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长公主传》云白小君

45、第二十节 天生一对

　　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敌那什么，我那什么。

　　赵岚在心里暗暗盘算着，总不能真的就乖乖跟着他们走吧。在旁人看来，不过是衙役押解犯人，纵使她挣扎高呼，那也不足取信。指不定还会招来拳头，若是直接将她打昏，那可不划算。

　　“姑娘请留步！”身后酒楼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几个字，一下点亮赵岚求生的希望。她还未转过身，便觉后腰处有锐物相抵，继而耳畔一阵温热：“赶紧打发他，不要耍花招！”

　　另一人不耐烦地朝小二喝道：“什么事？”

　　小二瞧见这场面，明显有些迟疑。这官府办案，他可不敢相扰。但赵岚表现古怪，虽不说话，眼神满满都是求助的焦灼，他不能视而不见。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有什么冤屈？

　　“小二哥，有什么事吗？”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亲切，毕竟身后的可是噌亮的真刀子！

　　“你……适才砸了我们店那么多盘子，就想这么一声不吭地溜走了？快赔钱！”毕竟理由充足，他大步上前，反正赵岚又没有被拷起来，起码明面上还不算犯人。还没靠近，却被人拦下，这在意料之中，所以他毫不退怯：“官爷，这姑娘砸了我们店的盘子，若不让她赔钱，小的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人将他一把推出老远：“那是你的事，和老子何干？快滚！”

　　“官爷！可不能这样啊！”小二连声哀呼，招来旁人侧目，“那么多盘子啊！呯呯的就全被砸个粉碎！这可叫我怎么办哦！我这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都还指望我养活呢！”

　　毕竟是冒充，他们也不想太惹人注目。一人上前便要对小二动粗，却被小二抱住大腿：“官爷，您就行行好吧！让她先赔钱行不行？”

　　“你这小子还有完没完？”被抱着大腿的人试图挣脱，不料那小二在酒楼里练得一身灵活的筋骨，竟如膏药般甩不掉。

　　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在纷纷议论。毕竟是衙役，当街施暴总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而时间拖得越长，变故越多。特别是这段时日以来帝京城内布防愈发严密，若被真衙役们撞见就不好收拾了。

　　赵岚听得吩咐：“快，堵住他的嘴！”她心中一动，朝小二招招手，虽然后腰处的刀子已刺破衣裳抵在皮肉而生疼，可她脸上依旧是甜甜的笑：“瞧你急的，官爷不过与你玩笑罢了！快过来，我赔钱便是！”她解下钱袋，顺手将腰牌也一并攥于手心。在对方的眼皮底下做手脚，她难免有些心虚。

　　小二眼尖，明白了她的意图，当下折身朝人群喊道：“都散了吧！散了！皆大欢喜啊！”两个假衙役也顺势将人群驱散。而赵岚将东西递给小二的时候，不能挑明，只望他机警：“这下，可够了吧？”

　　“够了够了！”小二迅速将钱袋和下面压着的腰牌收入袖中，“既然两清，下次还来啊！”

　　“还不快滚！”赵岚身后那人一脚将他踢开，拽着她快步走了。三人行至一条寂静巷道内，赵岚正心中发怵便如预料般被打晕了过去。

　　迷糊之间，她只觉浑身发紧，该是被人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而颈后的酸痛更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的。被那两兄弟的侍从活捉，等待她的恐怕不是迷药而是毒药了吧。她渐渐恢复意识，只是关押她的地方光线实在太暗，睁眼和闭眼差别不大。仔细闻来，这里并没有厚重的尘土味，也没有别的什么气味，干净得让她发慌。再侧耳倾听，一切都那么安静，除了她，什么都没有。

　　这个地方，没有透露任何讯息。

　　嗯，这几日酷暑难耐，可她身下的地砖却清凉舒适，该是地下暗室，又时常打扫，所以没有积灰、黑暗、无味、无声。她索性安然躺着，身上的绳子那么紧，勒得她难受，坑钟江冥的那顿饭吃得太饱了，真是自作自受啊！想起前几日还向陆安蓉吹嘘着她幼年的英勇事迹，如今不知是吃太饱懒得动还是年纪渐长身子变笨重，总之丧失了当年不顾一切的求生欲。

