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长公主传》云白小君

49、第二十四节 恋着你

　　向掌柜辞行后，赵岚拉着杨文俊朝马车走去。不知怎的，似乎意识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她莫名抬头仰望，在对面酒铺的二楼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心一惊，浑身血液腾腾的上涌，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掌。

　　是赵睿渊！他独立廊上，正凝望着赵岚。瞧他这气定神闲的模样，莫不是已布下了天罗地网？赵岚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却毫无斩获。再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却意外体会到了他的苦涩。呵，难道他自知气数已尽，所以要来向她求情？赵岚愣愣地站着，心中千头万绪。身侧的杨文俊察觉她的异样，还当是她身子不适：“岚儿，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不知为何，她竟收回目光，没有当下拆穿。或许是担心有诈，这般贸然前去抓捕恐怕会落入他的圈套？可她的心思被赵睿渊掳去，不管杨文俊再说什么，她都浑然不觉。

　　“公主请留步！”震云镖局中走出一名女子。

　　掌柜的还站在门口，见了她便问：“阮阮，你还有何事？”

　　阮阮笑盈盈地走到赵岚跟前：“听掌柜的说你昨日被贼人绑去，竟锁在了箱子里头！”

　　赵岚顿感颜面无光，朝掌柜的投去愤懑的目光。

　　掌柜的更觉尴尬，上前向她解释：“小的多嘴，不过都是些自己人。”

　　哼，恐怕这玄荣阁上下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吧！赵岚别过脸，不想理他。

　　“那是聂开元的房产，虽然我们调查后发现他并不知情，可是，他依然要为公主受苦受罪而负责。”阮阮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什递给了赵岚，“喏，这是我从他府里密室中取来的宝贝，权当他给你赔罪了！”

　　“等等！”赵岚似乎明白了什么，“你，从他密室里取来的宝贝？”

　　阮阮与她凑得更近了，压低了声音答道：“也是奇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布置的密室，里面竟然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石台，上面就摆着这玩意儿！我也瞧不出来它的来历，但是聂开元既然如此珍视，必定是个宝贝！”她说着，将手中物什塞到了赵岚手里。

　　赵岚接过来一看，咦，是一枚石钥匙？可上面刻着龙纹，断然不该出现在聂府，难怪聂开元要另设密室保存。而她思索再三，也不记得皇室有什么石钥匙。

　　阮阮瞧她的神色便知道自己这礼是送对了，当即沾沾自喜起来：“怎样？公主殿下觉得气消了没有？”

　　赵岚将石钥匙收好，朝她打趣：“你与那聂开元又是什么关系？为何要替他送礼赔罪？”

　　“他可不知道我将这石钥匙送给你了！”二人对视而笑，她又继续解释道，“其实呢，我是想借石钥匙结交公主这个朋友，不知殿下是否赏脸呢？”

　　“你倒是够坦白！”赵岚与她也分外投缘，“如今我已出宫，你也不必再唤
　　我公主，就叫我岚儿吧！”

　　“岚儿姐姐好。”阮阮说着又朝她靠近一步，却被赵岚一下拦住：“哎，你可别想从我身上顺走什么！”阮阮听闻，笑嘻嘻地松开了摘住赵岚腰牌的手：“我也只是好奇。”

　　赵岚将腰牌摘下在她跟前晃来晃去：“这个呢，你可拿不得。它可以是我的护身符，也可以是你的催命符！”

　　阮阮会意，双手负于身后做乖巧状。

　　赵岚复又将腰牌戴好：“你给了我一件见面礼，来日我也会回你一个。你想要什么，不妨也与我直说！”

　　阮阮不安分地左右摇摆着，眼神中却流露出无限向往：“我曾听闻七夕那夜帝京城的花灯会上，你戴着一对光芒变幻的耳环？”

　　赵岚笑道：“你喜欢？”

　　她点头。

　　赵岚有些为难：“可惜我并没有将它们带出宫来，不然赠予你也无什不可！”她说着，从阮阮兴奋的眼神中读出了她下一步的打算忙阻拦道：“万万不可入宫行窃！这宫中守卫森严，若是被捉住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阮阮却不以为然：“想要捉住我才没那么容易。适才我是与你玩笑才会被捉个现行！”她说着，将赵岚的腰牌递还给她。

