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长公主传》云白小君

19、第十八节 痛失姐妹

　　可她又是闲不住的，思忖着杨文俊挨了板子休息个三五天总需要，于是掰着手指数着日子，熬到第五天就飞奔去校场，甚至比往常都还提早了一炷香的时间。

　　她虽然来了，却心里没底。五天不见，他会不会以为她已经放弃了呢？哎，都怪那夜贪玩，连累了他一起受罚。她在校场来回踱步，往来的宫人、侍卫都不敢打扰她，好在她要等的那个人来了，无论怎样，他来了就好。

　　“师父！”赵岚已喜形于色，“你来啦！”

　　杨文俊似乎并没有料到会遇见她，低声道：“属下原以为徒儿公主不会再来了。”

　　赵岚一愣，试探道：“那你是希望我来，还是不来呢？”问题才抛出，却特别害怕听到答案，因为她知道杨文俊实诚，不会骗人。

　　“徒儿公主不是想要做女侠吗？那可得每日坚持练功，偷不得懒的。”他垂着头，语气也极为平静，可赵岚听了却觉得这几日的煎熬总算过去了。

　　她还沉浸在回忆里，忽然听到有人急急地冲了进来，原是小环子。见到赵岚忙跪下，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慢慢说！”胤如提醒道。

　　小环子深吸口气，才稳住了心：“十、十四公主，生、生了！”

　　“生？”赵岚恍然大悟，“冰凌！”

　　“公主别急，奴婢跟您去。”胤如扶着她，对梨莎道，“你且留下打点。”她如今是羽卿宫大宫女，梨莎也全听她安排。还未到宫门口，又遇到十六公主赵盈雪和大公主赵华羽。赵华羽一直未婚嫁，在宫中也少与人走动。但赵冰凌生产大事，作为长姐，她也是心急。几人结伴匆匆忙忙地赶到十四公主府时，赵旸和赵勖都在院中陪着林绍了。

　　“岚儿你过来，不要进去添乱！还有盈雪。”赵旸忙将她们二人叫到跟前。

　　赵岚素来胆大，但瞧见满院的人进进出出，端着一盆又一盆血水，这刺鼻的气味和血色让她莫得心慌。赵盈雪死死地掐着她的手，颤声道：“岚儿姐姐，我害怕。”

　　赵冰凌的呼喊声传来，更添焦灼。

　　赵华羽虽未婚配，却站不住了：“我得进去瞧瞧。”

　　“长姐！”赵岚叫住她，“告诉冰凌，我们都守着她，为她和孩子祈福！”

　　赵华羽颔首，进了屋。赵勖见赵岚和赵盈雪两个颤颤巍巍的，便劝道：“你们去后院等吧，一有消息，我会告诉你们的。”

　　赵盈雪正想答应却听赵岚拒绝：“不！我要在这里等着她。”

　　“先去歇着吧，又帮不上忙。”赵旸示意胤如将她们带走。胤如还未开口，便见柳絮从房内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林绍当即拦住她：“冰凌怎么样了？”

　　柳絮像是受了惊吓，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只是流泪：“公主她……流了好多的血，可是就不见孩子出来。秦太医说，胎位不正，是难产！”

　　“快！快！”听见里头赵华羽的呼喝，“冰凌！冰凌！”

　　林绍等不住了，却困在外头不能靠前。

　　“秦太医能有阴阳还魂丹，也一定有办法能救冰凌的。”赵岚不住地安慰自己，听见里头赵冰凌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血腥味却越来越重了。

　　赵盈雪更是粗粗地喘着气：“怎么办，我们能做些什么？”

　　“祈祷，祈祷冰凌顺利生产，渡过难关。”赵岚拉着她的手向上天祈求。

　　又一声凄厉的叫声，不错，那声音不是痛苦，不是坚持，而是绝望。“冰凌！”赵华羽一声叫喊，屋内断断续续传来了哭声。

　　“发生什么了……”赵盈雪仍不敢相信。

　　先出来的是接生婆，瞧这慌张模样，不敢朝众人靠近就跪倒了：“驸马爷饶命！小的无能，没能保住公主！”

　　“那孩子呢！”赵旸追问。

　　“是个死胎。”秦太医从屋里出来，筋疲力尽，几乎站立不住。

　　赵岚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泪目：“死……”

　　赵旸忍住悲痛，对林绍道：“你进去看看她吧。”

　　林绍已经迈不动步子，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冰凌！”赵岚哭着喊着要进去，却被赵旸牢牢拉住：“别哭，她都听得见！别让她难过，别让她不舍。让她毫无牵挂地去吧。”