　　当然，她更擅长给自己找借口：“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这可是勖哥哥的兵书上说的。”既然没有即刻杀了她，或许还不想她死，那么该会给她送饭吧？趁那时再动身不迟！用绑成肉粽的身体杀出一条路，呵，她干脆闭上眼，不敢想象那样滑稽的场面。更让她出乎意料的是，她闭着眼闭着眼，竟睡着了。被人绑着，关在暗无天日的暗室，随时可能丧命的时刻，她睡着了。

　　或许是这几日太过疲累，亦或许，是中午吃得太多……总之，当暗室的门被打开时，她还在睡梦里。梦里所有好吃的都在天上飞，她蹦着跳着才勉强够得到却吃不到。她正发愁呢，身子却被人搬了起来。不对，这感觉太真实！她一下惊醒，发现果然出现两个人将她抬了起来。

　　这……她并没有被封住嘴，所以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没人回答她，在将她搬入箱中之后，他们毫不客气地一合箱盖，倒没有想闷死她，因为接口处还留着一条透气的缝隙。窝在箱子里还没有躺地上舒服呢！赵岚不满地乱踢：“我要出去！放我出去！”这样的呼喊就是在浪费精力，但她毕竟吃得多，应该做点什么有助消化。

　　外头的人毫不理会，将箱子上了锁，又走了。这个暗室里再次陷入黑暗。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反正外头有人把守，我又逃不出去，为何还要把我关在箱子里。”她安慰着自己，却没什么效果。特别是睡了一场之后，神智变得特别清醒，所以每一刻都变得特别难熬了。

　　幸运的是，没过多久，暗室的门又开了。透过那一条透气的细缝，她察觉到了光亮，于是又朝外头喊了起来：“我要去解手！我快熬不住啦！再不放我出去，我就直接在箱子里解决！”

　　果真开锁了！

　　呵！毕竟人有三急，就算是敌人也该有起码的同情心。战场上的俘虏还不能虐待呢！赵岚正窃喜，箱子被人打开了。一张脸伸了进来，带着几乎要憋坏的笑意嘲弄她：“这儿离茅厕可远了，要不你就在箱子里解决吧！”

　　赵岚又羞又恼，怎么是他！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不是在街头对她视而不见吗？

　　他闷声笑着，故作正经：“若你不想解手，我可就拉你出来了！”

　　赵岚白了他一眼：“废话少说，你是不是诚心来救人的？”

　　虽然嘴里没一句正经的，真正动起手来倒是温柔，温柔得出乎赵岚意外。被他从箱子里扶起，又解下了捆绑的粗绳，他再没说半句刻薄的话，简直让赵岚感激得快要痛哭流涕了：“若不是早先领教过你的无赖，光是此刻，我真想以身相许报答恩情了。”

　　好不容易正经一回的钟江冥终于破功，笑了出来：“得了，那我还不如不救你呢！快试试还能不能站起来！”

　　赵岚丝毫没把这点折腾放在心上，猛得起身却发觉脚下疲软，浑身不听使唤，当下失去平衡朝钟江冥倒去。若是在酒楼，他必然侧身一躲，任她摔个四脚朝天。可是一想到她被捆绑塞入箱中，他的心就柔软了，任由她压倒，倒地时权当给她做了回垫子。

　　这场景，就是赵岚把他扑倒了呗！二人齐声笑了起来。“喂，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不叫喂！”

　　丝毫没有忘记要把他咬得跪地求饶的念头，赵岚此刻仗着自己占上风便伸手将他的脑袋按住：“看着我的眼睛！”

　　“干什么？”

　　“回答我的问题！”

　　他没好气地回她一个白眼：“还不是我心善，一直默默跟着你们呢！”

