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龙假凤》明月曌照

5、杜家庄劫

　　老丈抱起昏迷的孩子，放到棚子里简陋的床上。
　　刚刚还是神仙一般的两人，离去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这会儿就剩一个孩子了，还是如此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前面一定发生了什么厉害事情，但老丈也不敢出去查探。看着离而复返的孩子，老丈心思沉重。
　　李明一直昏迷不醒，蜷缩成一团，身体忽冷忽热，却也不是发烧。老丈一时也是束手无策。
　　“全部杀掉！”一声厉喝。
　　李明一个哆嗦睁开了眼。
　　身周一片昏暗，只有眼前有星星点点的光透进来。这不是桃花谷，这是哪里？
　　“腾儿，呆在里面，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一个轻柔的声音在外面说到。
　　这是哪里？自己好像是在一个藤筐下？
　　声嘶力竭的哭喊声、耻笑声、喝骂声、马嘶声、猛兽嘶吼声，交织成一片杂乱，透过缝隙，在耳边轰鸣。
　　突然一片刺眼的白光罩在筐子外面，有人揭了帘子进来了。
　　这是帐篷！
　　一个长相狰狞的汉子，一道丑陋的刀疤从头发贯穿脸面停在下巴处。女人急匆匆的收拾了财物，刚打包系在肩上，准备溜出帐篷，便与进来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想跑！”汉子呲笑一声，露出一颗金牙，一把揪住女子，一个巴掌罩脸兜下，上手便撕衣服。
　　女子挣扎中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小刀，奋力挥了出去。一抹鲜血飞溅在筐子上，李明一阵发抖。
　　“找死，你个贱人！”那汉子满脸是血，抓起刀子对着女子后背就是一番捅刺。
　　“死了也要曰死你！哈哈哈！”那男人狰狞的狂笑着。
　　男子身下的女人一耸一耸，鲜血从女人衣服里渗出来，一汪红色越来越大，漫过地上的沟壑，流到了筐子底下。
　　女人头发散乱，一脸血污，睁着的双眼，正对着筐子，光泽渐渐退去。
　　李明手脚发木，身体僵成一块石头，深坠冰孔。
　　周围突然一片寂静。外面的声音瞬间消失干净。李明站在血泊里。女人的尸体爬在面前地上，瞪着那双死去的眼睛，行凶的男子不见了踪影。
　　突然那死去的女人嘴角一弯，对着李明一脸凄然的笑。
　　“啊--------”李明一声惨叫，摔在地上。
　　外面日光强盛。
　　李明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从棚子里摇晃着出来。老丈被李明的一声惨叫惊得正要进棚子。
　　“孩子你醒了？没事吧！”养蜂老丈问到。
　　“大叔！”李明有些虚弱：“没事，刚做了个噩梦！”
　　“没事就好，来，先坐下！”老丈将李明扶到床边。又倒了一杯水。
　　李明轻酌了几口，神色渐明。
　　“大叔，我--”
　　“不急！肚子饿不，叔刚熬了些粥，你先吃点！”老丈说完，出去端了碗粥进来。
　　“多谢叔！”
　　“孩子，发生什么事了，你昏迷已经两天了。叔快吓坏了。”老农见他喝完了粥，这才说到。
　　“两天了？”李明愣神了片刻，才又说到：“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那天回去，刚出了
　　前面石洞，姐姐就神色凝重戒备。催我回到叔这里，不能出去，除非她来接我！”
　　“就这？那孩子你那天失魂落魄，老丈我以为-”
　　“嗯，就这，我那天是自己吓自己。”老丈话说了一半，李明就打断到。
　　“哦！既然那位姑娘如此嘱咐，那小公子你就先在老丈这里待几天。她不让你出去，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她说会来接你，一定会来接你。”老丈见他不想多说，便不再追问，安慰道。
　　“嗯，多谢叔，给您添麻烦了！”
　　“怎么会呢，我一个糟老头子，孤家寡人，到处流浪。你住在这里，叔我也正好有个伴！只是这里粗茶淡饭，委屈小公子些日子了！”
　　两人不再客气。
　　老丈突然有了个小伙伴，每日日子过得也飞快！只要李明愿意，老丈念念叨叨，认真详细地给李明讲解如何养蜂，如何采蜜，如何分辨花蜜。李明聪明又心细，很快能给老丈搭把手。几天下来，老丈每日除了给李明讲解些疑难点，或者讲些这些年来走南闯北养蜂的经历，其余琐事全被李明担当了去。只把老丈开心的合不拢嘴。此外心里不由得对自己这些年来的形单影只有些遗憾，要是自己有个这么大的儿子该多好。心里倒也对那陈姑娘来接李明的事不由生出些些的不期盼来。
　　这么过了七八日。
　　李明白日里虽然不做声色，心里却是越发焦灼。
　　姐姐到底出什么事了？虽然认识不多些日子，但是陈姑娘的人品李明绝对信任！她绝不会无故丢下自己！她要么有极其紧要的事情暂时离开这里了，要么就是受了重伤来不了，也可能...也可能死了？不会的！李明立马止住了这个念头。姐姐功夫那么高，没有自己这个累赘掣肘，打不赢，至少能脱得了身吧。而且...而且这里是杜家庄，虽然认识不久，但是杜庄主和云娘功夫也不低。可是，如果姐姐受伤来不了，也一定会安排庄里的人来接自己呀。难道杜家庄没人了？大家都离开这里了？发生什么事能让大家都弃庄而去？而且那天恩公如此警惕戒备，来人一定很棘手。姐姐那天让他不要出去，除非她来接走自己。说明不管发生哪种事情，自己一个人出去，有死无生！
