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之异闻录》王小团儿

3、第三章

　　【猫不提供服务，猫只提供它本身。
　　——威廉·S·巴勒斯】

　　“这里怎么这么多猫啊？”何明澈看着满大街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猫咪，目瞪口呆地问道。这里也不是没有人类，偶尔会有几个匆匆穿梭而过，但是比起猫的数量来说还是少多了。
　　“这里是地狱。”小九说，“你听说过一个说法吗？猫是地狱的使者。”
　　“所以？”
　　“要跟你解释起来就很麻烦了，以后再慢慢跟你说吧。这个世界分为你之前生活的阳世界，和现在你所处的阴世界，就是你们所说的地狱。万物在死后会化为灵魂，回到阴世界的东岳之树里，完成生命的循环。猫介于人类和万物之间，是在阴世界辅佐东岳之树管理这些灵魂的使者。而你们人类，是与猫链接的宿主……”
　　何明澈听得似懂非懂。她只觉得这地府，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除了建筑的颜色有点单调以外，并没有什么阴森可怕的感觉，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城市，新奇而庄严。建筑的形状有些奇特，她甚至在这些带着古风的形状崎岖的建筑里看出了一点猫爬架的味道——大概是因为这里居住的猫比人多，所以有许多楼房——她猜想，大概是按照猫的喜好来建造的。
　　“你带我到这里干嘛来了？”她转头悄悄地问小九。
　　“就业。”小九白了她一眼。
　　“啊？”何明澈楞了一下，不知说什么才好。
　　“猫作为地狱使者的能力，是需要与宿主的链接来激发的。简而言之，猫跟人类要建立一对一相互认可和链接的关系以后，才能成为维护阴阳世界平衡的共生体。但是在阳世界，许多宿主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猫的宿主——除了被东岳之树选中的，或者有像我这样的瞎操心的使者，才会得到与猫沟通的能力，被带到阴世界，正式成为地府的一员。也是因为这样，你现在才能听得懂我说话啊。”
　　“我‘链接’了啊？”何明澈茫然地指指自己的鼻子，“什么是‘链接’？我啥时候‘链接’的啊？”
　　“‘链接’嘛，又叫灵魂锁定。在人类和猫都诚心诚意地认可对方的时候，宿主伸出右手食指放在使者面前，表示愿意与使者魂灵缔结。使者如果愿意，就用脸颊蹭一下宿主的食指，表示接受缔结，如果宿主的灵魂容积足够，双方之链接就形成了，这是我们猫跟人类的一个古老的约定——中指不行！！”
　　何明澈捧着被小九一爪子扇歪的脸，痛苦地问道：“那我还回得去吗？”
　　“当然回得去了。你刚才过来的望乡台，就是宿主和使者往返阴阳世界的出入口。”
　　何明澈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她们已经走出去了很远，望乡台的影子也已经变得影影绰绰。
　　“话说回来，我现在下了地狱能干嘛？我什么也不会啊……”
　　“能有钱拿。”
　　听到这句话，何明澈一瞬间的双眼都焕发了神采。“真的？有钱？”
　　“做了地府的登记宿主，是可以领工资的！”小九没好气地说，“不然你以为我把你带过来干嘛？更何况，最近地府这边也比较动荡，经济不景气，阎王已经下令说限制新的宿主登记了……我只能说是带你过来试试，现在哪里都不好混啊。”
　　地府的街上，人来人往——或许准确地来说，人来猫往。街道是宽阔的，跟阳世界的城市不太一样，在某种程度上来看却又十分相似。建筑许多都是砖石和木构，有灯笼有檐角，伸出来的阳台上偶尔可见趴着肥肥的慵懒的大猫。街边时不时能看见缠满了剑麻绳的巨大立柱，有猫咪伸着懒腰在上面叭叭叭地磨爪子。街上开着各种各样的精致的小店，何明澈偷偷研究着这边餐馆的菜单，什么芝士鸡肝奶油鲑鱼鹌鹑冻干，都是在阳间她喂不起的东西；黑白相间的猫咪老板娘趴在店门口揣着小肉爪，跟来来往往的客人打招呼；她甚至看到一家猫食堂挂着牌子“今日打烊”。
　　“这家之前用鸡肉冻干冒充鹌鹑冻干，被曝光了，然后被地府巡按处罚，关门到现在还没有开业。”小九说。
　　“那这一家是？”何明澈指着一家看起来十分热闹、猫满为患的店问。它里面猫很多，门口却挂着帘子，神神秘秘的感觉。
　　“猫薄荷店。”小九头也不回地说，“找刺激的猫一般都会到这里来，还有那些不务正业、整天靠着猫薄荷麻痹自己的——你瞧好吧，晚上比现在更热闹。”
