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之异闻录》王小团儿

5、第五章

　　【从它金棕交错的细毛上，飘溢出温柔的馨香；黄昏里，我只抚摸了它一次，我全身就沾染了它的芳香。
　　——波德莱尔】

　　周末的阳光通常看起来比工作日的要温暖一些，就算对于何明澈这样的死宅来说也是如此。坐在窗边泡一杯咖啡打开书本是件惬意的事情，虽然她的咖啡昨天就喝完了以至于不得不泡了杯板蓝根冲剂代替。
　　她一面喝着板蓝根，一面习惯性地伸手在旁边躺着的小九的毛肚皮上撸来撸去。
　　“撒开吧。别给我撸秃噜毛了。”翻着圆圆的小肚皮晒太阳的小九一边发出舒服的咕噜声一边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核桃，你整天这么盘我，我也并不能包浆。”
　　“我看你像核桃。”何明澈说着，手一刻也没停。“再说，只要你再给我两年，我保证你可以包浆，油光锃亮。”
　　“你好恶心哦，何明澈。”
　　“不是你说的想包浆吗？”
　　小九翻了一个白眼，小胡子颤了颤。
　　“唉，傻子阿澈啊。我这几天思忖着呢，丁等鬼卒毕竟是个闲职。薪水又低，平时没啥事阎王和巡按都也想不起来你。为了这个月的房租和我每天的猫罐头，得给你想个办法才行。”
　　何明澈心说要是让阎王想起我来不就糟糕了，但表面上还是尴尬地笑了两声：“哎呀哎呀，你怎么像我的老妈子一样……”
　　小九啐道：“你让我操心得还少嘛？！”
　　这话倒是不假。比如她刚收养小九没多久，有一天晚上她水喝多了起来屙夜尿，结果一不小心，在厕所门口滋溜，摔一跤。小九从此受到了惊吓，每次她半夜起来上厕所，都要寸步不离地跟着，生怕这个毛手毛脚的宿主把自己摔死了。
　　“这样吧，说起来我也算认识阿鼻城的城主呢，虽然不熟，但是带你去走动走动是没问题的。说不定你跟她认识了，在她手底下能混个一官半职也不错。”
　　“地府也能走后门啊？”何明澈好奇地问。
　　小九一爪子不轻不重地拍在她脑壳上：“想什么呢！乱七八糟的！你一个月领着两千冥币的低保，说不定认识了人家也看不起你。再说，认识她是因为我男朋友这两年刚好寄宿在她家，她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听到这话，何明澈吓得骨碌一下滚了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小九。
　　“唉——？男、男朋友？！”
　　小九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干嘛？自己是单身狗就想象不到别人有男朋友的生活吗？”
　　“不不不，”何明澈喃喃自语，“我只是……只是有一种自己家养大的猪竟然会拱白菜了的感觉……”
　　“你说谁是猪？！”
　　看着气呼呼的小九，何明澈手忙脚乱地把脸上的两个梅花状小巴掌印擦掉。
　　“快把猫包准备好，带我出去了！就在市中心喷水池那边的小区。”
　　拾掇干净以后的何明澈，小心翼翼地把这只胖嘟嘟的猫咪塞进了双肩猫包。小九这一年是真的吃胖了，托着肥肥屁股挣扎了几下才挤了进去。
　　“你的共享单车账号里还有钱吗？”小九像个皇帝一样端坐在猫包里问。
　　“额……还有的，还有五块钱。”
　　“……真厉害呢，何明澈。”
　　小九指路，何明澈骑着小蓝自行车卖力地在大太阳下骑。据小九说地方不远，但是在她不分东南西北的瞎指挥下，何明澈足足骑了一个多钟头，才来到她说的小区门口。
　　“嗳，你说既然人家是一城之主，那不就跟铁牙城的阎王爷一个地位？会不会架子很大啊？”何明澈有点担心。
　　“不是啊。从地位上来说，平等王管阿鼻城，阎罗王管平等王。那里没铁牙城那么大，但规模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城邦——至于平等王本人，听我男朋友说虽然有点冷冷的，但是人还不错。不然也不会收留他两年多呢。”