　　不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已经过了十来天了。就算有敌人，应该也不在了。不行，他得马上出去一趟。如此一想，李明一刻也待不住了。不过他得谨慎小心，绝不能连累老丈。
　　这天天光微亮，李明换了身老丈的旧衣服，背了个破筐子，拿了一把小锄头出了石洞，一路下山而去。
　　远远的望见杜家庄的时候，李明就察觉出异常。平日里在这个地方刚好可以看见顾家庄的大门和门口的几棵大桃树，今天竟然什么都看不见。李明强忍住冲动，拿个小锄头四处采采野菜，余光四处查探一番，发现确实没有外人。立马收起装模作样，飞奔向秀云庄。
　　到得杜家庄前，李明直如五雷轰顶，瘫坐地上。
　　这还是杜家庄么！
　　眼前是一片火烧后的黑漆漆的废墟！曾经的大门，曾经的桃花树，曾经超脱出尘、仙人居所一般的所在，都似乎只是李明臆想出来的一般。
　　“姐姐！姐姐！陈子舒！”李明站在废墟中，喊得声嘶力竭，“杜庄主！云儿姐姐！”
　　没有人应答。
　　李明又是一通翻找。
　　“啊！”李明一声惨叫。焦尸！灰烬中堆着一堆黑色的骷髅架！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八个！
　　八个骷髅头！李明强撑着一口气数着骷颅头！撇开自己不算，杜家庄有十个人！有两人逃出去了！姐姐的功夫最高，逃生的可能性最大！剩下一个是谁？杜庄主？云儿姐姐？
　　杜庄主和云儿姐姐必定有一人身殒于此。还有另外那七个无辜的生命，几天前还在一起嬉闹，今日竟已经天人永隔，做了这冤死鬼、灰下土。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下手如此狠毒，什么样的仇怨让这些人如此斩尽杀绝？
　　五月的风，温暖宜人。李明的心里却汪了一口寒潭，直冻的五脏肺腑一片磕人的冰渣子。心里是死灰一般的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他究竟做了什么孽，得罪了哪位神仙祖宗，这辈子就应该永远做个躲避在阴沟罅隙中捡拾残羹剩饭的乞丐么？难不成他李明这辈子竟然就配不上这么一丁点的人世的光阴么？可自己一无所长，危机不能自保；受人之恩，也不能提供援手！如此跟那乞食的家畜又有什么分别？这样换个地方做乞丐苟活的一生又有什么意义？
　　姐姐活着就好！不来接他也罢!这些日子就当做梦一场吧！
　　既然自己命贱如此，那事情再坏也不过如此了！可是自己分明已经嗅到了人间的空气，沐浴了人间的阳光。那短暂的光阴如此温暖，让人沉迷。过去的生活我再也不要回去，李明心里一个声音大声地控诉着。
　　那这条地狱通往人间的路，就算是妖魔鬼怪横行、荆棘遍布，他也要走出去！
　　李明在废墟中待坐许久，此时要是有人能看到他的脸色，一定会吓得魂飞魄散。这不是一个孩子，这是一个从无间地狱中逃出来的凶鬼！绝望又嗜血！
　　许久许久，李明站起身来。查探了一番庄子，将能用的东西都拣了出来。然后用小锄头在庄子的废墟上挖了很久很久，挖出一个大坑来。李明小心翼翼地将八具尸骨整整齐齐地放成一排，盖上土，最后堆出一个小土包。找了一块木头，写上‘杜家庄八位恩人之墓’，立在了土包前。
　　这个土包的位置是平日里是院子里桃花飞落最多的所在，今日桃花不在，桃树也只剩了烧的黑漆漆的半茬子。
　　那日陈姑娘飞指轻弹，桃花轻舞；那日杜庄主手摘桃花一瓣，插于云娘鬓角，憨笑颜开；那日小周来送新作的衣裳，活泼顽皮；那日孙叔做的槐花糕，清甜软糯；那日众人......
　　李明在墓前磕了八个响头。站起身，抹掉眼角一颗泪珠，转身大踏步向山上行去。
　　老丈一早醒来，就发现李明不见了踪影。想着可能去山上玩耍一番，到饭点自会回来。可是日头在穹顶上划过了一半，也没见这孩子的影子，心中不由焦急万分。心中不由猜想，难不成陈姑娘偷偷摸摸就把李明接走了？后来发现箱子边上的破筐子和小锄头不见了，还有自己的一身破衣服也失踪了，李明自己的衣服却整整齐齐的放在一棵桃树上，这才放下心来。这孩子上山去了。
　　日头从东边划到西边，还是不见孩子回来。老丈不由得又忐忑起来。这孩子不会在山上遇到麻烦了吧。老丈正在那里思前虑后，就见李明背着筐子，提着小锄头从桃林中回来了。不是上山的方向，这是下山的路。
　　“孩子，这是去哪了，叔还以为你上山遇到麻烦了呢！”老丈赶紧上去一番察看问叨。
　　“没事，叔，我下山了一趟。准备采些野菜，可是没找到！”李明说到。
　　“没事，想吃哪种野菜，完了叔给你采去。饿不，赶紧吃点东西。”老丈安慰到。相处这些时日，老丈对这孩子是打心眼里喜欢，简直是当自己儿子了。
　　这趟山下回来，李明明显有些地方不一样了。少年的青涩稚气退去了，一身沉稳，心思也变得更加深沉起来，喜怒不辨。那位神仙姑娘怕是遭遇不测了。老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这孩子不说，他也装作不知。难过归难过，可老丈心里有个地方却也有些如释重负。
　　两人都心知肚明，日子却照常过。这样也好。有些事注定得自己一个人背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