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世界】我只想回家!!》糖Seven

259、局中·九

　　时间，是记载，是怀念，是过往云烟。
　　生命会伴随时间流逝逐渐磨灭，记忆消散，身躯于大地长眠。
　　无论是谁都逃不过时间的考验，顶多是谁比谁活得更久罢了。

　　人随着年龄逐渐老去，镇上的建筑新旧交替，所有事物都在不断变化，唯独在这里停留的少年一如既往。
　　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仿佛停止生长一般，注视那变化万千。
　　对走到尽头的人来说，最后的时日总是短暂的，可也让人更直接的意识到时间的苛刻残忍，那些没有实现梦想成为遗憾，伴随消散的生命入土长眠。

　　又是一年的冬天，他坐在树上任凭白雪覆盖，直到曦光渐显才动了动。少年从树上落下，看着面前矗立之物，上面已白雪皑皑，他抚开雪堆，注视那不久前屹立在此的墓碑。
　　爷爷走了。
　　他的遗体埋葬在这。

　　伽尔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但婆婆明白少年是难过的，不然也不会时常待在这棵树上。
　　婆婆失去老伴并没有难过，因为她说人老了，终将归土，她也会和老伴一样，在不久后相聚。

　　死亡明明见得够多了，刀山火海，尸体遍地，几乎他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会有不少人因他死去。背德感与内疚感因魔物的干扰逐渐消散，他不会流泪，也不会悲伤，更不会感到痛苦，死亡对他来说只是一种状态，不过睁眼闭眼的瞬间。
　　伽尔无法理解婆婆的想法，正如他无法理解生命一样。

　　死了为什么要悲伤？
　　他死的时候从没哭过。
　　嗯？他哭过吗？
　　不记得了。
　　可他为什么会待在这里呢？

　　眼前纷飞的雪落到手心，一会就融化了。
　　金色鹤望兰只有骨朵与绽放的状态，本不是普通生命，所以没有生长期……就和雪一样。

　　‘快进屋吧，外面冷。’
　　婆婆身体越来越不行，之前还能走走，现在只能坐轮椅行动。由于家境并不太富裕，买不起轮椅，所以老人乘坐的是伽尔根据记忆用元力制作的产物。
　　‘嗯。’

　　老人随着年龄记忆也开始磨损，时常问少年吃饭没有，少年有没有穿暖和之类的琐事。伽尔能看见她生命力的流逝，鲜活的灵魂逐渐暗淡，不如以前。
　　爷爷走了，外出采买的工作落到他身上。说来也奇怪，婆婆平日脑袋转不过来，迷迷糊糊的，可看见他出门，总会趴在窗户叫他，伽尔说去砍柴，她才收了声。

　　少年带着斧头做样离去，察觉视线隐去，他戴好兜帽，从储物器里拿东西变装，然后走向小镇。他去过很多地方，储物器里的东西也与之增多，大部分都是别人给他的。
　　伽尔不信任人类，但他总因人类待他好多次遗忘痛苦的记忆，儿时的他不愿把人想的太坏，可命运又可悲的转动，让他被迫面对现实。

　　走到这里，有人愿意接纳他，不问缘由，不求他付出，只是想待他好。
　　为什么要待他这种人好呢？
　　他明明做了那么多坏事，让那么多人因他陷入不可扭转的结局。
　　他害死了那么多人，可神不想他死去。
　　明明他才是那个最该死的。

　　伽尔面无表情走进人群，购完物资准备离去，却有人叫住他。这不是第一次被人搭话，面对那些问题，他不感兴趣，也不想和这里的人有任何联系。
　　见人离去，几个男人唏嘘。
　　‘拿去卖掉肯定能值不少钱，那张脸看起来很贵。’
　　‘那家伙不像本地人，我在这边生活这么久没怎么见过他。’
　　‘他好像住在山坡那边的老人家里。’

