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关雪燕

3、第3章

　　快马加鞭，一行人于五天后的傍晚赶到青州。
　　夜间住下，新科状元陆国特命荣锦买来一浴桶，打上热水，洗去一身仆仆风尘。
　　陆国着中衣来到桌前，蘸墨提笔，欲落宣纸时却有了些许停顿。
　　薄唇微抿，眼前浮现那人青丝抚面，回眸倾城的模样。
　　不自觉，起了笑意。
　　倾城，倾城……
　　姑娘 ，在下陆墨轩，今日有幸能在绿柳湖畔与姑娘相识，甚感万幸。可否一探姑娘芳名。
　　啊，在下唐突，仁兄莫怪。
　　冒味相问，仁兄大名可否告知在下。
　　木倾城……
　　月上梢头，窗外树影绰绰，陆国提笔行书，满寄相思。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陆国将此信细心折好，收封。贴心熨了一会，心中念想倾城见到以此为名刺的信笺时会露出的表情。叹笑一声，放下信走向床边。
　　荣锦随立身侧，欲言又止。
　　陆国掀开棉被，随口一句，“荣锦，你歇息去吧！”
　　荣锦踌躇了好一阵终于开口，“大人，小的见那清晨一身脏污，明天若随行前往大人故友府中，恐有不妥。然那清晨一身伤痕累累，去不得混堂。倒不如让他----”荣锦指了指那浴桶。
　　陆国稍顿片刻，“随你意吧，记着，动静小点。”
　　荣锦欢喜领命，快步走回房中唤来清晨，说明事由后，清晨倒有些退缩了，摆手道：“不，不，不用了，荣锦兄，我没关系，不用劳烦，惊扰到大人便不好了。”
　　“大人应允了，且在房中支一屏风，不妨事。”
　　“真的不用，清晨，清晨这样惯了，这样随性，挺好……”
　　“你又说胡话。”荣锦不理会他的抗拒，抓起他胳膊拉往大人房中，“快来，清晨，水凉了便不好了，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
　　“荣锦兄，荣锦兄……”清晨挣脱不开，只得任他拉着前往陆大人房中。
　　门开，清晨慌忙别过脸。
　　刘荣锦自顾去取来屏风遮住浴桶，加了些热水，低声唤清晨。
　　清晨这方才移步入房内，“荣锦兄，我们齐力将这浴桶抬出去，回屋洗，你看可好？”
　　“费那麻烦劲做甚，你休要再推脱，快快脱衣。”
　　“荣锦兄，还是你先……”
　　“我无碍，明日寻一混堂，洗得痛快。清晨，你快快洗，耽误了大人休息可就有罪了，我先出去。”刘荣锦依言退出屋，顺带关了房门。
　　“荣锦兄……”清晨还想说些什么，那厢陆大人开了口，“清晨。”
　　“是，大人。”清晨站在屏风后，一手掩面，心思流转。
　　“勿需有太多顾虑，洗身吧！”
　　清晨垂首敛眸，良久道一句，“是。”
　　除去身上单衣，不忍见一身怵目的伤痕，清晨闭上眼抬腿入浴桶。
　　温水即刻淹没住单薄的身子，清晨坐在浴桶里享受着许久未有过的舒适。
　　水气氤氲，白雾缭绕，清晨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下来。颈挨浴桶边，看那屏上簇簇繁花，层层绿叶中烛光勾勒出的淡淡身影。
　　对面楼里琴声悠悠，曲乐哀婉，流水筝音幽幽淌进清晨心中。
　　清晨抬起手，一笔笔勾勒。
　　大人的眉，剑眉斜飞入云鬓。
　　大人的目，目似朗星敛苍穹。
　　鼻若悬胆，唇似涂脂。
　　墨发束冠，祥云入袍，一朝天子脚下跪，点状受封，居高千里，大人又何需挂念一友人。
　　许是雾气蒸伤了双眼，许是闷热浆住了脑袋，清晨低声唤，“大人，青州已至，大人明日便要去拜访那位故友吗？”
　　翻书声入耳，陆大人不疾不徐地道，“是。”
　　“大人的故友该是和大人一样的文人，今科三甲，定有其名。”
　　陆大人眸光一沉，“他未应试，许是家中有事，耽搁了。”
　　清晨笑颜，入眼云雾，朦胧莫辨。花非花，蝶非蝶，一片红绿一片忧，“清晨也想见见大人的故友，该是位眉目清朗的书生，丰采高雅的公子。”
　　陆大人合上书，半侧目，“清晨，你读过书？”
　　“清晨早年家中宽裕时，倒是去过几年学堂。国字认得多半，却未为清晨换来一顿饱餐。怪道有路人讥，百无一用是书生。想十年寒窗，莘莘学子，如大人这般一举夺魁、成名天下者又有几人。非是那文曲星下凡，实难成愿。”
　　陆大人锁眉凝目，愠道，“清晨，休要油嘴滑舌，我陆墨轩不是个爱听巴结奉承之言的人。你谨记住，日后入了陆府，规矩要一一学起，不可马虎。”
　　“清晨记住了。”
　　“嗯。”陆大人点点头，扯下帐幔，和衣躺下。
　　清晨悄悄起身穿衣，欲离去时，墙上光影微晃。
　　清晨踱步桌前，刚想吹灭油灯。忽见案上有信笺题名木倾城亲启，落款陆国。
　　清晨心起涟漪，侧目望身后帐幔无波无痕。于是大胆拆信，几行墨字映入眼帘，无声阅罢，心头流转千绪，不觉竟渐渐湿了眼眶。
　　泪眼悄相望，帐幔内寂静无声。
　　清晨抽出一张宣纸，捡笔蘸墨，将数行诗抄完后叠好收入怀中，再望一眼粗布帐，吹熄油灯，悄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