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龙假凤》明月曌照

4、风雨归途二

　　两人一骑，日夜兼程。虽是疲惫，但见路边草长莺飞，牛羊满山坡，近山碧，远山黛，浮云掠望，一路疾驰，爽风烈烈，心胸为之舒畅，眼界愈发辽远，思绪豁然开阔，男孩又惊又喜，竟不知世上有如此神仙美境。
　　孩子心性跳脱，一路叽叽喳喳。
　　“姐姐！这夜空像个秀满宝石的帽子!”男孩高兴的比划着，假装将帽子戴在头上，眼里星光闪闪，在这黑夜里尤为明亮。
　　“姐姐！这天空蓝天白云好近啊！”男孩伸着手，如魔怔了一般，伸手一抓，似乎有一团白云已在手中，吹了吹，散在风光里。
　　“姐姐！这草原绿油油一片，像看不见尽头的锦缎！又滑又亮！”男孩兴奋的划着双手，细细地体会着划手而过的温柔。
　　“姐姐！快看！这里有条大河！天！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的水啊！燕城的沙井就跟天上银河中的一颗颗星星了！”
　　“哇哦，姐姐！好多的树啊！空气好新鲜哪！燕城的空气里都是沙子的味道！”
　　“这边的房子好漂亮呀！”
　　哼！小东西！这算什么，到了京都让你见识这世上的鬼斧神工、神仙美人！女子嘴角上扬。

