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长公主传》云白小君

17、第十六节 成全

　　赵岚朝她看着，忽的连连摇头：“胤如你疯啦！他是我师父，不管掌门认不认，他都是我师父！”

　　胤如有些泄气：“您怎么这么固执呢！”

　　“别再说了！”赵岚交待道，“师父他对我有恩，此生我都要报恩的。”

　　“好吧，既然您无意，那奴婢再不会提及的。”

　　赵岚仍在琢磨她的话，满脑子不可思议，却又隐隐觉得解气。这真是莫名其妙。自从那个秦太医来了，一切都变得莫名其妙了！她愤愤地念着：“莫名其妙！”然后匆匆走开了。

　　胤如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低头又瞧见她绣的花，才不信她真的对杨文俊无意呢！

　　赵岚在屋子里觉得闷得慌，在庭院里走着又是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在挠着她的心，感觉怪怪的。

　　“杨侍卫。”小环子什么都不知道，见了杨文俊忙打招呼。

　　赵岚朝那边一看，才遇见杨文俊望过来的眼神忙别过头去，真是倒霉，偏偏抬头不见低头见。

　　杨文俊却径直向她走来：“公主，属下有事要说。”

　　“说吧。”她干脆背过身。

　　“秦太医她，因阴阳还魂丹落得个家破人亡。她的母亲被杀害，父亲也失踪了。她孤苦无依，只愿入太医院研习医术，治病救人。属下虽不知公主为何对她产生了误会，但依属下对她的了解……”

　　“杨文俊！”她却不听他说完，“你是不是从未真心待我？”

　　“公主何出此言？”

　　她回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他双眼：“我拜你为师，一口一个师父。你呢？却不肯叫我‘徒儿公主’，是将我拜师看成儿戏吗？”

　　从天牢里出来，她对他忽冷忽热的，让他捉摸不定，便同其他人一样唤她“公主”了，都好些天，她也没说什么。他也当她默认，谁知今日竟算起账来！

　　看着他露出愧疚的神色，她不由想起了胤如的话，难道她这一场拜师在他人眼里，都是不算数的吗？是她胡闹惯了，一时新鲜？她不信，偏要问个清楚：“你是不是，从未认同过这一段师徒情义？”

　　杨文俊听她声音发颤，又见她的眼中闪着光，盈盈点点，令他悸动：“属下不过是一介侍卫……”

　　“好，很好！”她故作高声，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一落泪，他自知失言：“公主……”

　　赵岚抹去泪水：“我曾真心实意拜你为师，可你却当成儿戏。杨文俊，你实在让我失望！从今往后，你再不是我师父，你走吧！”

　　“公主！”愈是情急，他愈是语塞，特别是看着她梨花带雨，哭得他心都碎了。

　　“走吧。”她反而冷了下来，“既然你喜欢秦太医，我会替你向父皇求得这门婚事，也算是我对你最后的报恩。此后，你我便两清了。”她说着，快步跑开。

　　只留下他呆呆地凝视着她离去的背影，那一跌一撞，那刺眼的泪水……他一摸脸上，为何也滚烫？似乎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在无声间被撕裂了，一直忐忑的心，变得空荡荡的。

　　把她当作徒弟？在回宫途中被拦截时，他拉着她跪在掌门面前，誓死保护。即使中了一箭，即使什么也看不清，他依然要护她周全。这是做师父的责任吗？还是对她的愧疚呢？

　　因为此身并不分明，沧山派陷入了齐王的局中，他又岂能独善其身？

　　又是因为他，掌门对她下了迷药，险些玷污她清白。却让芝英趁机下毒，使她身亡。他难辞其咎，幸好还有阴阳还魂丹，但心中的愧疚，一丝不减。

　　她对他付出的越多，他越愧疚。她站得那么高，他不敢奢望。不敢奢望成为她的师父，只是这样站在身后默默守护就好。

　　那声“徒儿公主”，总是显得别扭又拗口。唯有同他人一样远远地站定，朝她一拜唤声“公主”，才是合适的距离。

　　只要一想到她身上的伤，他就自责。为了救他，她用残箭抵着脖颈，又用碎瓷片割破手腕。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从小养尊处优，没吃过半点苦头。寻常就是割破了手指也要哭鼻子的，为了他，却要以命相护，不惜与太子翻脸，不惜与众人相抗。

　　不该是这样的。

　　在他心里，她的存在何其珍贵。

　　就像是初识那日的阳光，耀眼不可逼视。她站在阳光里朝他笑着，那一瞬，他似乎听见整个世间的花儿都开了。

　　“公主，您别哭呀！”胤如轻拍她背脊，试图安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赵岚不说，趴在桌上哇哇大哭。

　　梨莎朝殿外痴痴立着的杨文俊瞥了一眼，朝胤如道：“还能为谁？”

　　胤如一声短叹：“杨侍卫他……真的喜欢上秦太医了？”