　　话是这样说，何明澈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眼前的这小区跟自己住的老城区是不能比的，环境整洁高楼大厦，大树参天绿草如茵。她背着装了小九的十几斤重的猫包，更加有些直不起腰。
　　“到了。”小九说。
　　“我们这算是来串门子吗？”何明澈低声问，“我该怎么打招呼啊？‘您好我是地府新来的打杂麻烦照顾一下’？”
　　这个时候，门开了。何明澈低头，看见脚边蹲着一只猫。
　　“呃……这位……猫？你，你好。我找阿鼻城的……城主？”
　　这只猫歪了一下头。他一身长毛，个头比一般的猫几乎大了三分之一，背上覆盖着的深金色的长毛，肚皮上的毛却白得像雪，整个猫显得华丽而耀目。虽然生得如此漂亮，他的眼睛里却没有半点冷漠和傲慢的神气，十分温柔，只是略略有些斗鸡眼，像两颗打磨得晶莹剔透的深色琥珀。何明澈想，长得这么漂亮贵气的猫，铁定就是他们所谓阿鼻城的城主了。
　　“是你啊。你就是小九的宿主了？”长毛猫开口，他的声音也厚实的、温温的，听起来让人觉得十分安心。“是叫阿澈吧，我前两天听她说，要带你下地狱登记的。”
　　“没错没错，我下了地狱，下了地狱的就是我。听说您就住在这里，我特地过来拜访一下……”阳世界里的何明澈，跟猫的体型差距还是比较大。为了尽量让自己跟他在一个水平线上，她不得不努力地猫着腰，几乎是蹲着跟他说话了，虽然她并不懂得怎么恭维一只猫。“您真好看，瞧这一身毛长得，跟打了蜡似的。当城主应该挺忙的吧？百忙之中还来打搅您，真是不好意思……”
　　长毛猫歪了歪头。“叫我吉吉就行。进来吧。”
　　何明澈小心地跟着他进了屋。屋里的摆设很清新，却带着一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淡。她抬头扫视了一圈，墙上的挂钟停在十点二十一分。
　　“你先坐着，喝点东西，冰箱里有可乐。”吉吉温和地说，“还有，我不是平等王。小九应该跟你提起过我？我是她男朋友。”
　　“哦……哦哦，是这样啊。”得知自己认错人的何明澈有一点尴尬，为了掩盖自己的不自在，顺势坐在了沙发上。“你真的是……一表人才。不，猫才……”
　　“傻子何明澈。”小九在猫包里用小肉爪抠着网眼儿幸灾乐祸地说。
　　“你早说啊！”何明澈恨恨地道。“故意的，你一定是故意的。”
　　“殿下，小九的宿主过来拜访了。”吉吉说着，轻轻松松地一跃，跳到了装着小九的猫包旁边，把头伸过去跟她隔着碰了碰鼻子，非常温柔而且亲昵。小九把脑袋贴着猫包的网眼，毫不客气命令何明澈：“单身狗，快把这个打开啊。”
　　“你俩啥时候认识的？”何明澈纳闷。虽说牙根都在泛酸水，她还是不情不愿地拉开了猫包。这俩小贱猫马上就凑到了一起互相理起毛来，腻腻歪歪叽叽咕咕。
　　自己的猫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谈了恋爱，而且貌似还找到了相当英俊温柔的男朋友，这件事让何明澈一时反应不过来，难免有些恍然若失。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找不到对象也就算了，有朝一日竟然当了猫的电灯泡，还是一百八十瓦的那种。
　　“死宅果然是没有前途啊。”她自嘲地挠了挠头。
　　“吉吉，是来客人了吗？”一个声音出其不意地从卧室传到客厅，温柔悦耳，沉静有力。
　　何明澈抬起头。
　　这一抬头，她怔了两秒。
　　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年纪大概二十多岁，个子非常高，她觉得她应该至少有一米七往上，身材纤细颀长，却又不显得瘦弱。她留着长长的黑瀑布一般的头发，在脑后松松地挽成了一个髻。她面颊线条十分好看，双眼似乎是她读不懂的两汪深潭。她的睫毛像是停在月下的黑蝴蝶，就这么静静地向上一撩，蝴蝶翩翩飞起，让何明澈觉得自己的心跳都瞬间漏了半拍。
