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长公主传》云白小君

43、第十八节 两个活宝

　　那公子虽一直稳坐，可身形灵活，不仅躲过了众人的围攻，更以条凳、筷子为顺手的武器，打得对方毫无招架之力。赵岚虽然武力不济，可她在长年的厮混中也学了一身本领，此刻毫不在意面前盘中仍有剩菜，油腻腻地端起来，利利索索地飞出去。对方不仅被打得生疼，更溅了一身油水，往往正要反扑，又一个盘子已经飞到面前。

　　对付武林高手，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可怜。可对付市井凡人，她却占了上风，左右开弓玩得不亦乐乎。

　　最终，这一仗以他们的胜利告终。对方连滚带爬，一路骂骂咧咧地离开了酒楼。站在缺胳膊断腿的桌椅之间，踩着满地残羹冷炙，他二人才准备享受胜利的果实，却被掌柜请了出去。不仅没饭吃，还掏钱赔偿。

　　“您二位高抬贵手，可别再来了！小店成本生意，可经不起折腾！”掌柜说着，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而他们一回头，迎上了几个小二收拾残局时厌恶愤恨的眼神。

　　别无选择，二人走出酒楼，重新站在了烈日之下。赵岚恨恨地朝他一瞪：“我怎么这么倒霉，偏偏就碰上了你？若不是你，那老大娘也不会催着要拼桌，也没有砸店的破事了！”

　　“哎，你怎么说话呢？若不是我，他们几个冲上去就能把你活活吞了！”

　　“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不客气！”

　　“呸！”赵岚与他一面说着，一面朝树荫下挪去，“你坏了我的事，害得我到现在还饿着肚子！”

　　“我也饿着呢！”他也顺势站在树荫下，这片树荫太小，二人不得不肩并肩站在一起。虽然互相看不顺眼，可就偏偏要一起挨饿，一起挨热。而偏偏，两个人的肚子还同时奏响了饥饿的乐曲。

　　赵岚摸着空空的肚皮就瞬间蔫了：“出师不利。”

　　他摸着瘪瘪的肚皮仰天长叹：“命途多舛。”

　　“哼！”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哼了一声。

　　“我们就在这里分别，你走这一边，我走那一边，愿我们此生都不要再相见！”赵岚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

　　那公子撇撇嘴：“你当自己是谁？你想见我，我还不想见你呢！”

　　“少自作多情，是我不想见你！”

　　他上上下下审视着赵岚，有些费解：“瞧你长得挺漂亮，怎么一肚子坏水呢？这叫虚有其表！只有像紫萱姑娘那样的女子才是真正的绝代佳人，难怪她是圣女，而你，一身油腻！”

　　“谁油腻？”若不是考虑到打不过他，赵岚攥紧的拳头几乎要朝他的脸上招呼去，“紫萱的确是圣女，那也是你等凡夫俗子高攀不起的圣女。像你这样油腔滑调、尖嘴猴腮、欺软怕硬的公子哥只能和刚才那位老大娘的丑女儿相配！”

　　“你……谁尖嘴猴腮了？”他特别在意自己的形象，当即挺直了腰杆，朝她辩解道，“我可是庐陵逍遥山庄的少庄主，是万千少女心中的梦！”

　　这次轮到赵岚噗嗤地大笑了，笑得她花枝乱颤，几乎忘却了饥饿。“你……万千少女……哈哈……”

　　“笑什么笑？”他却一本正经，“是你有眼无珠，不识本公子的价值。”

　　“什么逍遥山庄？是供客人逍遥玩乐的烟花之地吗？而你就是所谓的头牌？花魁？”赵岚故意张大了嘴，做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那万千少女都是你的恩客吧！”

　　“你别血口喷人！”他气得脸色发白，“逍遥山庄的钟氏乃庐陵名门，是你见识浅薄不知天高地厚！”

　　“你也知道，只是庐陵名门！”她恨不得将真实身份告知，也好吓吓他，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庐陵名门竟敢在她宁国公主的面前大放厥词！不过她有更好的主意：“紫萱呢，是洢水阁圣女，别说是庐陵名门，就算是帝京城内的名门望族都未必能与她相配，所以你就趁早死了心吧！”

