顺势就哗啦地往下淌：“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叶窕哭了好一会儿，叶限本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许久，泪水早已经流干了，但是叶窕一抱着自己哭，叶限也忍不住鼻子酸涩，眼泪情不自禁地往下流淌。

　　哭过之后，叶窕松开叶限，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一张脸因伤心和愤怒变得通红，她恨恨地道：“未曾想兄长当初一念之仁，竟是引狼入室，何患这小人，定要叫他付出代价！”

　　“我这去叫大王，请兵攻打何患！”叶窕说着就站起来。

　　“等等，姨母，”叶限立马道，“姨母，莫要冲动，我告诉您原是想让您提防何患，不想再生出什么事端。”

　　“那就放任他么！”叶窕大声吼道。

　　叶限拉拉叶窕的衣袖：“姨母，坐下吧。”

　　叶窕撇过头去，满面怒色。

　　“姨母，错的是何患，不是青州百姓军民。”

　　况且，若真能让中山王出面讨伐何患，当初他便来了青州，那时何患根基未稳，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时候，不比现在容易攻打么？

　　只是中山不过一个小国，如何能与青州相较，再者，中山王其人，她虽不了解，但也能猜到小国君主的心性，他只怕是不愿出兵，若是心地不纯良的，搞不好要拿她做投名状送给何患。

　　听了叶限的话，叶窕这才坐下来，看着叶限道：“那怎么办，就这样了么？”

　　“姨母，如今何患都以为我死了，再不会有刺客前来行刺了，我这才能放心来到中山同您做伴。”

　　叶限摸着叶窕的手，她一双平静如海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语气有些微妙：“何况，何患有一点说的是对的，我叶家，确实无人了。”

　　没落，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哪怕是再有滔天的仇恨，复起也绝无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