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华》幽凰鸟

35、三十五

　　他的小少爷亲他的眼睛，脖子，腰背，他的亲吻的神魂颠倒，不知今夕何夕，漫漫长夜，他们在一起，就好像，他们生来就是应该如此的，音尘便凑过去，小心而眷恋的，把他带着几分凉意的唇，贴在了他的小少爷手腕上。

　　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敢想，他居然，抓住了天上的太阳。

　　直到他的小少爷终于把他□□着包在锦被里，他的小少爷已经扯开了发带，不出片刻，他们就要做十三和周长生做的那种事，做了那种事之后，他就成了小少爷的人。

　　“少爷！！！！”

　　薛厌辞还握着发带的手一顿，狰狞而带着微笑的盯着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来福，来福哭丧着脸，三步并两步扑过来一把抱住薛厌辞，哭泣着哀嚎道

　　“少爷！！！我被抛弃了！！！”

　　薛厌辞在心里叫了一声好，然后面无表情看着来福，来福稍微冷静一点，坐下来喝了杯冷茶，抹了把眼泪

　　“今天我和小莲花一起去胭脂店，我本来想着好好表现的，她问我哪个好看，我特意分析比对了一通，我说赤红色的胭脂涂脸上不好看，品红色不适合年纪轻的姑娘用，海棠红涂了没起色，妃色太淡了没颜色......唉，我跟您说这些有什么用，您都没约过姑娘，您哪懂这个......可是我还没说完，她就跟我说我俩不合适！她说我知道这么多，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您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她这不是钓鱼执法吗！”

　　“......说完了？”

　　薛厌辞继续面无表情。

　　“说完了。”

　　来福吸了吸鼻子，两眼无神，魂不守着的准备去睡觉。

　　薛厌辞惦念着音尘还在幔帐里，准备今天先放来福一条狗命，但是薛厌辞盯着来福魂不守舍的背影，觉得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知会来福。

　　“等会，有个事，音尘好像喜欢我。”

　　来福朦胧的双眼充满了同情的看着薛厌辞

　　“您要是再这样下去，您看那母猪都得觉得它也喜欢你。”

　　来福叹了口气

　　“全城这么多姑娘都每一个能看得上您的，音尘身手好也好看，比您讨姑娘喜欢多了，您就能别，自作多情了吗？我去睡了，您也早点休息，少做梦。”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薛厌辞时被来福的尖叫吓醒的。

　　来福哆哆嗦嗦的指着薛厌辞说不出来话，吭哧半天才憋出一句

　　“少爷，您怎么能做这种事！”

　　音尘缩了缩肩膀，他□□的肩膀埋在被子里，脸藏在薛厌辞身后，屋子里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奢靡味道，来福满脸写着没眼看

　　“您居然强迫音尘？您还是个人吗！”

　　“......”

　　之后的一个上午，来福都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来福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试图跟音尘阐明，虽然薛府的姑娘不多，但是大千世界，好看的姑娘如云，音尘不用这么委屈自己，跟一个没姑娘要的光棍将就，最后来福终于确定，音尘居然真的瞎了眼。

　　下午的时候来福终于放弃去找人生中的下一个初恋。

　　“音尘，看在咱们都是一个出身的份上，帮我一次行吗？”

　　消息传得飞快，几乎一个下午，已经有不下三四个人来找他，那些人脸色苍白，跪在他脚下，卑微的乞求着他

　　“大少爷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挑人，开始我们还争着想去，但是大少爷挑了那么多人，每一个不出两个时辰就被送回来了，送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音尘，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听人说府邸外面有长街，街上有一家卖糖人的，掌柜的是从我老家逃荒过来的人，我一直想去看看......音尘，你救救我吧，我真的会死的，你不是也在大少爷身边待过，你知道那都是什么手段.......你知道的......音尘，你救救我吧......”

　　“我怎么，救你？”

　　音尘悲哀又茫然。他是想救所有人，可他只是凡人，还是最卑微的凡人。

　　“你把我送给小少爷吧！”

　　那人眼底迸发出急切的热光，灼灼的盯着音尘，

　　“小少爷不是要了你，小少爷好这口，你又能说得上话，你叫小少爷要我了，等日后哪天小少爷厌了你，我们之间还有个依靠，你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音尘，你......”

　　“先回去吧，我哥不会再折磨你们了。”

　　那人说的太急切，没有注意到门外多了一个人。

　　薛厌辞叹了口气，等那人连滚带爬的走了之后，薛厌辞捏了捏音尘的指尖。

　　“我哥看来这次是真栽了。”

　　“你知道吗，我哥今天吃饭看了半个时辰，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还装得满不在乎的跟我说他要看一眼岭。”

　　薛厌生和薛厌辞的约定是晚上，但是等到日暮将近，薛厌生目光沉沉的望着天上在地平线上挣扎的夕阳，烦躁的站起来抬腿迈过门槛，又在即将迈过门槛的一刹走回去坐下来，周而复始，薛厌生呼吸带着轻微的颤抖，惹得他终于把和离书写好的妻子侧目看他。

