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制作人］何当共剪西窗烛》碎花剪刀

23、番邦纠葛

　　【四十二】

　　阴冷潮湿的天牢内跳动着火光，昏暗的走道内回荡着紧凑而急切的脚步声，光线忽明忽灭，身着暗红的华贵衣裘的俊美男子眉头越发紧蹙，低声提醒身后的女子：“苏瑛，我们再快点。”

　　苏瑛见他神色凝重，心下明了，怕是大事不妙。

　　必须尽快见到周棋洛，李泽言才能彻底放下这颗心。

　　番邦必须由周棋洛来治理。

　　若是番邦落入了尉迟渭手中，那他背后的主战派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大魏开战的机会，而尉迟渭不过是主战派的长老手中众多棋子的一颗罢了，若是失去了价值，那么还会有第二个“尉迟渭”出现。

　　为了百姓的安定着想，周棋洛绝不能出事，只有他成为了番邦之主，两国之间才能议和，而撇开这一点不谈，单纯是作为周棋洛的友人来说，李泽言也不希望周棋洛成为无谓的权利斗争的牺牲品。

　　然而让李泽言更加觉得奇怪的是，尉迟渭竟然应允了他的请求，虽然只允许两个人去天牢探望周棋洛，但这并不符合常理。

　　究竟该说他是太过自负，还是说……就算李泽言真的敢下手劫狱，尉迟渭也十分笃定周棋洛绝对活不下去？

　　李泽淮下台后李煊即位，李泽言也实现了当初在北境给周棋洛的承诺，使得大魏与番邦结盟，而如今他被打入天牢，尉迟渭背后之人已经开始有所动作，如果周棋洛这次无法全身而退，那么这一盟约的维系将会变得岌岌可危。

　　然而就算撇开这些不谈，单纯就两人之间的友谊与交情而言，李泽言也不希望他命丧于此。

　　更何况，他和赫连舒一起走过了这么多路，如果他的生命就此结束，恐怕那位也不会苟活于世。

　　金发少年的身影于长廊的尽头显现，映入了那双沉静的紫眸中。

　　李泽言和苏瑛又向前迈了几步，在看清了少年的身形过后，双双顿住了脚步。

　　那位脸上始终挂着灿烂笑容的番邦少主，此刻竟被狼狈地扣在处刑架上，纯白的囚服上血迹斑斑，破损的衣裳下还隐隐可见不堪入目的伤口，原本色泽漂亮的金发杂乱不堪失了光泽，甚至不复过去纯粹的金黄，而是夹杂了几缕暗淡的灰。

　　许是感觉到有人靠近，狼狈的少年睁开了眼。当他的双眸锐利地扫向来人时，金眸蓦地瞪大，寒气消散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惊讶与明亮的光。

　　“李泽言……？你们怎么……会来这里？”周棋洛扯出一个极其惨淡的笑容，眸中的金黄渐渐褪去，露出原本澄澈如天空的湛蓝。

　　尉迟渭答应了你们的请求，让你们一行人中的两人去见周棋洛之后，七人都感到诧异，但却没有表露出太大的情绪波动来。

　　经过商讨之后，李泽言带着苏瑛去天牢内看望周棋洛，而你和白起则去找始终没有露面的赫连舒，凌肖和锦婵留在住处，挡住某些不速之客。

　　这样的安排，一是为了让李泽言和周棋洛交换消息，而带上苏瑛则能够替他看看伤势，二来，因为赫连舒有可能被软禁在何处，说不准会有重兵把守，而她能够相信的只有你一人，因此，由你和白起同去才是最佳选择。

　　凌肖和锦婵、俞如镜留在原处，一来凌肖嘴皮子快，口齿伶俐，再则尉迟渭本就有想娶了锦婵，利用这层姻亲关系获取大魏的情报，留下锦婵也可斡旋一阵，而俞如镜则能保证三人与对方动起手来时都能完好脱身。

　　宫女，尤其是侍奉于殿前的宫女，往往掌握了许多消息，不会太隐秘，却也不会传播太远。而赫连舒的下落便属于此等情报，普通的宫女绝不会知晓，而在尉迟渭身边待着的那些则一定得知些许风声。

　　你们二人躲在暗处，偷听到两名巡夜宫女的谈话，毫不费力地打探到了赫连舒现在身在何处。

　　为了牵制赫连氏和周棋洛，尉迟渭寻了个缘由将赫连舒囚禁起来，但是他也不敢动她，生怕赫连氏与他翻脸，只得将她安置于皇宫内某处闲置的寝殿内软禁起来。

　　你与白起对视一眼，默契地向对方点了点头，同时身形一闪，消失在阴影里。

　　【四十三】

　　赫连舒所软禁之处固然有重兵把守，但却难不住你和白起。

　　一共有两队士兵在巡逻，你们二人分别从两处高墙突入，先后使用声东击西的战术翻墙入内，避开院内的耳目进入内室，终于见到了多日不见踪影的赫连舒。

　　尉迟渭并没有亏待她。

　　相反，他甚至派人为她准备了精致的饭菜，只是摘下了面纱的赫连舒形容憔悴，似乎是为了周棋洛的事而忧心，摆在矮几上的饭菜已经不再冒着热气，然而赫连舒却没怎么动。

　　见到你和白起，她消瘦的脸上终于不再如一潭死水，暗淡的眼眸中，她的奕奕神采也被重新点燃。

　　赫连舒碰见你二人似乎有些激动，本是要站起身来感谢你们，跪在软垫上的双腿却一软，又跌了回去。

　　自周棋洛被打入天牢，赫连舒尽管心知肚明，自己必须要维持日常饮食，争取活下来，却仍然忍不住担心他，进食的状况也一日不如一日，而你和白起的出现，则是救她一命，也是救了周棋洛一命。