　　各种巨大的三花猫黑猫白猫橘猫青麻花猫重点色/猫暹罗猫梵猫，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过来走过去。每次一有猫咪从身边路过，何明澈都忍不住回头盯着人家很久，感觉空气中都漂浮着幸福的五颜六色的猫毛。
　　“这哪里是地狱啊，”她感慨道，“这是天堂吧。”
　　“看就好了，别瞎摸！”小九警告她。“这里跟阳世界不一样，瞎撸猫会被地府巡按抓起来的。”
　　“知道了……唉，说起来，这城市好大啊。”何明澈已经完全没了先前刚到地府的那种恐惧感，而是对什么都充满了新鲜和好奇。
　　“地府很大的，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城。不过也是最大的一个城了。”小九说，“你听说过吧，地府一共有十座城，每座城有一个城主。这里是铁牙城，城主就是你们常说的阎罗王——唔，大概跟你印象中的阎王不太一样。地府的神树，以生死、进化、消亡来维护自然界之平衡的神东岳之树，就在铁牙城里，所以铁牙城也算是地府的‘首都’。”
　　“所以房价很贵吗？”何明澈顺口问道。
　　“贵。”小九说，“你见过那个首都的房价不贵的？等会儿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判官的地府登记处，算是铁牙城的市中心了。”
　　何明澈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着自己在阳世界买不起房，没想到下了地狱也还是买不起——穷人果然换一个世界也还是无法暴富，想想就很是伤心。
　　说着说着，一人一猫走到了街边一个像是公交车站的地方，精致的小亭子翘着檐角，透明的玻璃自动门一开一合。她看见前面排队的猫咪依次把冰凉的小鼻子往一个快生锈的机器屏幕上一怼，然后机器滴地一声，自动门就向两边分开。
　　何明澈指着这玩意，傻傻地问道：“他们在干什么啊？”
　　“搭地铁啊。”小九奇怪地白了她一眼，“你们那边没有地铁吗？每只猫的鼻纹都是独一无二的，这是我们的身份验证系统，就像你们的指纹一样。”
　　“哦，还真的是‘地’铁啊。”何明澈喃喃自语。
　　“在地府里，见到猫咪不能像在阳世界那样随便撸了，会被当成痴汉的。”——小九教育何明澈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学生时代啰啰嗦嗦的班主任。“你知道地府巡按每年都要在地铁里抓几十个偷偷撸猫的，都是那些新来的宿主，不懂规矩——唉，带新宿主好麻烦，什么都要提前讲，真让人操心！”
　　地府地铁的车厢，除了装潢以外跟人间的似乎没什么不一样。门口贴着“小心夹爪/尾巴”的警示语，车厢的电视屏幕上做着猫罐头的广告——一只肥硕得眼睛都挤成一团的橘猫舔着爪子嘟嘟囔囔地说：“‘小心肝’杂碎罐头，给你一个剥削人类的好理由。”
　　在地铁上，何明澈感觉自己被一群毛球包围着，左边是一只肥肥的橘色/猫，右边是一只青灰色花纹的狸花猫，屁股后面还有一只黑脸的暹罗——特别是这些猫现在还跟自己一样大，整个地铁充斥着咕噜噜咕噜噜的猫呼噜声。四周充斥着柔软的皮毛和温暖的肉垫，何明澈想着刚才小九说的随便撸猫会被地府巡按抓起来的恐吓，将自己内心想要伸手摸一把的欲望忍了又忍，陷入了自己是不是真的电车痴汉的自我怀疑中。
　　“要是一场梦，这梦还真的挺有意思。”她自言自语。
　　“十殿阎罗站到了，到站的乘客请依次下车。车门危险，下车时留意您的爪子和尾巴；文明乘车，不要把体毛和指甲壳留在车上。谢谢合作。”
　　何明澈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小九拽下了地铁，又来到了大街上。
　　这座铁牙城看来是依山而建，这里两边都能望见山崖，却比望乡台那边还要热闹得多。一条宽阔的大道两边，有十座壮观的雕像，直入云霄。路的尽头是一座庞大而庄严的建筑，向两边如巨鹰的羽翼一般伸展开来。
　　“你看那些雕像，”小九指给何明澈，“地府有十座城，这些就是这个世界创立之初，天与地之战后接受东岳之树的信任而宣誓就职的十位城主，五个人类，五只猫。为了纪念他们，阴世界就在铁牙城建了这些雕像——前面那个最大的建筑就是阎王殿，我们要去的判官府测试科，就在阎王殿旁边。”
　　“这阎王殿有意思。”何明澈说，“长得像紫禁城似的。”
