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龙假凤》明月曌照

6、人假情真

　　唯一的不同是，李明大部分时间不在桃林，而是在山上。每次返回，多多少少会带点野味。
　　李明循着记忆，将陈公子带他走过的路，反反复复走了多遍。
　　“读书往小了说可以认字、经商，往大了说可以通晓古今，入朝拜相，引万物之灵，拨天下之轮，远达千古之后。”
　　“我希望你能文武双全。纷乱中有功夫傍身，逢凶化吉；和平时有智慧可依，左右逢源！不过自己的路还是要自己走！”
　　李明的脑海里时不时跳出陈姑娘说过的这两句话。
　　文武双全？怎么个全法？现在的自己别说双全了，就是一个都无法实现。可文武不全，又如何才能从地狱中杀出一条路来呢？
　　那老丈眼看着桃花落尽，计划着搬去别处。可试探着问了两次，这孩子并没有离开这里的想法。那陈公子遭了不测，难不成这孩子打算当个野人么。可是让他丢下这个孩子，自己又心有不忍。纠结万分，最后一跺脚，不走了，以后就这里定居了！左右自己也是一个人，流浪了这多半辈子，总是要找个落脚的地方。于是，这一老一少便在这桃林定居下来。
　　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花落缔结，树叶绿了又黄，飞雪连天，转眼已是冰雪消融。
　　李明年轻人好动，大半年来多数时间耗在山里，实实在在地混成了一个山猫子，每日里爬山上树，一身飞檐走壁的敏捷，成了山里飞禽走兽的噩梦。
　　有一日他又到了上次夜宿的地方。想起夜宿听到的瀑布声，李明便循声寻了过去。
　　古树参天，横生的枝丫扫着脸颊。地上的灌木密集，又尖又刺。别人是望山跑断腿，他是听声要条命。明明不远，穿过这片原始植被却耗费了有一个时辰。衣服被挂的条缕分析，胳膊腿脸无一处完好，血印子遍布。
　　拨开一处灌木丛，刚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一不留神就一脚踏空了出去。得益于多少年来偷食逃命练的一身机敏，李明一手抓住灌木丛，一个用力转身，险险的收住身子。风携着水汽在轰鸣声中铺了一脸。李明抹了脸上水汽，睁开眼，瞬间惊住了！
　　一条巨大的瀑布挂在对面的高耸的险山上。
　　李明正站在一处断崖边上。脚下水汽氤氲，日头从天上打下来，一条波动的彩虹挂在半空。
　　崖下是一片平缓的谷底，覆盖着厚厚的树木。
　　李明思量一番，顺着崖边下到了谷底。
　　谷底树木巨大，但不密集。瀑布的水流在谷底伸出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水势平缓。沿着水流，循着瀑布声，李明一路来到了潭边。
　　潭水清澈寒凉，水中有透明的游鱼聚集在远离瀑布冲击的潭边。
　　那鱼儿成精了似的，极是难捉，吃起来却鲜嫩爽滑。卖上一条够老少二人吃上一月的米。
　　一老一少在山里虽然清贫，但是餐桌上的野味几不曾断过，经常有剩余的，老少下山换些日常用度回来。
　　有次下山，见到了村里的教书先生，李明一直惦记着陈子舒说的‘文武双全’，好言软语加一条寒潭鱼，换的先生‘可以免费听学’的许诺。
　　这教书先生是个贪嘴之人，一条寒潭鱼吃的他是心花怒放，天天是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李明。一顿鲜嫩鱼肉下肚，那是无话不说，无事不允。几来几往，李明在教书先生这里也算混的可以登堂入室了。
　　教书先生发现这孩子虽然基础差，但是头脑聪明，又肯吃苦。刚开始是十天半月来借阅一次书，后来七八天一次，再后来三五天就来换书。初时教书先生担心他囫囵吞枣，后来见他每次来都会将不明处细细请教一番，由易及难，进步可以说是神速。对李明是越发喜爱，恨不得倾囊相授，连他那宝贝书箱也彻底开放了。李明随时可以自行借阅。
　　杜家庄大火后，李明三不五时去废墟。每次经过有花放一束花，没花摘把青草也会放在墓碑前。后来是桃花谷的桃子，龙脊山中的各种野果。那简陋的墓碑前倒从不曾空过。
　　李明眼见得各人魂归废墟，自己束手无策。又绝了再见陈公子的心。山中日月与那老丈过得也是平静安然。只是心心念念的‘文武双全’，在自己一番胡乱冲撞下反倒慢慢清晰了起来。便是一番心思全都扑腾上去了。
　　李明是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还能再见到杜先生。
　　那日他从山下回来，买了一小袋糖果。路过杜家庄的废墟，想着去放上几颗。
　　远远就看见那废墟墓碑那立着两个影子，一男一女。李明心中诧异。刚准备隐起身形，就见那俩男女转过身来。
　　杜庄主和云儿姐姐！！！
　　不是做梦！片刻的呆若木鸡后，转瞬一种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
　　杜庄主和云儿姑娘也看见了李明。两人对李明招了招手。
　　“杜先生，云儿姐姐！”李明心中翻腾，喜极而泣。