　　赵岚一低头，不仅感慨二人离得这么近，她连眼睛都没眨，腰牌是怎么被偷的呢？接过腰牌，她仍试着劝服：“之前永乐宫的珍宝被偷，涉案人等全部被杀，我可不想才结交一个朋友，就要替她送终！”拍拍阮阮的肩膀，她竟也有了几分为人长辈的模样：“小姑娘家的干什么不好，可别整日惦记着别人家的宝贝，净给自己找麻烦！”

　　“好吧，那我就听你一回。”

　　也不知她这话的真假，但赵岚这要走了便与她道别。再看向赵睿渊的方向时，早已不知他去向。上了马车，见她心事重重，杨文俊便故意问道：“我同钟兄说的可是要出来一天，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那我们这是要回酒楼吗？”

　　“回酒楼？”赵岚哀叹，“那多没意思啊！”

　　“我们这次离开，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你可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经他一提，赵岚竟没来由地伤感起来，她掀起帘子朝外望去。这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正在慢慢离她远去，她的过往也似乎一点点开始模糊。离开这里，从此她不再是公主赵岚，她只是赵岚，一个平凡的自己。

　　锦衣玉食的生活并不足惜。高高在上的地位亦算不得什么。可是她的父皇、母后，她的太子哥哥，她的“小石榴”妹妹……这些见证着她成长的亲人们，若往后的日子没有他们的陪伴，着实遗憾。

　　她回首四顾，想要从马车内回望皇宫的方向。在这个时刻，皇帝还不知道她已经默默离开了吗？还以为她在安王府里陪伴陆安蓉？太子呢？会不会后悔放她离开？从此以后，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吗？

　　她似乎被分割成两个自己。一个在说：快点走吧！去广阔的大千世界里闯荡！活得肆意潇洒，再不顾什么规矩！可另一个在说：真的要走吗？离开熟悉的家园，走向陌生，走向未知。你真的舍得吗？

　　她懊恼又充满了矛盾，满眼都是繁华的街景，心中却像是被震出了一道道不确定的缺口。

　　“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他俯身过来，从背后将她抱紧。

　　是了，他就是她所有动力的源泉。是她甘愿放弃一切从头再来的唯一原因。她就是皇帝口中羽翼渐丰的雏鸟，带着不舍与留恋，展翅飞向了未来。“我们会一直像现在这样好吗？会不会吵架，会不会变心，会不会到头来各自孤独终老？”

　　他浅浅地笑着，伸手上来掐住她的下巴：“傻瓜，你净想些什么呢？”

　　她却没心思和他闹，恹恹地放下帘子，闷声坐在车内。

　　捏着她下巴的手一用力，他将她的脸掰向自己：“这才刚开始，你就后悔啦？”

　　赵岚正要反驳，却见他欺身上前，朝她靠近。不，这距离不同以往，二人几乎面贴面，不仅被彼此的呼吸搅乱，连眼睫毛都要打架了。她想说什么，却觉得此刻张口有些古怪，也许这狂乱的心跳已经出卖了她的心思。她更不知道往哪里看。他的眼神除了惯常的宠溺，还带着迷乱。他的呼吸那样急促，离她也越靠越近了。

　　明明是她被捏着下巴回转过头的姿势，时间久了难免脖子酸痛，她却不敢乱动。这一定是疯了！再下去，她定会血液沸腾而炸裂吧！“我……”她支支吾吾，此刻脑中一片空白，已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岚儿……”他低低一呼，却像是对她施了法术一般，将她残存无几的理智也迅速消耗殆尽。她垂下眼帘，似是对他的默许。而这对他而言，无疑也是致命的一击。听得嗡的一声，他眼中的整个世界都变得恍惚迷离。略有迟疑，终不敌情动。当他吻上她因紧张而微颤的双唇，这一场私奔也终于有了底气。