　　耳边传来的声音让少年顿了顿，但他知道，那群人不敢做什么。
　　只要没有那些东西，人不过是弱者，翻不起什么浪花。

　　可是，他忘了很多事，就如Aoling说的一样，他的记忆出现问题，大脑里的讯息很混乱，胡乱拼凑，构不成方圆。

　　所以，才出现了那个人。
　　让他为之痛恨的那个人。

　　好些天他一直辗转小屋与镇上，婆婆生病需要买药，但是家里没多少钱。少年也不曾记起自己的储物器里有可做钱财的东西，他仿佛不知道，完全遗忘了。
　　他看着逐渐下大的雪，在准备好炭火、安顿婆婆后再次出门。
　　因为附近的魔物气息逐渐浓烈起来，让他非常不适。三十年的经历让他对魔物的认知越来越深，神让他天生厌恶魔物，消灭它们几乎成了少年的本能，只要他还活着，还能动，就必须得咬破那群怪物的喉咙。
　　有时候他甚至不知道是自己在／操控自己还是神在／操控自己。

　　看着眼前染尽树林的黑色怪物，他没有犹豫，上前甩枪，眼中没有情愫，没有波动，麻木的像人偶一样，不断动作着。
　　战斗完毕，他回神一看已是夕阳，雪稍微小点了，他拖着一身血迹去湖边整理。在途中瞥到冒烟的小镇，也没有停下脚步。

　　在他回到那小屋时，他觉得自己做了错事。
　　他就站在那，注视不远处倒在雪地上的老人，周边有很多脚印，轮椅也偏倒一边。少年呆呆向前，走到老人旁，抚开沉淀又冰寒的雪。

　　‘婆婆？’

　　周边安静不已。

　　‘婆婆，为什么倒在地上？’

　　没人回答他。

　　‘……’
　　他跪在那，发丝遮掩面容，背后传来东西摔落的清脆和脚步声，逐渐走向自己。

　　‘嘶……这破天气，刚开始没这么大雪啊！’
　　‘这老不死的，家里真穷，都没几个子！’
　　‘你没看见哦，她见我拿到这个储物罐后可凶了，直接扑过来抢，差点咬到我手！我以为是钱，结果是一罐糖！’
　　‘这老东西说什么是孙子的糖，不能吃，我摔碎了，她就在那哭，哎哟喂笑死我了，一罐糖值多少钱啊哈哈哈哈！’
　　‘我去田里看也没什么，她倒好，跟着我走了一路，烦死人，所以我才说最讨厌老东西了！’

　　雪停了，似乎是被什么压住一般，空气开始震颤。

　　几个年轻人抱着看起来似乎很值钱的东西走出门，见到伽尔愣了愣，然后笑起来，‘钱这不就上门了吗？把这家伙拿去卖了，哥几个就发达了哈哈哈哈哈！’
　　‘上等货啊，你俩先去摁着他，我去拿绳子。’
　　男人发现少年拉着老人一动不动，便蹙眉，‘真晦气，这老东西有什么好，碍事。’，他转到少年面前，对老人踢了一脚，‘不过死了也好，这地方看起来还不错，以后就当基地好了。’
　　‘可以啊，白捡房子，还有一大笔钱，血赚！’

　　他们在那笑，良久，少年启唇，‘为什么？’

　　男人笑嘻嘻，‘那肯定是为了钱啊。’

　　‘而且像这种老东西就该死，浪费空气，懂吗？’

　　少年站立的位置皲裂延绵，也看不清脸，几个人以为他束手就擒，刚要上绳索桎梏，其中两人就被一股力量斩成两半，滚烫的血液泼了一地，另一人失声大叫。银白的枪尖插进雪地，立于面前，那骇然的气场直接割开他的衣物。

　　‘不……不、不要杀我……我错了……’

　　少年的眼睛红了一只，他歪头盯着那人，‘别怕，死亡不过一种状态。’