　　“要是上一任阎王还在的时候，阎王殿还要更豪华呢。”小九说，“但是现在不同啦。现在这一届阎王并不是贵族，而是平民出身，毕业以后靠着自己的绝对实力当选的。她上任以后，阎王殿里好多个厅都关闭了，很多装饰品和奢侈品也都被送到了黄泉博物馆——据说她不喜欢这些玩意。”
　　铁牙城不愧是首都，特别是市中心，戒备颇为森严。街上时不时可以看见穿着制服的地府走卒，基本都是一个人类带着一只大猫——或许说一只大猫带着一个人类比较恰当。一开始何明澈以为是警察，经小九解释以后才知道都是登记过的宿主——阴世界的公务员，说来也是跟警察差不多的存在。
　　“地府的判官、巡按，无常，走卒，不是登记过的宿主，就是有宿主的猫使者。”小九说，“以后你跟他们也都是一样。”
　　“有、有钱拿吗？”
　　小九啐她：“你掉钱眼里去了？”一转脸，无奈地又说：“好吧。还是有的。”
　　何明澈在小九的带领下进了她所说的判官测试科。这里颇有点政府大楼的味道——只是建筑风格不太一样。她进门以后，一抬眼就看见面前的墙上挂着八个大字：办公重地，非请勿撸。里面坐着的不管是人还是猫，对她俩都不太带搭理，整个办公室也显得冷冷清清；小九径直走到了最里面的一个柜台，踮起圆圆的脚尖，把两只小肉爪往柜台上一搭，冲里面说：“崔判官，我带我的宿主来登记了。”
　　柜台里面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久，才探出一个纯白色的狮子猫的脑袋来。她戴着一副金丝边的老花镜，镜片后面着一双惺忪的黄铜色的眼睛，眼睑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发出慵懒的声音。
　　“哎呀哎呀，这不是小九吗？”
　　“崔府君！好久没见啦。”
　　“是啊是啊，我记得你从一年多前有了宿主，就再没在我这出现过……我还记得那时候你小小的，大风大雨的天气，被你宿主捡回家，也算是运气好……哈哈哈，那时候你就这么一点大，又丑丑的，我还跟无常说，这小家伙长得这么难看，怕是找不到宿主了，结果你看现在，在那边过得太好了都不想回来看看我这老太婆。况且你看看你现在，又吃得胖……”
　　“好啦崔府君，”小九没好气打断了她的絮絮叨叨，“我后面这就是我的宿主了，我今天带她来是到地府登记的。”
　　“哎呀哎呀。你可能太久没回阴世界了是不是？最近几年啊东岳之树不安稳……枉死城那边的流浪猫又闹事，地府工资也降了，上个月差一点发不出呢！阎王前两天还下了指示，说要收紧新登记宿主的指标。你看看……”
　　小九有些急了，尾巴尖一翘一翘的，爪爪扒着柜台：“您帮我看看，还有名额吗？好不容易带她过来了，能有一个也行，帮帮忙……”
　　“别急，别急。我看看……”崔判官抬起眼睛，从眼角的余光里瞄了何明澈一眼。
　　忽然她皱了皱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让人难堪的气味。何明澈忽然想起刚才那几只猫咪说的没有清理猫砂盆的话，羞耻地偷偷拽了拽衣服。
　　所幸崔判官没有说什么。她舔舔爪子，翻着手里的生死簿；何明澈就这么傻乎乎的看着她，直到她拍拍手：“运气真好！你看，这是今年的最后一个空缺名额了。”说完，她冲着何明澈喵了一声：“你，跟我来吧。”
　　“做什么？”何明澈问。
　　小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一爪把她向前推了推：“快去呀，崔判官要给你做个入职测试，简单的来说，看看你各方面的能力怎么样，好在登记以后决定给你分配个什么差事。”
　　“这……”何明澈为难地挠挠头，“你刚才可没说这还要公务员考试啊，我从小到大考试苦手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是考试！”小九连推带哄地把她拱进崔判官身后的小房间里。“别废话了，快去快去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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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觉得，现在会被口口的和谐词真的是越来越奇怪了呢
PS：有趣的冷知识之一：每只猫咪的鼻子上的纹路，是真的不一样的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