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长公主传》云白小君

18、第十七节 夜半赏月

　　在寝殿里总是束手束脚，她干脆推开房门去外面练剑。“好安静啊……”她蹑手蹑脚地走下台阶，不远处守夜的宫人向她请示：“公主有什么吩咐？”

　　她示意噤声，不想惊动更多的人。嗯，此时此刻，杨文俊在干什么呢？他已经睡下了吗？虽然宫门已经下钥，可又怎能难倒她？若不能时时刻刻来去自由，她这十二公主的威名岂不是要蒙尘！

　　趁着守夜宫人一不留神的功夫，她撒开脚丫子溜了出去，宫墙这点高度还难不倒她，虽然在夜里翻墙很容易被认作刺客。不过据她多年经验，以及她的身手实在容易辨认，侍卫们巡逻而过有时瞧见了她，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番折腾后倒是意外在御花园瞧见了杨文俊的身影，他正在同其他人一起巡逻守夜呢！赵岚趴在宫墙上朝他望着，却粗粗喘着气：“真是老来不中用了。”若这话让太子听到免不了又要吃毛栗，她又捂着嘴笑了半天。

　　杨文俊同行的侍卫纷纷朝他笑道：“你如今做了公主师父，哪里还用得着来守夜啊？”

　　杨文俊却一贯的不苟言笑：“这是职责所在，不应推卸。”

　　赵岚听了，鼓起腮帮子朝他瞪着，不过他也瞧不到。于是她不再躲藏，翻身一跃，跳到他们跟前。守夜的侍卫们见了她，个个惶恐：“拜见公主殿下。”

　　赵岚清了清嗓子：“本宫，就是来看看你们守夜时认不认真，有没有偷懒！”

　　侍卫们面面相觑：“小的们惶恐。”

　　“虽然是夜里，也万万不该懈怠哦！本宫可是会盯着你们的！”

　　侍卫们连连点头，对她的目的心知肚明便迅速撤了。杨文俊跟在队伍里却被赵岚一把拦下：“师父！”

　　看着其他侍卫窃喜的模样，杨文俊更觉难为情：“公主，已经很晚了。”

　　“嗯？”她娥眉一挑。

　　杨文俊立刻回忆起在羽卿宫的事，更是羞得面红耳赤：“徒儿公主该去歇息了。”

　　赵岚却不放手：“我兴奋，睡不着！”

　　杨文俊不置可否。

　　“你不用去巡逻守夜了，陪陪我吧！”

　　这大晚上的，一个姑娘家说出这样的话让人不误会都难。眼看杨文俊眼神躲闪，赵岚也意识到了什么，赶忙补充道：“陪我赏月！”她伸手朝上一指，初三的月亮……可真没什么赏头。“赏星星，你瞧，这么多星星，多美啊！”她讪讪地笑着。

　　“您若再不回去，恐怕胤如她们要来寻了。”

　　“不会的，今晚是梨莎当值，她已经睡着了！”赵岚环顾四周，扯了扯杨文俊的袖子，“喏，那里位置好，可以看到整个皇宫的夜景呢！”说着，她兴冲冲地先过去了，杨文俊怕她夜里摔着只好跟在后头。

　　等爬到高处，赵岚不管不顾就坐下，并拍拍身侧的空隙：“坐这儿！”

　　杨文俊没有过来。

　　赵岚便朝他笑道：“那你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吧，这儿没别人！”

　　杨文俊这才如释重负，在她不远处坐下了。

　　“师父好像……很怕我的样子。”

　　“公主的名节要紧。”

　　“名节？女子的名节就真的那么重要吗？”赵岚却摇头晃脑，“只是为了嫁一个好夫婿，就得守那么多规矩，不能自由自在。”

　　“若是嫁的好夫婿便是下半生都衣食无忧了。”

　　赵岚见他一本正色，反倒驳斥起来：“即使不嫁人，我的下半生也可以过得衣食无忧啊！若是嫁给了自己不喜欢的人，纵使每日山珍海味也没什么意思！”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徒儿公主身在皇室，就更由不得自己了。”

　　赵岚的心跳忽然乱了，朝他望去，却见他仰望星空。她也顺着抬头，适才她找寻借口都没有仔细看过，今夜不仅赏不了月，也没几颗星星。

　　可就这寥寥几颗星星，却格外得亮。二人再不言语，在同一片夜空之下，沐浴着同样清凉的风，心中想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事。

　　虽说在这里出生长大，赵岚却从未见识过如此静谧清冷的皇宫。在她的印象中，这里总是暖融融的，即使在寒冬腊月，只要进了屋，就会融化一切的寒意。而此刻，虽是春夜，风不刺骨，亦不冻人。她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一切在离她很遥远的地方。那些她熟悉的宫殿楼宇，此刻都显得那些遥远，不为人事烦扰。

　　静，且冷。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听杨文俊问道：“徒儿公主是冷了吗？要不我们回去吧。”她看向他，确认那眼神是关切的，并且是真实的。那种莫名的冷便渐渐被她忘却了，她笑着答道：“我不冷。”话才说完，就打了个喷嚏，真是驳面子。

