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诸侯》阿拆

77、姑侄相见

　　叶限先同韩皋礼貌地道了谢，这才随着刘欢上了马车，她只气定神闲地坐着，半分不将焦急放在脸上，也没有同刘欢过多交流的意思。

　　倒是刘欢再次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将她瞧上了一遍，面色枯黄，一看便是长久饥馑，身上说是衣衫褴褛也不为过，头发倒是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可头顶却稍显油腻，再与之同处在马车狭小的空间内，他似乎总觉得有股若有若无的气味在鼻子底下游荡。

　　他满脸地嫌弃溢于言表，一双眉头皱起：“你怎会落魄到如此地步？”

　　叶限摇了摇头，她实在是不想同他谈这些事。

　　刘欢见叶限如此，也想起她遭遇，只道是其中多少艰辛，便也不再相问。

　　马车行驶迅疾，不多一刻钟便已到了王邸，刘欢只带着叶限便往叶窕的寢殿走。

　　叶窕只听人禀报说刘欢带着叶限已经向这个方向走来，立马不管不顾地让阿青扶着自己起来，迫不及待地要迎出去，还未走得几步，刘欢已然带着叶限入了寢殿。

　　叶窕只一见叶限站在门口，只初见那一张脸，便是几多熟悉，她几乎即刻就认出那边是叶限，叶窕的眼泪眼泪便腾地落了下来，她想上前抱住叶限，但是腿脚不好，只踉跄了两步便停下了。

　　叶限本来未有多少情绪，但见着叶窕这一哭，也不禁湿润了眼眶。

　　叶限忍着眼泪，上前两步走到叶窕面前，福身行礼道：“叶限见过姨母。”

　　叶窕忙拉起叶限，连连掉眼泪，连话也说不出完整的一句：“阿限……阿限……”

　　叶窕一手拉着叶限的手，一手摸着叶限的肩头，已然是瘦骨嶙峋，摸着直硌手，叶窕再见她的模样，心里便又是泛起一阵心酸，连连哽咽道：“你这孩子，真是受苦了，受苦了……”

　　这姑侄二人相见，具是泣涕涟涟，一旁的刘欢自觉受了冷落，便自行退下了。

　　阿青此时也拿袖子擦了擦眼眶里的泪花，上前劝慰道：“王妃，别哭了，女公子无虞归来，是喜事才对。”

　　“是，是，”叶窕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止住眼泪，换上一副笑脸，“是喜事，原不该哭的。”

　　“来，孩子，快坐下。”

　　叶窕将叶限拉到一旁的几案前坐下，又赶忙倒了一杯茶水给叶限，道：“来，喝口水。”

　　“多谢姨母。”

　　长时间的逃难生活使得叶限有些粗鲁，她拿过茶杯一饮而尽，些许的水渍从唇边滴落到了衣服上。

　　叶窕看见叶限这副模样，便猜想这几月来怕是饿了许久，又是泛起心酸，她强行压下眼中想要喷薄而出的泪水，又给叶限倒了一杯茶：“再喝点水吧。”

　　然后她便想叫阿青去寻些吃得来给叶限，她只刚看向阿青，阿青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去厨房寻些现成的来。”说罢便起身出去了。

　　叶限放下茶杯，叶窕又想为她添茶，叶限忙制止她道：“姨母，不用了。”

　　叶窕放下茶壶，看向叶限，本来未见时想着若是见了面定有许多的话要说，可她一触及到叶限蜡黄的面色，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拉着叶限的手，连连叹气。

　　“姨母，你叹气做甚么？”叶限微笑着问道。

　　叶窕摇了摇头，满面痛心：“只一想到你受这些苦，我就觉得……觉得实在是对不起兄长。”

　　说着，叶窕又几乎要哽咽了起来。

　　叶限安抚地对叶窕笑着，温和地道：“姨母，这实在不关你的事。”

　　叶窕的脸整个埋在手里，对叶限使劲儿摇了摇头，又抽噎了起来，叶限见此，忙上前安抚叶窕。

　　只刚安抚了叶窕，她不再哭泣之后，阿青便返回了。

　　“我拿了一碟豌豆黄过来，女公子先用些吧，午膳还要一会儿。”

　　“是，”叶窕顾不上哭泣和内疚，忙道，“快吃点东西，你瘦了许多。”

　　这些日子叶限一只没吃什么好东西，自然也不推辞，直接拿一块儿大口地吃了起来，叶窕怕她噎着，又帮她往茶杯里倒满茶水。

　　叶限确实是饿坏了，小孩儿手掌大的豌豆黄两口便吃下一个，看得叶窕又是心疼又是胆战心惊生怕她噎着。

　　“慢点儿吃，别噎着。”

　　“王妃，我让厨房的人烧了热水，一会儿女公子可在午膳前沐浴。”阿青道。

　　叶窕点点头，道：“好，你再去给她找身能穿的衣裳来。”

　　叶窕只看着叶限吃东西，颇有些欣慰，感叹道：“我先前只听说你死在盗匪刀下了，连做梦都梦到，谁能知道你还活着呢，”叶窕笑道，“我们阿限是有福气的，盗匪丛中尚能逃生。”

　　叶限也对叶窕笑着说道：“这不是还未见过姑母么，如何敢叫我去死。”

　　“你看你说的这般轻松，我也是知道当日不好过的，”叶窕试探性地问道，“只是不知袁耽他……”

　　许久不听到这个名字，如今骤然出现在耳边，叶限有些微怔，她微微垂下头，看着手里被咬了一口的豌豆黄发愣，半晌才抬起头看着叶窕，眼中已然有泪意：“姨母，我不想谈他的事……”