　　“怎么会不难过？怎么能舍得！”赵岚拼命将他推开，“她是我们的妹妹啊！”

　　“岚儿姐姐……”赵盈雪跟着哭了，将她抱住，“我不敢进去看，我不敢。”

　　“别去。岚儿，别去。”他明白，她受不了这样生离死别的痛苦。

　　赵勖见林绍依旧伫立，转身对他提醒：“你再不去，怕是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屋里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全部出来了，唯有赵华羽还留在赵冰凌身边。林绍木然地一步步走去，耳畔的哭声甚至都那么不真切。

　　原来浓烈的血腥味，不仅仅属于战场。可是这一战，她输了，他也输了。他迟迟不敢入内，直到听见她低声地召唤。“我在这儿。”他抹去泪痕，撞见了推门而出的赵华羽。二人交错走过，未作停留。

　　屋内，赵冰凌躺在榻上，却像是沉在一片血海之中。她正在慢慢消失。无力地朝他伸出手，她的目光永远饱含愧疚：“对不起……”

　　林绍冲到床前，伸手与她紧紧相握：“你已经尽力了。是命运，待我们不公。”

　　“命运？”她惨淡一笑，“它曾经眷顾我，使我昏了头脑，安心地享受着一切。如今它给我当头一棒，倒叫我彻底清醒了。”

　　“别胡思乱想了。”轻抚她的脸颊，浓烈的血腥味几乎使他喘不过气来。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他还是试着安慰她：“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我们还会有孩子，还要相守到老。”

　　看着他痛哭失声，她反而愈发平静：“不要难过，我不过是要先走一步了。我的心中没有恨，只有悔。幸好现在还来得及，你愿意原谅我吗？”

　　林绍深埋着头，哽咽道：“你没有做错什么。”

　　“不，是我不好。”她看着他出神，似要将他的模样牢牢地印刻在心里，“若不是我，你和长姐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对啊！”

　　林绍捧着她双手，可是再炽热的泪也无法温暖她逐渐冰冷的身子了：“不是的，不是的。”

　　“那一年，你在殿试拔得头筹成为新科状元，风姿绰约，神采飞扬。父皇看你一表人才，有意招你为驸马。长姐她，本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沉沉地缓了口气，不顾林绍的反对接着说道：“可是岚儿贪玩，带着我躲在大殿后偷看。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就那么一眼，你就占据了我的心。打从那天起，我睁眼闭眼看到的全是你。岚儿知道了我的心事，不与我商量便告诉了父皇。”

　　“接着父皇赐婚，听到这个消息，我如同在梦里。我想，我一定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了。成婚那日，你兴奋地挑起盖头，看到我时，却难掩惊愕失望。尽管婚后你待我很好，可是我，却已从云端跌入泥里。后来，经人打听才得知你和大姐的事。我也想过与你和离，让你追求幸福。可是长姐不许，而我，又懦弱，又贪婪。以为时日长了，你也会爱上我的。如今看来，还不如早些退出，至少你们能幸福。”

　　“别再说了……”

　　“长姐她这些年来过得不易，我走后，你好好待她，好好弥补这些年的错失吧！”

　　“不！冰凌，我的妻子是你，是你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原来这些年她的心思竟这样重。在他面前，她永远都是温柔体贴的妻子，可转过身去，却可能已泪流满面。他是有多么糊涂，才会让悲剧一幕幕演完？

　　赵冰凌再度凝视着他，轻轻地松了手：“让岚儿进来陪着我吧！”

　　最后一程，她希望在身边的，不是他。这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惩罚？可他无法违背她的心意，只能默默收手，黯然离去。

　　“来生！我不愿再遇见你。”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看到林绍从房内走出，众人齐聚上前。他茫然环顾，找到赵岚：“冰凌想见你。”

　　赵岚已站不住，身侧赵盈雪死死拉着她。胤如上前劝道：“十六公主，让奴婢扶着您吧！”

　　赵盈雪的丫鬟幽梦与胤如一起才将赵盈雪拉开，而失去支撑的赵岚一下跪坐在地，又忙不迭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冲入房内。

　　“岚儿，岚儿！”

　　赵岚已将泪水抹干净，摆着一张笑脸：“没大没小，我可是你姐姐！”

　　赵冰凌见了她，心里也十分欢喜：“你能来，我很高兴。”

　　“你生……”赵岚忙掐话头改口道，“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都会立刻出现！”

　　“有你，真好！从小我就跟着你，今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早早地成婚，和你分离。”

　　赵岚故意伸手在她额头一指：“还不是你见色忘义，非要急着嫁人！”

　　“一切都来不及了。只可惜我没能亲眼看见你像我一样穿上嫁衣，那样子一定美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