　　“哇，我好感动！”她手下一使劲，他的脸颊就变形了。可他又不忍将她推开：“你就是这么报恩的吗？”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们是不是该立刻偷偷逃走啊？”赵岚朝门口望去，并不见任何看守的身影。

　　“偷偷逃走？哼，你才知道啊！等你反应过来，我们早被抓啦！”

　　啪，她在他脑门上响亮的拍了一记：“不许笑我！”

　　“你敢打我？”钟江冥试图抓住她的手。可赵岚已恢复不少，双手乱舞，还时不时地打他。可这无非都是仗着他的让步罢了。“你别太过分啊！不许打脸！”

　　她咯咯直笑：“偏打脸！偏打脸！”在不断偷袭成功的啪啪声中，他们都没发现门口多了一个身影。

　　直到钟江冥终于将她两只手都牢牢擒住：“再打我，我就将你重新关进箱子！”

　　“你敢！我可要喊救命了！”

　　“你喊吧，喊破喉咙看会不会有人来救你！最好把人都招来，看他们会不会重新把你塞回箱子！”

　　赵岚气呼呼地抬起头，“救”这个字都已经到了喉咙口，却在望见门口那个身影时全部消退。

　　钟江冥一愣，适才那气焰十足的人怎么瞬间蔫了？他猛然回头，也看见了门口的人影。

　　那人伫立原地，久久挪不开步子，不知是急得还是气得。眼里分明有焦躁的关切，却紧密着嘴唇，带着抗拒的怒意。那微微颤抖的拳头，是准备打人？

　　赵岚朝他望着，半晌也说不出话。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个意外，他的表现更是出乎她的理解。于是她迟疑了，困惑了。倒是钟江冥更透彻，他一下松开赵岚的手，拍拍她：“喂，起来啦！”

　　赵岚一下醒悟，翻身站起时已羞红了脸。钟江冥喃喃道：“适才打我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娇羞？手下可没留情啊！”

　　赵岚侧身踢他一脚，示意他闭嘴。

　　钟江冥轻哼一声：“过河拆桥。”适才他们二人玩闹，可在旁人看来，姿势亲昵暧昧，甚至有些过火。想到此处，他朝赵岚笑道：“还不走？”

　　赵岚垂着头，快步走了出去，经过门口时步伐反倒更快了。钟江冥笑呵呵地跟在她身后，果不其然被门口的人拦下，他毫不动气，歪着脑袋对他调侃：“放心，我根本没把她当成女人。”

　　纵使赵岚急着开溜，在听到这样的挑衅后也立刻回头：“你说什么？”

　　钟江冥以口型告诉她：“我可是在帮你解围。”

　　赵岚同样以口型回敬：“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说实话，他也知道此刻的模样一定很欠揍呢！

　　赵岚正恨得牙痒痒，却听到了小二的声音：“哎呀，可把你救出来了！”待赵岚回头，瞧见了他和玄荣阁的掌柜一起过来了。小二上下打量着她，确认她无恙后朝钟江冥叫道：“你家娘子有难，我还当你不闻不问呢！”

　　赵岚再次被击中，转个身飞也似的逃走了。身后钟江冥笑得已直不起身，今天和赵岚算是打了个平手，互有胜负啊！可他身边那人脸色更阴沉了，为了不被那拳头痛揍，钟江冥赶紧解释：“玩笑，玩笑话！”

　　“玩笑？你明明……”

　　在小二继续捣乱之前，钟江冥惜命地掐住了他的话头：“我们那是逢场作戏，闹着玩呢！”又连连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提。

　　倒是掌柜识趣，追着赵岚而去。钟江冥正要跟上，却被小二拦住，低声试探：“你们真的不是？”

　　钟江冥伸出手指示意噤声，又以极低的声音回复：“我们今天才认识。”

　　“今天才认识？”在得到他点头肯定后，小二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笑容，“那你们看上去很般配啊！不，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呸！呸！呸！”钟江冥喷了他一脸口水，“我心有所属！”

　　“那真是可惜了。”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紫萱。”钟江冥提到她的名字都洋洋自得，“那才是女人该有的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