　　纵然袁耽未曾带给她身体上的任何伤害，但叶限仍然忘不了她如今的遭遇所起全归功于袁耽，她这些日子所受之苦缘起也是为了逃离袁耽，在叶限心里，这笔账自然也算在了袁耽头上，但无论如何，他曾对叶限的掌控是真实的，这让叶限从生理心理都感到不适。

　　叶窕见着她这副模样，只以为自己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对于袁耽和叶限的事，虽然她也不知其中就里，但外界的传言都是听了的，二人在洛阳也是实实在在成了亲的，这无可辩驳，就如今的情况来看，只怕传言是真的，她想，叶限一个弱女子，如何能从盗匪手里逃生，怕也是袁耽拼了命送她出来。

　　“好，不谈，不谈，”叶窕忙道，“来，再吃一点。”

　　很快，一碟子豌豆黄尽数下了叶限的肚子，在待上片刻，侍女将热水送了上来，叶窕便赶忙叫人服侍叶限洗澡。

　　叶限当真是很久没有正正经经地洗过澡了，这一路上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更谈何热水澡，平日里都是碰上哪里无人的小溪，这才稍微洗上一会儿，不过天气尚有些寒，叶限又怕撞见人，都是只稍微洗上一会儿便出来。

　　身上这衣衫却没正经洗过，穿在身上倒是不觉得，脱下之后叶限自己都闻着难受，她有些羞赧，但那些侍女却是面无表情，仿佛什么没闻见一样，只将衣裳拿出去扔掉。

　　叶限这一身连带着洗头，连换了三桶水，洗了足半个多时辰才洗好，侍女为叶限绞干头发，拿来干净的衣衫，与那些粗糙扎人的麻布不同，这些衣衫里外皆是锦缎，柔和舒适，再兼具其色彩明丽，刺绣精美，再次穿上曲裾，叶限一时竟觉得恍如隔日。

　　接着叶限便坐在妆台前，由他们巧手绾发，点缀珠钗，再妆点面容，对镜点朱唇。

　　叶限踏着木屐再次出现在叶窕面前时，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与先前那个脏兮兮又面黄肌瘦的小姑娘不同，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才是一个风华绝代的贵女。

　　敷粉之后遮住了叶限蜡黄的皮肤，再辅以水红的衣衫，更显地面部白皙，口若含丹，显瘦的身子藏在衣衫里，倒也不显瘦弱，只觉身子窈窕，头上的玉冠也撇去几分稚嫩，衬得人沉稳。

　　妆面初完之时，叶限看见镜中的自己尚且不敢相认，虽然她能认识这数月的苦难，但一旦回到原先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好，好……”叶窕高兴地拉着叶限左看右看，笑道合不拢嘴。

　　“这衣裳穿着可还合适？”叶窕问道。

　　“合适的。”

　　“这是我从前的衣裳，穿不得之后就收起来了，好在没有扔，等吃过午膳之后，就去请了裁缝了，再给你做衣裳，我那儿还有两身，这几日你先将就着。”叶窕拉着叶限的手说。

　　“好。”

　　叶窕的脸上是绷不住的欢喜，叶限瞧着她弯弯的眉眼也从心底里高兴。

　　叶窕拉着叶限坐下，阿青此时不再殿内，叶限本也没注意，可看到叶窕一脸绷不住的欢喜，还时不时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道：“姨母，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哎哟，”叶窕笑道，“怎么瞒不过你呢！”

　　瞧叶窕笑那一脸，指定不是什么坏事，叶限又问道：“姨母，是什么事啊？”

　　“待会儿再跟你说。”叶窕笑道。

　　几乎片刻，阿青就出现在了寢殿门口，叶窕往阿青的方向努了努嘴，道：“刚说着待会儿告诉你，这就来了。”

　　“什么？”

　　叶限回头瞧去，只不过见着阿青走过来罢了，也没觉察出什么不对，若说唯一有一点特别的，便是阿青领着个一岁有余的孩子，那小男孩儿生的讨喜，圆嘟嘟的脸，牵着阿青的手，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步蹒跚地走过来。

　　他走到叶窕身边，一把扑进叶窕道怀里，奶声奶气地叫着：“姨奶奶。”

　　由于他年纪还小，说话不真，又说的是中山话，叶限实在听不出他叫的是什么。

　　叶窕抱着孩子，笑着看着一脸疑惑的叶限，将孩子转向叶限，道：“阿限，怎么？不记得如意了？”

　　“如意？”叶限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一脸懵懂的小孩儿。

　　她是真的快忘了，当初张家被屠之时，她让小满带着张铎的幼子逃了出去，为了保全这个孩子，掩人耳目，栗氏甚至跳了湖。

　　这事发生不过一年有余，叶限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恍如隔世，她看着如意那张小脸微笑，未曾想，小满当真将孩子送来了中山。

　　“如意，来，我抱抱。”叶限曾经是很喜欢这个孩子的，他尚在襁褓之中时，她还常去见他，她还记得他一见着自己就笑，小嘴嗫嚅着就有口水沾在嘴唇上。

　　叶窕忙将孩子递给叶限，叶限还不太会抱孩子，在叶窕的指导下才得其法，她将孩子放在腿上，这样手上尚且不需要用多大的力气，能省出一只手来逗逗他，捏捏他的小脸和小手。

　　如意倒是不认生，坐在叶限的怀里也不哭闹，只是眼睛一直看着叶窕的，嘴里一直说什么，他们也不太能听清楚。

　　叶窕捏捏如意的头，然后轻轻地将他的头掰着朝向叶限，笑道：“来，小如意，快叫母亲。”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