　　“吁----”那女子拽住缰绳，在一片山岗上停住马，两人一马笼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轻纱。
　　苍山暮远，残阳如血。
　　“今夜就在此歇息，再过两日就可抵达京都了！”女子将男孩抱了下来，栓了马。
　　“你在这歇息，我去去就回！”说完，那女子已经闪入林中不见了踪影。
　　数日来一直在赶路，停歇不会超过一个时辰。男孩靠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累的直喘气，终于可以休息一回了。
　　数日前，在荒漠小镇，自己仍在风餐露宿，被众人避之如瘟疫。然后自己冒天下之大不韪救了一个一面之缘的刺客，这刺客还火烧将军府、刺杀朝廷命官，被全城通缉。接着刺客又冒险闯医馆救了自己一命，现在自己还跟着刺客离开燕城，一路东行，将去往一个自己全然不知的地方。回想起来，这短短十几日，竟如梦境一般。按理说，自己应该会惶恐不安才比较符合常人表现。可事实上男孩心里全是新鲜的喜悦，强烈如窒息的肺腑中透进一缕空气，或如昏昏不明的双眼重见光明。这种刺激、期待让男孩跃跃欲试。
　　不过片刻，“咚”一只野兔掉在身边，男孩被吓了一跳。那女子又是一声轻，问到：“那边坡上有条小溪，会料理兔子么？”
　　“没问题，交给我！”男孩兴奋的提着兔子，接过女子手中的小刀，跑跳着三两下往溪边去了。
　　收拾完兔子，回来时，女子已经生起了一堆明旺的柴火，边上铺了两个草床。
　　看着女子麻利的将兔子串上树枝，拣了新鲜的香草抹在兔子里面，又从腰包里翻出小袋咸盐撒在上面，然后插在火上翻烤，一系列动作流畅至极，一看就是经常风餐露宿的主。
　　火将四月的夜烘烤的暖气融融，树杈上的兔肉冒着热气，油脂滋滋地滴在火上。男孩的肚子嘟噜噜直响，抬头见那公子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看，他清晰地听到了女子憋在胸腔里的笑声。男孩有些尴尬，所幸破罐子破摔，眼睛闪闪发光地盯着烤的香气四溢的兔肉。只等女子说声‘熟了’就上去狼吞虎咽一番。
　　“哈！小馋猫！”女子笑道。
　　烤肉的香味像一只猫爪子挠的男孩心痒痒的，一盏茶的时间被煎熬成了时年久月。男子一声‘呐，好了！’将男孩呆若木鸡的大脑瞬间拉回正轨。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难不成还要我喂给你！”女子视线扫了眼兔肉，对男孩说到。
　　“嗯！”男孩克制着心里的激动，掰扯了一条灿黄的后腿小心翼翼地递给男女子说到：“姐姐！”
　　“嗯，孺子可教！”女子满意的细细品味起来。
　　一边的男孩撕了条前腿，风卷残云一般，嘴里喃喃有词：“原来兔肉是这个味道，太好吃了！姐姐你手艺可真好！将来谁娶了你，那真是祖上积德了！”
　　“......”那女子听的手艺不错，一脸灿笑，再听得后半句，一顿差点咽住，将剩余的兔子肉往男孩手中一递，说到：“吃吧你，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我吃饱了。你慢慢吃，要细嚼慢咽！”
　　吃饱喝足，男孩和女子隔着篝火躺在草垫上，身心舒畅。这是他这辈子过得最幸福的一天了。
　　女子闭眼躺着，安静地思考着什么。
　　男孩隔着燃烧旺盛的火苗，盯着男子看了好一会儿。
　　她到底是什么人？杀手？还是复仇？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她叫什么名字？她看起来十七八岁？她长得可真好看啊！男孩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睫毛真长啊，就像...就像一把疏密相间的羽扇，在眼下投射出了一片阴影。整个人莫名散发着一种冷淡、嗜血又强烈的吸引力。
　　男孩的思绪乘着筋斗云飞出去有十万八千里。
　　“你在看什么？”女子倏然睁眼，斜斜地看着男孩。
　　“哦...我还不知道姐姐名字！”男孩莫名心惊肉跳一番，紧接着又说到：“姐姐不方便可以不说！”
　　那女子闭上眼沉默不语，过了不知道多久，男孩都以为她睡着了。
　　“我叫--”女子刚吐了两个字，一个翻身就扑了过来，顺手一挥，火苗瞬间熄灭，剩下一堆火星晦暗不明。
　　“姐姐-”男孩一惊，刚开了口，男子一手捂住了他的口。
　　“不要说话！”女子在耳边低低地说道，然后卷起男孩两下隐没在树丛中。
　　寂静的山林突然想起细嗦的声响，燃着火星的地方陡然出现了两个黑影，互相打了个手势又分开消失了。
　　“我们走！”女子搂住男孩，两人以极快地速度开始狂奔。
　　“姐姐，他们--”
　　“死士！屏住呼吸，别泄劲！”
　　“咻--”利器破空的声音，接着冷兵器的厉风已到后背。女子掩着男孩一个躺滚，顺手一剑拍飞暗器。
　　“藏好，别动！”
　　女子将剑身堪堪使成一个光圈才将几只暗器打飞，借势向远处奔了出去。立刻有几个黑影围了上去。
　　女子与几名杀手缠斗得一片刀光剑影，男孩看得是惊心动魄。眼见得对方人多势众，耗不过多久那女子就会体力不济落得惨死下场，男孩急的心念电转。
　　几名杀手正在全力缠斗灰衣女子，突然身后传来暗器破空之声。两名杀手急转身抵挡，灰衣女子借机一把暗器撒出，杀手腹背受敌，女子顺势掠出，使剑左挑右刺卸了一名杀手臂膊，刺了另一名杀手侧肋一剑，飞起身子将两名杀手踹飞，借力跳出包围圈。
　　男孩一把石子扔出去后，将平日练出来的逃命速度超常发挥才拣得一命。躲在树后惊惧交加，冷汗连连。伤了两名杀手，女子压力顿减，立刻变被动为主动，招招必杀，招招带着暗器。转瞬间死伤了两名杀手。剩下两名杀手尚在缠斗。灰衣女子刚松的一口气，一声孩子的惊叫从身后树丛传来，急转身飞掠出去。身后杀手瞬间杀招暗器跟随而至。女子回身抵挡，速度不减掠向男孩。男孩惊叫声中被扔了出来，女子刚接住孩子，一枚暗器也跟着过来。女子将孩子往开一拽，暗标已经飞入了自己右肋，女子一声闷哼，剑招不变，一剑挑了独臂杀手的咽喉，鲜血喷射而出。
　　女子回身将男孩护在身后，杀招连出，又结果了一名死士。剩一名死士，转身欲逃，一把暗器飞出，女子连番腾挪躲过，一剑飞了出去，将死士定在树上。
　　确定几名刺客都已伏诛，女子一口血喷了出来，颓然倒地。
　　“姐姐！”男孩慌忙抱住男子。
　　“没事，暗器无毒！你扶我去树下！”女子身侧衣服一片鲜血淋漓，连喘了几口气，硬撑着靠树干坐下。
　　“你去生堆火来！”女子声音虚浮微弱。男孩不敢耽误，速速砍了柴火支起火堆。
　　见女子伤在肋部，男孩犹豫了下，转过身去。
　　女子脱了半边衣服，将刀子在火上一过，咬了牙将肋边暗镖起了出来，鲜血值涌，伤的不算太重。女子呼了口气。额上汗珠直下，眼角眉梢在篝火掩映下浸出一片氤氲。
　　“去找马，距离此地东南几十公里有片山，去山谷那里，有个庄--子--找--找--”女子气若游丝，话未说完人已经晕了过去，呼吸浅的几不可闻。
　　“姐姐！姐姐！姐姐！”男孩恐惧至极，心跳有一瞬几乎停滞了。他一手抚着额头，喉咙发紧，眼泪夺眶而出。
　　“我不会让你死的！”男孩一摸眼泪，再睁眼已是清明又冷静。他快速跑去牵来马，又去刺客身上搜索一番，摸到一把短刀，又解了腰带。使尽全身力气将女子扶上马背，自己骑在前面，用腰带将女子绑在背上，快速驱动马向东南而去。
　　这个不曾离开过燕城，混迹在燕城最底层，每天与饥饿抗争，每天在街巷逃命奔跑的男孩，他也不会骑马，他只是一个小乞丐哪。可是命运刚刚眷顾了他，照拂着他离开燕城。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没有捂暖，就要冷的结冰了。男孩满腔的悲愤一步跨出，结束了他的少年生涯，支持着他策马狂奔。
　　“姐姐!你不要死！请你一定要坚持住！诸天神佛，请你们护佑她，让她活下来！我愿意献出我的所有！”在破庙里寄居几年不曾拜过神佛的李明，此刻虔诚地希望有人能回应他的奉献。
　　一夜疾驰，黎明时分，远处渐渐浮现出一片山影。
　　“恩公！坚持住！我们到山谷了！”李明欣喜若狂，快马加鞭，一路冲进山谷。稍作停顿，眼见得坡上有片房屋隐现，便掠马而上。但见马刚走几步，一个趔趄，翻了过去。李明和女子一起摔下了马，昏死了过去。
　　李明再次清醒过来已是黄昏。金色的阳光斜斜地从窗户射进来，一片安宁。李明恍惚片刻，立马翻了起来。
　　“姐姐！”李明大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