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关雪燕

2、第2章

　　无姓，无字，无亲的路边乞儿，名唤清晨。
　　公子摇扇，眉间轻蹙，一句“倒是可惜了”说得众人云山雾罩，公子也不解释，叹息似的接一句，“且先留下吧！日后再做打算。”
　　便是如此，清晨讨了份长久的活计。
　　坐于马车外，清晨咧嘴笑开颜，刚想与身旁车夫攀谈几句，岂料那车夫丢来嫌弃的一眼，清晨识趣地别过脸，闭了嘴不发一言。
　　晌午时分，行至一处大道，荣锦提议先行用膳，以免路经小道时再停车歇息恐有不妥。公子点头应允。
　　大道路旁，车夫将马拴在一棵老树旁，掏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坐在一边慢慢啃。
　　清晨搓着手立在树旁。偷偷向马车内瞧去。
　　兴许会有清风，兴许清风掀帘，兴许……
　　荣锦下了马车，一手托食盒，笑着步向清晨，“清晨，你躲在这里做甚？”
　　清晨面露愧色，低头抬手半掩面。
　　荣锦将手中食盒递于他，“来，天过晌，该是饿了吧！拿着。”
　　清晨感激地望他一眼，“多谢荣锦兄。这一路，给你添了许多麻烦，清晨无以为报。”
　　“说这些客套话做甚，”荣锦拉他在一处干净地坐下，“我也未用食，一同可好？”
　　清晨点点头，“荣锦兄不嫌弃，自当是好。”
　　荣锦咬一口馒头，见他刚想伸手，许是瞧见了自己手中的泥污，又悄悄缩回。拿起筷子，夹着馒头大口吃起来。
　　该是饿极了，没几口一个馒头就下了肚，清晨偷着瞧他一眼，荣锦忙收回目光，余光晾过他夹起了另一个馒头。
　　清晨打起了嗝，窘得急忙放下馒头，背过身去。
　　荣锦倒了一杯水，“来，清晨，慢点吃，不急。”
　　清晨没好意思回头，背着身接过水咕嘟咕嘟几口喝光。
　　清晨放下碗，“让荣锦兄笑话了。”
　　荣锦放声一笑，“清晨，你不必如此拘礼，以后我们就算是一家人了，一同服侍大人。清晨，等晚些时候找家客栈给你洗洗，换身衣裳。噢，对了……”荣锦走向马车后，不多会，拿出件长袍步回清晨身边，“看我糊涂的。这一路，你坐在马车外，受冻了吧！这秋凉天不比夏时，可别染了风寒。这件长袍是我平日所穿，虽不值钱倒也干净，清晨，你且穿上避避寒。”
　　清晨忙推辞道，“万不可。清晨一身泥污，恐弄脏了荣锦兄的长袍，还请收回。”
　　“清晨，你当我刘华如此浅薄，竟看重一件衣物？”
　　“清晨并非此意。荣锦兄好意清晨心领，若是这样，倒不如等夜间洗过再来换，清晨也好----”
　　长袍向天扬，风落数片枯叶，翩翩飞于清晨身前。愣怔间，单衣已加身。
　　荣锦替他穿好长袍，腰间系一带，扯扯衣摆，“嗯，如此甚好。马车还不知要驶多久，清晨再受累坚持一会了。”
　　清晨眼里有了湿意，“荣锦兄，清晨乃一小乞儿，荣锦兄何需如此。”
　　长久的冷漠，长久的白眼，长久的欺凌，让清晨已忘记世间还有些许温情。
　　有些人，可称之为人。
　　荣锦拍拍他肩膀，“清晨，我说过了，从今后我们共侍一主，互相照顾些才好。”
　　清晨点点头，“荣锦兄，大人，大人欲往何处，为何脚程如此匆匆。”
　　刘荣锦拉他坐下，边用食边道，“从今后你就算是陆府的人了，大人一些事是该让你知晓知晓。我们大人姓陆，前阵科举蟾宫折桂的是哪位，清晨可有耳闻。”
　　清晨思忖片刻，“听街边巷尾闲谈倒也知道些，一甲头名者乃江南苏州的陆公子……”清晨猛地起身，瞪大眼望向马车，“莫非，莫非……”
　　“清晨，没错，我们陆大人就是今科状元，官拜中书侍郎。清晨，大人是位良官，此后跟随大人，悉心做事，总有出头之日。”
　　清晨淡笑，“清晨不求出头，但有一日两餐温饱，足矣，足矣。”
　　“荣锦兄，大人这是欲往何方。”
　　“青州。”
　　清晨心中一滞，“青州？”
　　“大人此次出京，乃是回乡省亲。归朝途中，大人突然想起去年曾遇一青州友人，故前去探望一番。”
　　清晨垂首，抬手抚面，“友人……”
　　“荣锦----”
　　马车中传来沉稳的男声，刘荣锦招呼一声，收了食盒。嘱咐清晨几句便回马车之上。
　　清晨与车夫坐在马车外，车轮滚滚，轧过满地枯叶，疾驰向远方。
　　夜间，寻到一客店，要了两间房，陆大人随店小二带路，先行步上台阶，缓步往房间走去。
　　刘荣锦与清晨各背了一大包行李往客房走去，车夫将马牵往后院喂草料。
　　刘荣锦热心打来一盆水，招呼清晨，“快来洗洗，这里没有浴桶，你将就着擦擦身吧！等进了青州城，放慢脚步后，我带你去混堂，包你搓下一层皮。哈哈……”
　　清晨笑不出来，脸色微青，揪着衣领后退两步。
　　“你怎么了，清晨？”
　　“荣锦兄，有劳你费心，清晨这模样，入不得混堂。”
　　刘荣锦自觉失言，忙岔开话题，“来，清晨，我帮你沐发。”
　　清晨露齿一笑，刘荣锦竟有一刹的失神。
　　三月粉桃的唇瓣，白玉齿映着那一抹红，竟掩去几分他脸上疤痕的丑陋。
　　刘荣锦想，依清晨脸上疤痕的颜色来看，倒不会太久远。
　　他到底遇了什么事，竟伤成这般模样。
　　好端端的一张脸，唉！
　　沐发后，清晨端水去了后院，借着月光悄悄解衣擦身。
　　一抬眸，大人房内烛光冉冉，一抹黑影立于窗前。
　　大人，为何此时还不安寝？
　　大人，此去青州，路途遥遥，一位故人，何足挂心？
　　大人，清晨一介乞儿，感大人收留之恩，愿为府内一打杂小厮，终身为奴。望大人前程似锦，平步青云……
　　枯叶满天，簌簌飞落，窗纸透薄，隔断山水。
　　恍然间，一梦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