　　你连忙上前扶住她，白起则转身，放轻了脚步走向门口，为你们二人放风。

　　你将她扶到床边坐下，细细询问事件经过，总算了解到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两队人马从北境返程回到各自的归属国之后，从那时起，番邦便已经从内部逐渐瓦解，赫连舒察觉到了尉迟渭一方有所动作，但却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却没料到在那之前，番邦已经进行过一次大清洗，已经有将近三成的人，都是主战派长老的人。

　　此时再要做些什么来制止这一切，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赫连舒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于是立即破指取血，提笔书信一封，终于赶在尉迟渭发难之前将这封血书秘密地送往了大魏。

　　“那当初在北境时，周棋洛所提到的，要为殿下使用的那股力量，是否与此次番邦夺位之事有关？”听见你如此问，站在十几步开外，于门口放风的白起也转过头来，一脸严肃地等待赫连舒的答案。

　　赫连舒点点头，清丽的面容浮起一丝不忍，眼神不再似往常那样平静，语调平淡，叙述却十分流畅，仿佛是讲述一件令她非常刻骨铭心的事：“尉迟氏拥有一种令整个番邦都恐惧的力量，继承自番邦人所信奉的太阳神。这股力量太过强大了，每一代的继承式都是生灵涂炭，每一辈的尉迟族人都为了逃避成为这一力量的容器而选择离开番邦，或是寻找一个替代者来接受这股力量。”

　　后来，尉迟氏族内有一名族人发现了一种图腾纹身，能够有效遏制继承人体内的这股力量，而不至于造成毁灭性的灾难。

　　自那以后，尉迟一族的困难境况终于有了改观，而这股令人恐惧的来自于太阳神的力量，也成为了能够被利用的、保护族人和番邦的力量，而接受力量与图腾的人，自然被选为番邦的王，图腾纹身便成为了番邦王的继承仪式。

　　“可是人心难测，”赫连舒猛地攥紧了膝骨处的衣衫，“长老们认为历代的君主手中的力量都过于强大，他们开始惧怕，甚至贪慕尉迟氏手中的权力，不顾其余人的反对，坚持要将两者分离。”

　　然而接受了力量的人，若是没有图腾加身保护，会被太阳神的力量逐渐吞噬，失去自主意识，力量暴走，直至生命耗尽。

　　听到此处，白起蓦地握紧了剑鞘，神色越发凝重：“就因为惧怕尉迟氏的力量而想要分散尉迟氏的权力，并用每一任继承力量之人的生命作为代价，以此来消除他们的恐惧吗？”

　　你默然。

　　或许人本就是这样，能够为了一己之私伤及自己的同族。自诩高贵，却又做出如此低劣下贱的事来。

　　赫连舒的眼角发红，声线里压抑着滔天的愤怒，就连身子都微微颤抖：“我费尽心机，让周棋洛坐上了储君之位，可那些老腐朽，死咬着不愿松口，硬是将图腾加身的仪式一推再推。我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促成这一切的，竟是自洛王子幼时起便对他爱护有加的亲皇叔尉迟渭。”

　　你坐在赫连舒身侧，瞪大了双眼，抬头与白起对视，发现他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爱护有加？若不是此话出于赫连舒之口，只怕你都不敢相信——与那尉迟渭打过照面，这样冰冷阴险的男子，甚至在梁王殿下提到周棋洛时都十分厌恶的嘴脸，你实在无法将他与“爱护有加”这一形容联系到一起。

　　你正眼帘低垂，为周棋洛被自己至亲之人所背叛之事而感叹，却听得“噗通”一声。惊异间抬头，赫连舒已然跪在你的身前，你立刻半蹲下身，伸手去扶她，她却已经双手交叠于额前，向你叩头：“赫连舒恳请郡主，也恳请白将军，救洛王子一命。哪怕无法让他取得图腾纹身，也请求二位能和梁王夫妇一道想想办法，至少能救他出天牢……”

　　清冷高贵的赫连小姐从未如此，跪下叩头请求别人，这是头一次。

　　你也跟着跪在地上，尽量压低身子对赫连舒低声说道：“赫连小姐，我们答应你，一定会救洛王子出天牢，也尽量为他取得纹身，你先起来。”

　　赫连舒抬起面庞，脸上竟已落下两行泪来。

　　白起于门边走来：“只不过此事不可鲁莽，梁王殿下与梁王妃已经进入天牢见到了洛王子，等我们汇合后，仔细商讨一下此事，必须要周全的计划过后才可行动。赫连小姐不必忧心，你可安心在此处修养等待，若是你先出事，那洛王子想必也不会苟活于世。”

　　白起的一番话让赫连舒吃下了最后一粒定心丸。

　　她含着泪，声线颤抖地向你们二人又行一次大礼：“大恩不言谢，日后如有机会，赫连舒必当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