　　赵岚哭得更凶了。梨莎忙一把将胤如拉开：“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快把门关上，看见他就心烦！”

　　胤如识趣走开，可她观察杨文俊失魂落魄的模样，该是有什么苦衷吧。转念一想，她走到殿外关上门，便朝杨文俊走去。还未走近，他却转身走开了。“哎……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

　　这之后的日子，赵岚闷闷不乐，足不出户。杨文俊不顾风雨，同其他侍卫们一起巡逻守卫。

　　胤如几次想劝，却每每被梨莎拉住，不住摇头：“他们的事，别人管不了。”

　　又过了一些日子，太子大婚。新任太子妃美艳动人，只是赵岚如今低落得很，对她竟也丝毫提不起兴趣。

　　“快，快把这些知了全部捉起来，可吵死人了！”梨莎站在树下指挥着一群宫人干活。这一日日愈发热了，热得人心烦气躁。

　　宫人们都知赵岚心情不好，这不识好歹的知了还扯着嗓子叫个没完，的确讨人厌。可这大热天的，爬上爬下也是苦不堪言。

　　“都利索点！”梨莎手里的扇子片刻不停，脸颊上的汗珠依旧成串滴下，“今年的夏天怎么这么难熬呢！”

　　一个小太监试着与她套近乎：“梨莎姐姐，您在阴凉地儿待着，可别晒着了！”

　　不料梨莎挤着眼睛朝他一瞪：“快去干活！”

　　小太监再不敢与她说话，忙帮忙捉知了去了。大伙儿低声议论，这梨莎被关禁闭后温顺了好一阵子，如今又慢慢露出原形了呢。可她只要朝众人一瞥，大家速速闭口，谁也不敢触她霉头。
　　胤如在殿内伺候赵岚，端着皇帝赏的冰果讨她开心：“这么热的天，吃些冰果是最惬意不过了！”

　　赵岚却意兴阑珊：“冰凌是不是快要生了？”

　　胤如将冰果放在桌上：“大抵就这两日了。公主可是想出宫探望？”

　　赵岚自然挂念赵冰凌，可一想到秦太医伺候着，她又难免有些别扭。

　　胤如看穿她心事，一面给她摇扇，一面劝道：“若公主当真不喜欢那个秦太医，只管跟皇上说了。让她留守太医院也好，逐出宫去也好，还不全听您的！”

　　赵岚却直摇头：“我打算等冰凌生好了孩子，就向父皇求赐婚的圣旨，也算是我对他们的报答了。”

　　胤如有些不快：“赐婚？”

　　“他们毕竟救我性命，我不可以忘恩负义。”

　　胤如听着，长吁短叹，不住摇头：“公主啊，您就是心善！”

　　赵岚这么想着，反而舒心了不少，才吃下一颗果子就听见外头梨莎的声音。“这么热的天，她在外头干什么呢？”

　　“您小憩的时候因为蝉声吵闹睡不安稳，梨莎便着人捕蝉呢！”

　　赵岚走到门口观望，这日头毒辣，晒得人睁不开眼睛。院里众人忙里忙外的，各个大汗淋漓。

　　胤如在旁轻叹：“他们还有树荫可躲。外头……”

　　赵岚不语，转身回殿。

　　胤如忙朝梨莎招招手：“快些进来吧！”

　　晚膳后，胤如拿着新折的芦荟给梨莎涂脸，听她连连夸赞：“真舒服啊！凉丝丝的。”

　　“你呀，都晒黑了不少！”

　　梨莎惊呼：“才这么会儿就黑了？”

　　胤如真真切切地点点头：“不过不用担心，反正你原本也不白。”

　　梨莎哼了一声，转眼朝赵岚看去：“怪不得公主成日躲在屋里。”

　　赵岚笑着笑着，却又垂下头来了。她不想晒太阳，她也晒月亮，不，赏月亮。

　　记得她生辰那日，到了夜里也始终兴奋得很。毕竟是她生辰，若没有干一番惊天动地、毁天灭地的大事，又怎能乖乖入睡呢。等她入了寝殿也不换衣裳，伺候的梨莎已经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公主啊～快睡吧！都已经很晚了。”

　　“你先去睡吧！”赵岚的两眼都还在冒光呢。

　　梨莎只好坐在桌边等她，不多久却睡着了，那耷拉的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一下敲向桌面。

　　赵岚瞧见了只觉得好笑，将她摇醒：“我的好莎莎，你快去睡吧！”

　　梨莎实在熬不住，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半睁着眼走向自己的床榻。赵岚却闲不住，这些日子以来杨文俊教她的那几招到了赵盈雪面前，果真是大大的招摇了一回。她情不自禁又练了起来，只觉得越练越有劲，越练越兴奋。一招一式间，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将来成为一代女侠受万人尊崇的情景，真是想想就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