　　“好小子，吃了窜天猴了这是，再过两年要超过我了！”杜方若说到：“这是你善的后？难为你了。我和云娘来接你。”
　　“陈姑娘--”李明开了口又迟疑到。
　　“陈姑娘？哈哈，子舒骗的人家好苦呀！”云姑娘一听笑道。
　　几人去桃花谷老丈去小聚片刻，聊些客气话。杜方若给老丈放了些银两，几人才收拾东西上路。
　　这一年来，李明心心念念地要‘文武双全’，每日里勤勤恳恳，不敢有丝毫懈怠。与老王叔相依为命，情同父子。生活安宁，心绪平和。
　　可自从见到杜先生和云娘夫妇，李明的心一直上下扑通，心绪起伏。
　　听到杜先生说奉陈姑娘之命来带自己回京都时，李明是毫不犹豫就应了声‘好’。
　　一路上，美食美景让人身心俱爽。各色风土人情，应接不暇。
　　不过一天，几人已回到京郊的‘修云庄’。
　　庄子不大，屋子七八间，仆人五六个。简单又整洁。
　　几人风尘仆仆，一番收拾。下人准备饭菜。李明在院子里各处闲看。
　　就听的门‘吱呀’一声，一个身影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吊着清亮的嗓音喊到：“方若！云娘-”
　　这话说了一半，就见到院中回首愣住的李明。
　　李明只见那人眉目生的与那陈姑娘分明一般。但那人身高八尺有余，身材修长，五官齐整利落，眉目犀利，透着股摄人心魄的要命劲儿。这这分明是一个男子。
　　“这一定是陈姑娘的兄长了”李明心道：“一家人都生的这么好看！”
　　想到这，李明立刻支直了身子，眼神清澈，不卑不亢地准备打个招呼。
　　就见杜方若从房里出来，喊了声‘子舒’。这一声‘子舒’直惊的李明一个趔趄。
　　李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地放在心上的人，一年没见，竟然成了个男子！这一定是做梦！
　　李明闭了眼睛，又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才睁开眼。仍然是男子！可是燕城他他分明是女子啊，体态，声音，无处不是。而且自己还叫了那么久的姐姐，他也没有意见啊！
　　李明一傻一愣，心跳如鼓。惊喜又苦涩，晕晕乎乎。
　　陈公子自进门就见李明转首傻站在那里，脸色红白交替，眼泪汪在眼眶中，胸膛起起伏伏，一言不吭。
　　“吆，这又傻了？每次见面都这样，难不成我自带定身咒？哈哈哈”那陈公子很快嬉皮笑脸的踱了过来。伸手在李明眼前晃了晃，又卡着他的脸颊捏了捏，探着脖子故作惊诧问到：“生气啦？吆，还哭了？想我也不用这样嘛！”
　　李明听得后两句话，一颗鼓噪的心一顿，深吸一口气，安静了下来。李明想过各种再见陈姑娘的情形，甚至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不自控地抱着陈姑娘大哭一通。不过看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这个会面一点都不符合想象。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甩手打下脸颊上的陈子舒的手，抬眼盯着陈公子，一言不吭。
　　见到这副阵仗，那陈公子只得谄谄地一笑，抬手捏了把鼻子，不自然的抽了抽。不过转瞬其眼睛又一亮，在袖口摸了摸，掏出一把糖果来。
　　李明定定地看着陈公子，剥了颗糖果，心里还在想着‘这么大的人了，竟然用这么幼稚的哄小孩子的玩意哄人’，就见陈公子捏着剥开的晶莹的糖果，自己一口吞了进去。
　　这回，陈公子清晰的看到李明的眼睛里自己的影子哗啦啦的塌了个稀碎。
　　不过他跟无事人似的砸吧了两下嘴，又说到：“唔，甜，真甜！不枉我专门跑路给你买一回。呐，张嘴！啊！”说着陈公子又剥了颗糖果，捏着李明的下巴，塞到了李明嘴里，手又轻轻一扶，合上了嘴。
　　“真乖！”说完，陈公子赶紧转身闪进了大厅。
　　留下身后的杜方若与李明二人。
　　杜方若瞅了一出好戏，一脸漠然。心道：天作孽尚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人家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世上有这么回报救命恩人的么。好好的一个男孩子，被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戏耍一番，只怕以后是要留下心理阴影了。
　　如此想来，恨不得进去胖揍一顿陈子舒。
　　却不知，李明心里又是另一番思谋：原本以为恩人是位姐姐，倾慕姐姐的人那么多，自己即使心有绮念，难免一无是处，自惭形秽。现在好了，是位男子，谁也别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了。心里瞬间平衡不少。
　　最初的震惊早已随风吹散，留下心间一点不可言说的窃喜，扒开一个小口子一番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