　　马车没预兆的一巅，本就僵着身子的赵岚一下倾入杨文俊的怀里。这一个忽如其来又戛然而止的仓促一吻，令她羞得不敢抬眼，转而将头埋得更深了，却清晰得听到他错乱快速的心跳声。哦，原来他也会紧张啊。赵岚不自禁地窃喜，好在她此刻的模样，他也瞧不见。

　　好长一段时间，彼此都不曾说话。她就埋在他的怀抱里，听着他的心跳声而渐渐发困。他也就这样搂着她护着她，畅想在这今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将耳鬓厮磨，做着缠绵的美梦。

　　马车载着他们在帝京城内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赵岚吸吸鼻子，隐约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的食物香气。她恋恋不舍地离开这个怀抱，朝他说道：“我们回去吧，吃点东西，下午就启程？”

　　“好。”他颔首以应，“此去良州路途遥远，下午你便在马车内安心睡上一会儿。”

　　赵岚不答，只是笑。她忽的想起同行还有一个聒噪的钟江冥，顿时把嘴一撅：“恐怕我想睡，也睡不安稳。”

　　杨文俊却道：“你坐马车，我与钟公子一同骑马。”

　　“为什么？”她不舍地拽起他的衣袖。

　　“他形单影只也是可怜。”

　　赵岚坏坏一笑：“就算到了良州，他也未必能见到紫萱。”

　　“这是为何？”

　　“其实，紫萱他们去了庐陵。临走的时候，师父吩咐我去良州。我就猜想，她们该是会去良州与我汇合的吧！”

　　“让你去良州？”杨文俊若有所思。

　　“我这个师父实在古怪，非得认我做她徒弟，还说了许多我都听不懂的话！若不是紫萱帮她开脱，我还以为她脑子有点错乱呢！”赵岚想起那夜在如梦酒楼的相遇就有些发怵。

　　“我见过她。”念及此处，他似乎有了眉目，“灵山宫就在良州。”

　　“哦，难怪她叫我去良州呢！”她又缠着杨文俊让他细细地回忆与之有关的细节。当她得知钟江冥为了她被杭锦意的小宝咬伤，差点一命呜呼时，她只好叹息：“好吧，以后我少捉弄他就是了！”

　　“还有可依。”他回忆起秦可依打开木匣时的表现，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细节，“为了助我，她的母亲被龙山宫残忍杀害，她也吃了不少苦。你就不要再针对她，与她为难了。”

　　“你叫她什么？”赵岚的声音都变了。

　　杨文俊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忙改口：“秦姑娘她不善言辞，你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秦姑娘秦姑娘，你的心里还念着她呢？”她愈发不痛快。

　　“岚儿。”

　　赵岚气得直哼哼：“如今已离了宫，就算我想要为难她也做不到啦！”

　　杨文俊有些尴尬，不知如何辩解。

　　“哼，早知如此，我出宫前就该好好收拾她！”赵岚却故意要气他，谁叫他心里还念着别的女人。

　　他朝她望着，一言不发。

　　“干嘛这样看着我？”她被看得有些发慌。

　　“你也在吃醋吗？”

　　真是一针见血！他话不多，但凡开口，威力不容小觑。赵岚一下被他反呛，答不出话来。

　　“你也算是明白我的感受了。”他一本正经，气得赵岚直抓狂：“你是蓄意报复我？”

　　“那日你趴在钟公子的身上的场景，我可是终身难忘。”他说着，佯装平静的眼神里也不免跳脱出丝丝嫉妒的火焰。

　　赵岚对那日又格外忌讳，此刻听他提起，真是羞愤难当。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什么叫悔不当初！她涨红了脸，与他坐得远远的。

　　他靠近了，她躲开。再靠近，再躲开。他忍着笑意哄她：“岚儿，别生气了。”

　　她却别过头去：“就气就气！”

　　待得马车停下来，赵岚趁他不备，撩起帘子就一跃而下。还未迈进大门，就听见熟悉的笑声：“瞧你这红扑扑的小脸，莫不是被人非礼了吧？”

　　她转身时一个巴掌招呼过去，恰被他牢牢制住：“说过不能打脸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