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关雪燕

4、第4章

　　鸡鸣三声，五更梆响，陆国缓缓睁开双眼。
　　纠缠一夜的倾城容颜又毫无征兆地回到脑中。
　　凝脂雪肤，秋水横波目，空谷余音绕耳，心心念念那一声“墨轩”。
　　再难入眠。
　　陆国心绪难平，索性起身，推窗望破晓天边滚出的鱼肚白。
　　倾城……
　　一载春秋，莫非已忘愚兄。
　　当日别馆小榭的折柳约，倾城挂心否？为何不见一封书信以释缘由。
　　倾城，倾城……
　　旭日东升，陆国着妥衣衫唤来荣锦，“马车一路沾染不少泥泞，可有清洗干净？”
　　荣锦心想，这大人为故友真是费尽苦心，将至家门，先洗其身，后连马车也要清洗干净，以免失礼。他看大人不像是会故友，倒有点拜见岳丈的意思。笑道，“已于昨日吩咐车夫。”
　　“嗯。”
　　“大人，虽是吩咐了车夫，小的起夜时却见清晨独自一人在擦拭马车。大人，清晨确是个勤快之人。”
　　陆国点点头，算是心里记下了。吩咐荣锦备好马车，前往阜南庄。
　　清晨守在马车外，躬身行礼。“大人。”
　　陆国刚欲上马车，却突然回身望向清晨，“清晨，你守在这里，不用跟去了。”
　　清晨微愣，半晌方回过神，抚着半边颊，低低道一声。“是，大人。”
　　荣锦见他这般模样，忙帮着劝一句，“大人，这----”
　　陆国面色带愠，“荣锦，上车！”
　　“是。”荣锦拍拍清晨肩膀，“清晨，勿需想太多。此去阜南庄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等我寻到客栈定即刻来接你。”
　　清晨点头应是，眸间忧愁去了大半。
　　车夫上了车，马鞭一扬，车轮滚滚，扬起路边沙尘，颗颗打进清晨眼中，干涩入心。
　　他俯身轻咳，咳得难以喘息却仍不想收回追寻那蓝色车影的视线。
　　大人，此去阜南庄，愿大人能得偿所愿，愿大人……
　　清晨掏出怀中焐热的宣纸，几行墨字入眼，他不禁嘴角微弯，红唇白齿念君心。
　　愿大人，莫再挂念那故去友人……

　　马车来到阜南庄一处热闹的街头停下，陆国吩咐荣锦下车打探木家公子倾城的消息。
　　一路上他思来想去，再见倾城会是何种情形，倾城是喜是忧，抑或已不记得他这萍水过客。陆国的心越提越高，积到口边，吐成一句句的断语，“啊，木贤弟，愚兄陆墨轩，今日幸路经此地，忆起贤弟居于附近，特来府上拜访……不妥不妥。冒昧来访，木贤弟切莫怪罪。愚兄见贤弟未于殿前应试，心起担忧，故特地前来看望，贤弟可是家中有事耽搁了……”陆国抬扇敲敲前额，思忖间清风入帘，发丝拂颊边，那一双朗星明目含笑浮于眼前，陆国渐渐勾动唇角，温言轻语，“倾城，为何殿前失约，一载数月，两夏匆匆，墨轩甚是想念，特意来看望。倾城……”
　　倾城，你可曾挂念愚兄，倾城……
　　马车外突地想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荣锦猛地掀开车帘，万分焦急，“大人----”
　　“如何？”陆国急问。
　　“大人----”荣锦额上急出汗珠，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木公子，木公子他----”
　　陆国心下一凛，“何以吞吞吐吐，尽快道来。”
　　荣锦垂首一顿，“大人，木公子他很可能已经……修文地下了。”
　　纸扇落地，扇上桃花朵朵入横枝，枝下两人成双影。
　　陆国身坠一侧，瞪大双眸，语不成调，“你……你说……倾……倾城他……”

　　阜南木府，小家院，家丁、婢女共五人。家中主人木全有妻落梅，有儿倾城。半年前一场大火，连带至此做客的倾城姨母及表妹，十命呜呼。
　　府院一夕成灰烬，徒留街边巷尾一片唏嘘。
　　想那冠玉公子木倾城年方十八，生得俏比女儿家，倾城之姿敢比手执净瓶和柳枝的菩萨。逢初一、十五，孝子倾城陪母入寺上香，常有那香帕掩面的姑娘聚在一起，莺声燕语引君望。
　　如今，再是不见那一道风景。
　　唉，红颜皆薄命。
　　老汉哀叹着挑水离去，陆国站在新建起的府宅前，仰目望那翘角飞檐，墨底匾额烫金字书家新家主人，欲敲朱漆铆钉门，然应者再难见那倾城貌。
　　陆兄，你我折柳起誓，来年，与陆兄宝殿之上共夺魁名。
　　陆兄，这清酒味道绝佳，陆兄可愿与倾城小酌一杯。
　　墨轩……
　　陆兄，倾城就此别过，陆兄，一路走好……
　　两行清泪挂愁颜，陆国闭目任悲伤流走全身。
　　倾城，倾城……
　　那熟悉的一幕幕，近在眼前。
　　三月三，绿柳湖畔，桃花映面的仙子回眸展颜。凌云冠，墨发如瀑轻撩面，滢滢绿水衬着那褭褭青衫负手而立。
　　一笑倾城。
　　伤痛难自抑，悲情似漫天飞雪将他淹没。
　　陆墨轩身子一软，倒在满地枯叶中。
　　耳边犹自响着那略带羞怯的一句，“墨轩”。
　　三月桃花无所踪，伤秋时分，徒留黄叶满天。
　　再不见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