　　‘不要！啊啊啊啊救命！’他突然涌出力气朝一边爬去，狼狈染上殷红的雪，面目狰狞逃离。

　　少年看着他逃跑并没有追赶，而是打了个响指，面前噗哧一声，一地热血。他踩着那殷红望着远处的城镇，舔了舔唇，他慢慢走动，朝着城镇的方向，挂坠染上灰暗，一闪一闪的泛光。
　　少年完全变了个人，他提着枪到城镇，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只剩一个人的时候，在他要动手那刻，一到金光罩住他，巨大的龙翼遮蔽天空，龙啸吹散阴暗。

　　‘吾友，你不能这样做。’
　　被掐住脖颈的幸存者见到巨龙直接吓晕了。

　　少年转身，‘少来碍事。’

　　‘你的眼睛……吾友，你的情况很糟糕！’

　　‘连你也要站在我的对立面吗？和这群人一样？’，少年说完愣了愣，捂着头，‘连你？……你是谁？’，片刻，他痛苦地松开那人，紧紧抱着脑袋，‘好痛！住口，不准……说啊啊啊！’

　　龙枪被影响，直接攻击巨龙，却被对方一爪子拍开，‘你的精神被占据，魔物引诱，再这样下去你会被吞噬的！’

　　‘挡在面前的，杀了就是。’少年疯魔般攻击巨龙，战斗力更胜以往。
　　他唤回龙枪，巧劲抵挡巨龙的力量，即便被Aoling挡住，也能在瞬间发动元力爆破。对Aoling来说伤害虽不大，但叠加的攻击也让它的鳞片多了些裂痕。
　　久了还是有点痛的。

　　由于少年太过难缠，Aoling脾气也上来了。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是你期待的吗！？’

　　他宛如从血海走出，身上沾染数不清的鲜血，银白的锋尖冷光肆溢，杀气腾腾。殷红的液体顺着发丝落在脸上，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黏稠的血腥让他舔了下，然后笑了笑。
　　‘如祂期望的战斗兵器，何乐而不为？’

　　疯了。
　　Aoling如此想到。

　　它知道面前的伽尔如果不制服，事态会非常严重，而且从言语行为能看出，现在的他喜欢杀戮，只要没倒下会一直寻找目标。

　　一人一龙的战斗波及方圆百里，蛮横的力量碾碎大地山川，天空龙卷残云。少年全身是血，伤痕累累，可不见他疲惫，反而越战越猛，白皑的雪被他浸染成色，落了一地。

　　它知道他怕冷，可现在却被负面情感吞没，对寒冷无动于衷。

　　Aoling看着冲上来的少年，最终张嘴吐息，汇聚的咆哮切裂天空，绽放的光冲击眼前，一阵地动山摇，巨响伴随龙吟扩散，看着地面被龙息轰炸的狰狞巨坑以及那被埋在下方的人影没再起来，它才叹息下去捞人。
　　至于那个幸存者如何，和它又没关系。

　　特异点屠镇了。
　　神的使者杀光一个镇的人。
　　这要是传出去可不行。

　　Aoling将伽尔带回自己的星球，把消息封锁，除了神没人能破除它的能力。

　　它看着神湖里沉睡的少年，悲痛不已。
　　它的朋友因太过痛苦诞生了另一个人格。
　　一个喜爱杀戮的人格。

　　神湖有净化的力量，是来自创世神的。它的朋友不喜欢创世神，可又是创世神的造物，怎么可能逃离神。

　　人格很狂躁，迫切想要出来，却因神湖的力量动弹不能，他无法控制身躯去做想做的事，只能恶狠狠的在意识空间里盯着外面的世界。
　　Aoling将自己的力量注入龙枪，它发现少年的挂坠不止有神的气息，还有一丝很温和的力量……嗯？

　　它用力量引出，才看清那残魂的面貌。
　　对方流着泪看它，‘救救伽伽……’

　　‘你是……？’

　　‘我是他妈妈，虽然他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我一直都陪在他身边。我逃离魔物血口，创世神慷慨的将我的残魂融进挂坠，即使帮不了他，但能陪在他身边我已经非常满足了……可我从未想过他会遇到这样的经历，请您救救他……无论什么代价都可以……’
　　透明的影子跪在那，和那些祈求它帮助的人类一样，哀伤欲绝，痛哭流涕。

