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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六 ...

  •   “你还没走?”

      “薛厌生,其实你根本配不上他。”

      凄厉的叱斥充斥着薛厌生的耳膜,薛厌生烦躁不安的听着他明媒正娶过的妻子放肆的嗤笑

      “薛厌生,你说你算个什么东西,薛家的大少爷?多可笑,你连府邸的正门都不能走,你为了恶心薛厌辞娶我,最后恶心的是你自己,呵,多可笑啊,现在你身边只剩下他,所以他现在也要死了,薛厌生,你说你为什么不跟着他去呢?你知道吗,你当初娶我的时候,他是用什么样的眼睛看着我的?藏都藏不住的,又恨又妒忌,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所以之后他根本不敢看我!因为他忍不住,不用那种眼神看我!你知道吗,我跟你动手的时候有几次他就在你身后,他抬眼看我的时候,就好像我杀了他全家老小!但是他多能忍。”

      薛厌生盯着岭,试图回忆起当时的画面。

      “他就这么一直忍着,我就看着他忍着,他看你的时候,多克制啊,连一句长话都不敢多说,就怕让你知道他的心思,其实你也有那个意思吧,你有那个意思,所以这么多年你一直留着他,但是你又不肯许给他什么,因为他太卑微了是吧,卑微到你根本不用顾虑他,但是他又偏要有那个心思,所以他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不就是他活该。”

      “和我一样,明明知道是火坑,还非要跳,不烧的灰飞烟灭就是不甘心......”

      “够了!”

      薛厌生心脏猛的一停,瞬间的停滞让他眼前一黑,薛厌生低吼了一声,摁着眉心道。

      “这就够了?”

      一盏琉璃盏被抓过去大力朝着薛厌生砸了下去,薛厌生眼前一黑,凭着本能伸手去抓,琉璃盏在他手心里碎裂,殷红的血争先恐后的从他指缝里顺流下来,薛厌生松了口气,他的妻子终于发泄之后,连夜带着珠宝陪嫁,驱车远行,已经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

      “主....子。”

      几滴血洇在地面上,滴滴答答的像是一场春雨,岭眼睫翕合,睁眼看见薛厌生的瞬间便翻身跪地,岭呼吸急促,小心又谨慎的用袖子去托薛厌生的右手。岭漆黑的眼里只装得下薛厌生那只淌血的手。

      就好像,那血是直接滴在他心脏上一般,要活活的将他溺毙。

      “从前罚你的时候,每次都比这恨多了,也没见你慌过?”

      薛厌生抽回手,随意的拿袖子擦了擦,忍着他如烈火焚烧三千顷田地一样浩荡决堤翻腾不休的情绪,垂眼淡淡道。

      “奴才命贱,受得住,主子您......”

      薛厌生看着岭,岭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无喜无悲,就好像说这一件与他毫无关联的事,然后岭看了一眼四周,他不善于说话,他只要听主子的话就可以,所以他虽然他心里满腹疑惑,但是他到底是不敢问。

      他此时此刻,为什么在这里。

      薛厌生神色异样,逃也一样的朝着门外走,却又在迈过门门槛前回头,眉宇间带着一股嫌恶的神色,冷然的吩咐岭,他从今以后,就睡在这里。

      他睡在这里,与他的主子只隔着一道墙,仅仅是一道墙,为了方便主子随时使唤下人建的墙并不隔音,所以,岭捂着嘴巴,把从胸腔翻涌上来要把五脏六腑尽数吐出来的干咳重新压回肺腑,等到他终于远离那间屋子,他手抵着一棵树,断断续续的咳从他的胸腔泄出来,松柏长青,他和衣浅眠在雕梁画栋的薛府的一棵,松柏下,在料峭的初春中,半睡半昏。

      他找的角度很好,从这个角度,他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他的主子的屋檐。

      薛厌生躺在床上闭着眼,难得的清静,没有撕心裂肺的吼叫和无休止的争吵,他一个人躺在这,关着门窗,瑞脑香炉里缠缠绵绵的香,薛厌生翻了个身,他一闭上眼,看见的全是岭阖眼蜷在那对干巴巴的稻草甸上,薛厌辞告诉他,岭要死了。

      岭要死了。

      岭要死了。

      薛厌生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岭要死了,而他现在居然躺在这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慌张迅速攫取薛厌生的心脏,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而此时此刻,他心慌的要命,他的手甚至都拿不稳放在床边的长靴。

      他平生第一次,为了一个人,不是滔天的权势。

      家里的大夫不屑于给他们这些高墙之内的,不能称之做人的,豢养的畜生瞧病,而高墙之内,薛厌生知道,像岭这种情况,他们束手无策,也不情愿去救。

      所以当薛厌生在午夜出现,并且狂敲周长生铺子的门时,周长生满脸茫然,周长生条件反射想起自己合伙薛厌辞做过的亏心事,给岭下药,让岭看起来病的要死,周长生问心有愧,第一时间就想把他十三哥喊起来,有人要医闹了。

      但是薛厌生倒是没砸铺子,薛厌生只是扔了一块玉佩,看不出成色,在月光下玲珑剔透

      “帮我去看个人。”

      薛厌生双眼泛红,衣领带褶,发带束的歪歪斜斜,唯独声音是平稳的,周长生接过玉佩,笑容满面,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立马收拾收拾跟着薛厌生。

      夜幕下的薛府静谧安然,薛厌生不催一句,但是走的飞快,周长生一路小跑的跟着薛厌生,而等到了门口,薛厌生推开门,脚步顿了一顿。

      “那个,人呢?”