　　他站起身子走到她跟前，为她挡风，又见她衣衫单薄便催促道：“还是回去吧，夜深露重，小心着凉了。”

　　她也难得如此听话：“师父说的是，徒儿知道了。”

　　她们才起身，就望见下头来了人，不是梨莎，而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展宁。赵岚见了她，竟也有几分惧怕，急忙回头朝杨文俊交代道：“等会儿你什么都不要说，责任推到我身上就好了！”二人一路下来，赵岚快步走到展宁跟前，笑脸相迎：“姑姑怎的亲自来了？”

　　展宁略过她朝杨文俊一瞥，赵岚摇晃着身子将杨文俊挡在后头：“姑姑，是母后想我，唤我过去吗？”

　　“皇后娘娘想着，今日公主诞辰，恐怕一时高兴将宫规全部抛诸脑后了。因而命奴婢送纸过来。”

　　“纸？”赵岚笑得更尴尬了，“宫规我都烂熟于心了，不用再抄的！”

　　“是吗？”

　　赵岚把头点得跟捣蒜似的。

　　展宁轻叹一声，似在自言自语：“这宫门都下钥了吧，该怎么回去呢？”

　　赵岚挠挠头：“叫他们打开吧。”

　　“不妥。”展宁朝她盯紧了，面上却带着笑意，“皇后娘娘说，您还是在凤仪宫外跪一宿吧！”

　　“跪？”赵岚瞠目结舌，“父皇……”

　　“皇上身子不适，莫非公主想要去搅扰？”

　　赵岚连连摇头：“不用了。我跪就是了。”

　　展宁又朝杨文俊望去，赵岚赶忙插嘴：“他今夜巡逻时被我拦下，他也是无可奈何。姑姑您是知道的，他一个小小的侍卫，敢违抗公主的命令吗？”

　　展宁冷冷笑道：“纵使不能违抗，也万万不该由着您胡来！去，领四十板子。”

　　赵岚正要求情，杨文俊却已应了下来。她大为懊悔，还想争辩却见展宁面色不善，她思忖着还是认栽了吧。

　　虽然展宁说的是“跪一宿”，但赵岚跪了不到一个时辰，她就出来问话：“公主可知今日错在了哪里？”

　　赵岚不敢狡辩，瞧她就是比自己更狡猾的老狐狸：“我不该翻越宫墙，偷偷溜到御花园来。”

　　展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却不接话。

　　赵岚咽了口唾沫，补充道：“更不该拉上杨侍卫……与他独处。”

　　“平时里无论公主如何闹，皇后娘娘都不曾动怒，可知今夜为何会施以惩戒？”

　　赵岚寻思着，小心地回答道：“今夜的事若传了出去，会影响我的名节。”

　　展宁颔首：“一个女子，名节比性命更重要。公主自认与杨侍卫清清白白，可是人言可畏，今夜的事若传了出去，那不仅是公主您的名节受损，还会有辱皇室声誉。”

　　赵岚虽不服气，但值皇后气头上，她也不敢造次，只得乖乖点头。

　　“皇后娘娘可以容忍你剪嘉嫔的头发，甚至把西赫皇子推到河里，无论你做什么都可以，唯独要注意自己的言行，爱惜自己的名节。”

　　赵岚继续点头，装傻充愣卖乖扮萌，都是她拿手好戏。展宁见了，也心疼起来：“既然公主诚心悔悟，那也不用跪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赵岚获得赦免，哧溜一下起了身。

　　“还能走动吗？”

　　“无妨！”赵岚毕竟也是个好动的，打小习武，就算功力低也是底子好，“姑姑，那我便回去了。”

　　什么叫乐极生悲？什么叫福祸相倚？赵岚回到羽卿宫后揉着自己的膝盖，却想起挨了四十板子的杨文俊。她真想立刻飞到他身边，看看他的伤势。可如今，听了展宁的训诫，她的心中也犯起了嘀咕：为了保全杨文俊，以后可得乖点了！

　　第二日，她小心翼翼地去了校场，眉眼含笑，心中却如擂鼓。她不敢朝旁边看，生怕发现杨文俊没来。幸而带了妙妙，总算能做些掩饰：“妙妙，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再吃可就飞不动了。”

　　这声音……赵岚猛的抬眼，而杨文俊已走到她跟前。才过了一夜，她却好似挨了好几年，心中转了好多念头，怕他生气不再理她，怕他受罚被调去别处……种种心思在见到他之后，全部落定了。

　　“我还以为，你再不理我了。”她说着，依然心虚得紧。

　　“徒儿公主说的是哪里话，教你习武是皇上的旨意。”

　　赵岚顿感失望，却找不出什么借口，只得恹恹地逗弄起妙妙来：“今日就算了吧，我回去了。”也不敢听他回应，生怕见他如释重负的表情。这么想着，就灰溜溜地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