　　‘他是吾友，和人类不一样。’

　　莉卡吃惊，同时又很自豪。

　　……
　　伽尔看着眼前的人影，似乎很不解。对方歪头，倚着龙枪戏谑，‘哟，你醒啦？我还以为你不会醒过来了呢，真可惜。’

　　‘你是谁？’他问。

　　人格瞳色是艳丽的红，和魔物的深谙不一样。他耸耸肩，心情似乎挺好的，‘我就是你，另一个你。’

　　他捏拳，圆润的指甲嵌进肉里，‘你不是，你不是我，永远都不可能是我。’

　　人格离开龙枪，凑到伽尔面前，‘我是，我是你，永远都是你。你强烈的渴求让我诞生，存于世间，你厌恶这个世界，那我就杀光这个世界的人，将你讨厌的所有东西都毁之殆尽，或许你就会舒适些了吧？’
　　‘我因你的愿望而生，我就是你的阴暗面。’

　　人格转身，枕着脑袋轻快道：‘不过现在稍微休息下吧，待时机成熟，我们会再见面的。’

　　消失于黑暗的人影让伽尔回神，他呆在那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是同一个人，所以产生共鸣，从对方那边接受的讯息让他泪流满面。
　　他把那个镇上的人都杀了？
　　他还和Aoling打了一架？

　　他……终究还是做坏事了啊……

　　现实醒来后，他望着水光泛滥的眼前，似乎是在湖底，察觉到有神的力量后顿时蹙眉向上飞去。他缓慢上岸，坐在湖边，感受着疲劳的身体与枯竭的力量，也没去管湿透的自己会不会受影响。

　　‘吾友，你醒了。’Aoling喷了喷鼻息。
　　伽尔背着它，神色暗淡，‘抱歉……我……’

　　‘无须在意，这并不是你想做的。’Aoling居然还在安慰他？可现实容不得他接受。
　　少年苦笑转头，恢复原样的琥珀瞳充满悲伤。

　　‘Aoling，杀了我吧。’

　　‘让我这样的人活在世上，那这个世界太不幸了……他说下次会继续，我希望再发生之前情况前阻止他。’
　　他摸了摸Aoling的鼻子，看见那有划痕的美丽鳞片，‘我无法杀死自己，但你的力量应该能摧毁我，能与神的诅咒抗衡。’

　　巨龙静静看着他，直到少年笑着流泪才有回应，它微动，似乎在用鼻子轻蹭对方的手。

　　‘吾不想。’
　　‘你是吾活了万年以来的第一个人类朋友，吾可以杀死任何人，但你不行。’

　　‘哪怕我会再次变成那样？’

　　‘可现在的你不是那样。’它轻喷鼻息，吹的少年发丝飞扬，不再湿透冰冷。
　　‘吾见过无数人类，他们都没有你这般坚定，没你纯净，没你善良，也没你厉害。你内心的正义比他们明亮，照耀人世暖光，驱赶黑暗力量，走在人类的最前方，世界都说你是它最自豪的人类。’

　　‘可我杀死了它的子民，破坏规定，它现在一定恨死我了。’

　　‘但你带来的光比你制造的黑暗要多得多。吾友，你太小看自己了，你并不是万恶不赦之人。’

　　‘那规则呢，我破坏了生命平衡，如今身负血债……几十万人可被我杀了啊……’

　　‘所以你因此求死吗？’

　　‘我已经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

　　Aoling抬起那庞大的脑袋，鎏金的龙瞳熠熠生辉。巨龙身上环着金光，它仰天长啸，赠予少年的龙枪显形，神湖共鸣，净化的力量裹住伽尔，使其昏昏欲睡。

　　他在陷入黑暗前听见Aoling的话——

　　‘吾友，你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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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是极寒瀑域想搞他的原因中的一点，也是花为什么会红的一个原因。
极寒瀑域〉世界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