      周长生问的非常不合时宜。

      薛厌生脸上冷漠的面具终于片片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慌张与茫然,愤怒与焦急,种种情绪如昙花初现,迅速在薛厌生的脸上掠过,如浮光幻影,转瞬即逝,薛厌生还是那副不耐烦的冷漠神色,不在理会用重金收买的周长生,转身便往不远处那一片树林中走去。

      那是一片松柏树,松柏长青,种在院落下,取欣欣向荣,长盛不衰之意,那片树林,岭从被带回来起,就一直睡在那里。

      他就像是一只鸟,选一棵树,就能浅眠。

      但是他又不是一棵树。

      薛厌生走过去的时候,岭正靠着树干,察觉到脚步声逼近的岭屏着呼吸眼神警戒而杀意毕现,凛凛的杀意从那双枭鹰一样锋锐的眼里溢出,带着凛冬森森的寒意,却又在发现来人的身份时,瞬间卸去全身的防备,岭藏在薄薄的粗布衣衫下紧绷的肌肉无意识的松弛下来,眼睛里透露出一点点诧异,恭恭敬敬的伏倒在薛厌生脚下。

      “主子。”

      薛厌生冷哼了一声,明月夜,松柏树,薛厌生纵然衣冠不整,但那一身绫罗金玉下,薛厌生仍旧是薛府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天上的凤凰,就算是掉落人间,也由不得凡人觊觎。岭一身粗布麻衣,额头贴着冰凉的黑土,他在神明的身边,聆听神谕。

      “你还知道我是你主子?”

      薛厌生低低的呵斥,岭分辨不出那个声音的喜怒,就只能把头压的更低,手抠着身下的黑土,弄了满指缝的泥。

      “主子。”

      岭额头贴着冰冷的泥土地,抬头,然后重重的磕了下去,他磕的又急又快,薛厌生哼猝不及防,心脏好像是被岭撞出一个鲜血淋漓的窟窿,疼的他生死不得。

      “我叫你睡在哪里?你是听不懂我说话?”

      “主子......”

      岭又重重的磕下去,多少年的严寒酷暑,他会流血,不会流泪,他能一声不吭的咬着牙在寒冬腊月跪上粘着露水寒气的铁链,但是他不会解释,他原本也不需要解释,一件兵刃,只需要顺手,不需要多话。

      况且,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但是现在,他的主子不快,所有他就只好去流血。

      “滚回去。”

      岭重重的磕下去,额头触到的却不是冰冷坚硬的土地,他额头触碰的是柔然的绸缎,是他主子脚下的那双鹿皮软靴,岭便不敢在重复之前的动作,僵硬的站起来,沉默的跟在他的主子身后。他沉默的像是一尊影子,走在寂寂的夜路上。

      而他的前面,是他供奉多年的神明。

      岭的心里忽然像是被人用钝刀子割肉一样,疼的刺骨锥心,他的神明被欺辱,被厌恶,而他却对此,无能为力。

      而最让他让感到无能为力的是,他恨不得杀之后快的薛厌辞,居然是那样的一个人。

      他看见了,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可是他还是亲眼看见了,金玉堆里长大的薛家嫡亲小少爷,在山风瑟瑟的城外那座山上,和一个卑贱的暗侍抱在一起,好像是抱着一个绝世的珍宝。那一瞬间,好像是一个火星,把他心底埋葬多年的渴望点燃,然后火山轰然一声,崩塌,他心底浩荡的情意冲破围建多年的河堤,瀚海狂涛怒吼咆哮。

      然后戛然而止。

      他不是音尘,他的主子,也不是那个天真骄纵的薛厌辞。

      岭随着薛厌生走到房门口,周长生还是茫然的站在门口吹着夜风,周长生一脸懵逼的看着薛厌生,薛厌生瞥了周长生一眼,漫不经心道

      “既然来了,就给他看看吧。”

      周长生抽了抽眼角,然后点了点头。

      岭顺从被薛厌生拿了脉,忽而岭凝眉,一阵猛烈的咳嗽,岭捂着嘴巴,几缕黑色的污血顺着岭的指缝流下来,岭深呼一口气,把胸腔翻涌的那阵不安压了下去。

      周长生凝神仔细看了看岭的脸色,然后严肃的看着抿着嘴唇的薛厌生

      “你得让他咳出来,要不然他就先憋死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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