　　“小九的宿主吗？欢迎。”她向她一笑，温文尔雅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空气中弥漫起似有若无的檀木香。不知道这女孩子用的什么香水，淡得几乎闻不见，却又无孔不入地往人肺里浸淫。何明澈点了点头，咳嗽了一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怀里抱了一只折耳猫，乳白色的短毛，鼓鼓的胡须垫，眼睛如同两颗圆圆的尖晶石，生的十分甜美惹人怜爱。跟他的俊俏优雅一比，何明澈觉得小九好像一只哪里都短短肥肥的、滚来滚去的小土拨鼠——当然这话只能心里想想不能说出来，不然她脸上怕是又要再添七八个四五瓣的巴掌印。
　　“殿下好呀，”小九像肉丸子一样，骨碌碌地从沙发的那一头滚到了这一头。“好久不见，殿下今天气色真好。”她用小圆爪子重重地拍了一下何明澈的脑袋，“快打招呼！这就是地府的平等王殿下，栾青。”
　　这才如梦方醒的何明澈，忙不迭地点点头：“你……你好。我叫何明澈。我今年二十四岁了，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不抽烟也不喝酒，不泡吧，业余就是玩玩游戏追追动漫，我、我单身。”
　　“嗯？”栾青眉毛微微一扬。
　　“傻子何明澈！”小九嚷嚷道，“谁关心你是不是单身狗了！”
　　“我——”何明澈支支吾吾。她从未这样后悔过自己这次宅在家里的时间太久，已经不太会怎么跟新朋友打招呼。
　　栾青倒是没怎么介意，嘴角一弯，笑了；何明澈也只有跟着尴尬地笑笑。
　　“你别紧张。我在阳世界也不过是个小学老师罢了。虽说在阴世界是城主，回来了就不必这么拘礼，你叫我栾老师也行。”
　　“好啊好啊，老师——挺好的！我——我向来就很喜欢老师这个职业的！”何明澈吞吞吐吐地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以前在□□空间里发表的“对高中老师的话比起暗恋更想暗杀”这种吐槽。
　　小九大概已经看不下去她这副样子，一撅屁股就跳到了她的膝盖上：“殿下，这个傻子刚到地府，除了领薪水还什么都不会呢。以后需要麻烦你的地方，估计挺多的——”
　　“没有关系。”栾青点头，“通过了崔钰的测试了吗？结果怎么样？”
　　“呀，别提啦。那天崔判官带她去做测试，这个傻子——”
　　她话还没说完，整个猫就被脸红脖子粗的何明澈一把托着屁股从后面抄了起来。
　　“不不不！挺好的！一切顺利！不劳殿下费心！”
　　栾青看着局促的她，似笑非笑地睁大了眼睛。
　　“唔唔唔唔！何明澈！你做什么！唔唔唔唔唔！”何明澈不顾小九短短胖胖的小手小脚挣扎着乱挥乱舞，托着她的屁股就把她塞进了猫包。塞到一半，小九的大屁股墩了一下，卡住了。何明澈一咬牙，直接把猫包竖了起来，把她整只猫倒着晃晃，重重地怼了进去，吉吉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啊啊啊啊何明澈你这个傻子我一定要挠花你你敢放我出来试试！撒开！你给我撒开！”
　　“不好意思，”何明澈捂着激烈晃动的猫包，红着脸；“我——我挺好的！殿下不用担心我！真的！我还赶时间，这就告辞了！”
　　栾青笑笑，还是点点头：“好。有空的话，到阿鼻城来玩。你既然是新来的，一定要到我们那里看看。阿鼻城是地府唯一的空中都市，很漂亮呢。”
　　“一定……一定！”
　　不顾怀里的小九在猫包里指天骂地，何明澈就这样像逃难一样，慌慌张张地骑着共享单车，飞一般地离开了栾青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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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之前说过了噢，文里的猫都是现实取材，所以呢~~CP也是现实取材。所以说，小九跟吉吉是真的现实CP噢（我有他俩秀恩爱摆爱心的照片！）已经谈了好多年了……因此，主角是弯的不代表身边的猫都是弯的。
当然！！猫也有弯的（先不剧透，但是现实中真的有只小猫是很姬姬的……）
至于女主，嘛……她是有自己喜欢的人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