　　他在和离书上签了字。

　　终于，夕阳落下，夜幕笼罩四野，几只布谷鸟在树梢上清唱，不知名的野花幽幽的香，随着夜风一层叠着一层的钻入鼻腔，无比恼人。

　　薛厌生跟在薛厌辞后面。

　　薛厌生沉默的看了音尘一眼，他的胸腔被不知名的恼怒与不安情绪掩埋，如滔天海浪遮天蔽日的侵袭而来，让他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他听说，岭要死了。

　　他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岭那张苍白失色的脸，像是一只被折了翅膀的鹰，在天空摇摇欲坠，岭居然要死了。

　　那个沉默寡言又虔诚驯服的人，像鹰一样矫健豹一样坚韧的人，居然要死了。

　　睡眠不足倒是薛厌生的脚步有些虚浮，薛厌生在地牢口，深了一口弥漫着血腥味的陈腐的空气，险些被绊倒。

　　薛厌生知道岭落在薛厌辞手里是什么下场，但是真到了亲眼见的这一刻，薛厌生居然连呼吸都是急促失调的。

　　岭像是一只折了翅膀跌落山崖的鹰，伤痕累累的倒在那一摞肮脏的稻草上，地牢火光暗淡，薛厌生看的不真切，但是他知道，岭真的，要死了，因为直到他走到那扇被重重锁死的牢门前，岭都始终闭着眼睛。

　　像是已经死去多时了一般。

　　“他，还活着吗？”

　　薛厌生像是哑了几十年的人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艰涩，不过是几个字，却说的无比难艰。

　　“大概还能活几天吧。”

　　薛厌辞满不在乎的声音激起薛厌生心里的滔天怒意，那是一条人命！况且那不是普通人的命！那个人是......薛厌生呵斥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又在想到这里时徒自压了回来。

　　“主子。”

　　比不透风的阴森地牢，像是一座扭曲的铁笼，生生把一只鹰熬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薛厌生眼皮跳了一跳。他同岭隔着一扇木门的距里，在木门间隔的缝隙里，薛厌生看见岭迟缓的抬起眼皮，昏暗腐朽的牢房，遍布嘶哑的哀嚎□□，没有风没有月，几乎将人闷杀的氛围下，岭抬起眼皮，仅仅这一个动作就好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岭遥遥的望了薛厌生一眼。

　　薛厌生一身暗纹锦袍，脚踩一双不染纤尘的雪青色长靴，他腰上玉环佩，头上银发带，而岭要在这独自一个人腐烂。

　　那一眼隔着生与死。

　　三千里天地一口钟，万物懵懂，身在其中。

　　薛厌生居然在这此情此景脑子里反反复复回荡着街边戏台子上那个浓妆艳抹的戏子凄厉的吟哦。

　　万物懵懂，身在其中。

　　岭看了他一眼，又沉沉的合上了双眼。

　　薛厌生垂着眼帘，敛着眉眼，薛厌辞作势欲走，薛厌生忽然叫住薛厌辞，薛厌生眼里有光，在那一瞬间爆发出灼灼的光华，薛厌生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柔和，那种柔和顽强而执着的，终于占据了那张带着几分憔悴的面容。

　　薛厌生看着薛厌辞的目光第一次不掺杂爱恨，只是平淡的看着薛厌辞，然后慢慢道

　　“算了，我不要了，不过本来父亲本来也没打算给过我什么，做个交易吧，等你继承家主之后我就走，我给你留个情景，你把人还给我。”

　　薛厌辞停住脚步，挑了挑眉

　　“还挺划算的。”

　　风月琳琅，倦鸟归巢，薛厌生把岭安置在了隔间里，那里原本是伺候的贴身小厮的住处，但是薛厌生一只厌恶有人近身，所以小厮使唤下人都不在那住，那间屋子一直空着。

　　岭就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薛厌生站在床边看了一眼，岭似乎是睡着了，薛厌生顿了顿，俯身用手指探了探岭的鼻口，若即若离的微弱呼吸刮过薛厌生的食指，薛厌生缓缓的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

　　薛厌生看着岭。

　　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这间屋子空了那么多年，在那么漫长的岁月里，他就一直，一直让岭睡在外面，无论是北风凛冽的寒冬还是艳阳高照的酷暑，他一直都不曾许给岭什么，但是岭就那么一直沉默着，什么也不说，岭只会默默的承受。

　　无论是折辱还是打骂，岭都能默不作声的受下来，就好像，他不是血肉凡躯一样，所以时间久了，薛厌生还真的，恍恍惚惚的就忘了，这个人也会病，也会死。

　　突然，岭闭着眼睛吐出一口血。

　　然后就是要把五脏六腑尽数抛出的干咳，岭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睫痛苦的颤抖，那是薛厌生第一次看见，岭在他面前，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原来这个人，也是会痛的。

　　薛厌生后知后觉的想要找张帕子擦去岭嘴角的污血，因为那殷红的血在岭那张过分苍白的脸上，红的令人心悸。

　　薛厌生想起身去找，但是他没站起来，他脚下一顿，便用他镶着金边的袖子，轻轻擦去了岭嘴角的一片殷红。

　　“薛厌生，你混蛋。”

　　同他和离的妻子站在门口，幽幽的看着他，薛厌生抬头皱眉冷淡的瞥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