　　“哟，这话说的，好像你与紫萱姑娘很熟似的。你见过她吗？只是听说过她的芳名吧？”他说着竟露出得意的神色。

　　而这更加激起了赵岚的斗志，她挑了挑眉毛，带着假意的笑朝他发起攻击：“真是对不住。我是她的师妹。”

　　像是听到了极荒唐的笑话，他的眼眸中闪着光，以身高优势朝她俯视：“你别是饿糊涂了吧！”

　　“我乃灵山宫宫主座下弟子，洢水阁圣女的师妹！”这么说着，连她自己都觉得拗口而不可置信，“你爱信不信，反正我跟紫萱的关系比你熟！”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曾与我朝夕相处，患难与共！”

　　“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曾牵着我的手，叫我不要怕，因为她一直都在我身边。”她故意挑衅，这话说得有些暧昧。

　　“你是故意与我作对吧！”

　　“对不起，你还没那个资格！”从他的表情中赵岚读出自己已经赢了，所以心情大好，不愿再与他纠缠，“我这便要去找紫萱了，你就继续在这儿晒太阳吧！”她还没走出树荫却被他拉了回来：“你知道紫萱在哪儿？”

　　赵岚得意地弹开他的手：“你不是与她很熟吗？怎么，你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正说着，她倒想起紫萱和宫主是去了庐陵，这可不正是他老家？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他竟然不知道！

　　而此时已完全处于劣势的他也失了辩驳的许多底气：“她是圣女，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我自然不能总赖在她身边打扰！”

　　“这就对啦！”她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别纠缠着紫萱，你们不般配！她是人美心善的圣女，你呢？是说话带刀子，做事不经脑子的纨绔公子。你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是绝不可能的！”

　　“别总挤兑我，说得好像你比我高明似的！”他有些不悦，“你又何尝不是刀子嘴刀子心的蛇蝎美人！”

　　听他这么一说，似乎他二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意识到这一点，他连忙改口：“这天下间该有位宅心仁厚、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叫你爱他爱到死去活来，为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赵岚的心一提，瞬间想起了杨文俊。然后更觉恼怒，面上无光：“你自己癞蛤蟆吃不到天鹅肉所以就来诅咒我？真是歹毒！”

　　“你……真是不识好人心！”他说着，还不忘自己的目的，故意讥讽她，“你不仅眼拙，还满口谎话。竟说自己是紫萱的师妹，还要去寻她，我瞧你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从前面拐个弯就该溜去找吃的了吧！”

　　“自然是要先吃饱再出发了，她又不在……”她说到一半及时醒悟，迎上他得逞在即的目光，她笑着捂住嘴巴，“这天气这么热，我可要先走了。”

　　“哎！”他却不肯放弃，一路跟随。

　　赵岚虽然脚步快，却无奈甩不掉这条尾巴，索性顺着这条街，又寻了一家酒楼。此刻已过了用膳的时辰，酒楼里唯有零零星星几个客人。赵岚饿得已经眼花，也不敢再造次，乖乖地找个地方坐下，朝小二摆出招牌笑容：“小二哥，可以点菜了吗？”

　　似乎从没有人这么客气地说过话，小二有些迟疑，更是受宠若惊，连忙走了过来。而在此时，那公子毫不客气地在她对面坐下，带着奸诈的笑意朝她眨眨眼：“我们俩，拼个桌吧！”

　　“拼你个……”她几乎要说出脏话，拳头也挥到半空，却听他不痛不痒地提醒了一句：“砸店可是要饿肚子的哦！还要赔钱！”赵岚一愣，乖乖收手，重新坐好。此刻小二才走到跟前，笑着朝他二人招呼道：“二位客官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赵岚和那公子同时转过脸来，带着气愤到几乎晕厥，惊讶到已经闭不拢嘴，伤心到几乎落泪的表情，却谁也说不出话来。

　　小二继续说道：“这个时辰才来，怕是饿坏了，想吃点什么？”

　　砸店是要饿肚子的。砸店是要赔钱的。

　　赵岚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这才收起所有表情，重新堆上真诚灿烂的笑容：“我不挑，什么好吃的尽管端上来。他付账！”

　　那公子一愣，朝满脸坏笑的赵岚瞅了瞅，却露出狡黠的笑意：“娘子既然喜欢，为夫这钱自然掏得心甘情愿！”

　　在小二会意的笑容里，赵岚气得直发抖，她咬着牙答道：“吃了这顿散伙饭，咱们就各奔东西，我也不介意你回那逍遥地，你也别再跟着我缠着我！”

　　他却俯身上前，大胆握住她的手：“一顿佳肴还不够娘子消气的吗？”

　　小二窃笑着转身离开，赵岚趁此时要将手抽出，却被他牢牢制住，动弹不得：“你想干什么？举止轻浮，该是花心大淫贼！”

　　“娘子此言差矣，为夫既掏钱付账，为了和和美美地吃下这一顿饭，你也得配合到底才是！”

　　“难道不是夫妻就不能吃饭了？你坐那一桌去！”赵岚用眼神朝旁边一桌示意。

　　他却笑得愈发乖张：“我这可是仗义相助，你别不领情啊！若我另外开一桌，娘子可就得饿肚子了！”

　　“什么饿肚子？我自己有钱！”

　　“你的钱呢？”他的眼睛荡漾着笑意，显得愈发明亮。

　　赵岚却一点不能欣赏这副好皮囊，伸手朝腰间摸去：“我有钱袋……咦，我的钱袋呢？”她上下一摸，发现钱袋丢了。

　　他倒是自觉地缩回手，朝她语重心长地劝道：“若不是我，你还得继续饿肚子！只怕见不到紫萱，你就变成饿死鬼了！也不用感谢我，我不过是看在紫萱的面子上仗义相救罢了。当然，若你执意不领情，也尽管可以走。反正出了这扇门，外头太阳火热，你又身无分文，饿得头晕目眩晕倒在地，正好被人捡去，卖入妓院做个头牌。叫什么来着？哦，花魁！”

　　赵岚此刻才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已，什么叫无可奈何，什么叫肚子决定脑袋。毕竟填饱肚子要紧，就让他逞一时口舌之快好了，小心说得太多咬到舌头！

　　瞧着她温顺无力的败下阵来，虽然同样是饿着肚子，他却精神矍铄，愈发滔滔不绝：“喏，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主动与你和好，你可愿意？”

　　“您可真是一个好人。”她面笑心不笑，一点没有诚意。

　　可那又如何，他不在乎！“再次介绍一遍！本公子乃庐陵逍遥山庄的少庄主钟江冥，不仅面如冠玉、玉树临风，更乐善好施、潇洒倜傥，乃是万千少女心中的梦。”

　　虽然第二次听他这么说，她依然忍不住想笑，但毕竟吃人家的嘴短，她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情：“显然我并不在内。”

　　“虽然身受万千少女喜爱，可本公子的心，只在一个人身上！”

　　赵岚有些为紫萱而感到痛心：“她究竟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钟江冥的好心情被她打搅，有些不悦：“香气扑鼻的烤鸡，色泽油润的狮子头……”

　　“我错了！”赵岚及时求饶，“你与紫萱，才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

　　“师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原谅你了！”

　　“师妹？”

　　“你不是紫萱的师妹吗？那也是我的师妹。”

　　“你……不是……”

　　钟江冥重新清了清嗓子：“香气扑鼻……”

　　赵岚赶紧捂住耳朵，却依然听见轰隆隆的肚皮抗议声。

　　“紫萱如今身在何处？”带着坦诚的笑意，他紧紧盯着她。

　　她低叹：“人穷志短，果不其然。”

　　“香……”

　　“良州！”她脱口而出。

　　“良州？”他却将信将疑。

　　“恩！她和师父让我去良州汇合。”她这么说，面不红心不跳，因为半假半真，以假乱真。

　　“此言当真？”他靠近了威逼，“香……”

　　“以烤鸡烤鹅、狮子头鱼头的名义发誓，绝对是真的。”赵岚连连点头，反正紫萱她们不可能一直在庐陵，既然吩咐她去良州，迟早要汇合。到时候，再想办法摆脱这个人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