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月下花前》蕤北

16、乱花迷人一斛珠 兰之猗猗幽幽途(下)

　　贾珊揉了揉手腕，看着眼前剪枝的成果满意笑了笑。来到红楼不知不觉已经四五年光景，也不是没有怀念过电脑WiFi电话汽车。
　　只是一来，知晓了先前的爷爷乃是跛足道人所化，那二十五年就为了点化于她，现今前缘已尽各有归处。
　　二来，不论发梦也好，平行世界也罢，现在这些人都是活生生与她无异有血有肉的真人，而不是几行扑朔迷离的文字。
　　这里虽然也是有各种的奇葩极品存在，但是还有父亲、母亲、弟弟、外祖父、舅舅。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之下，她也从被动接受到主动去接纳融入，把前世只当做一场梦境。
　　癞头和尚点醒贾珊那日晚上，她发了一大场高烧。连烧了三四日，太医直摇头劝她预备后事。
　　一边是国公府的顶梁柱定海针贾代善之死，一边是心肝儿幼女命在旦夕，贾张氏急得直哭。
　　作为长媳，贾张氏白日里同贾赦于灵堂迎来送往各路祭奠亲友、磕头尽孝烧钱哭魂，夜里就守着贾珊，灌药喂水，擦洗身子。
　　而贾珊那几天，却也是万分煎熬。那日癞头和尚点化贾珊之后，便偷传音了那忘忧境的秘密。
　　那石子章曾言“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这忘忧境，便是出自于那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
　　乃是放春山遣香洞原主，警幻仙姑仙居太虚幻境之密匙。贾珊那几日高热，便是以肉身凡胎强行开启幻境的后果。
　　待贾珊神游幻境，却是大吃一惊。原想着神仙府邸当是仙山缥缈群峰叠翠，哪料得入目残垣断壁山崩地裂，花木尽折了无生机。
　　幻境正中央，乃是一处极大的深坑，中有水波粼粼，仿若井眼。近旁歪斜斜长了条杨柳枝子，有叶七片，色质若碧玉。
　　贾珊逛了逛，单这处有一丝生机，便回转研究起那杨柳枝子。
　　略碰了碰，却发现原来这叶子里的是一些模糊的记忆。手搭上便可以感同身受一般，飞速的了解一遍。
　　贾珊看了许久满头黑线，这是红楼？当初自己看时怎么没注意过还有这茬。
　　甚么自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之后，神仙界三清四御，人间界三皇五帝，佛界二十四诸天的。
　　稀碎的片段直看得贾珊头昏脑涨。原来这放春山遣香洞，不止警幻仙姑一处幻境。
　　警幻仙姑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
　　还有一处，乃是百花神的屠苏盛景。司掌红尘之中二十四节气变化，与水陆花木生长凋落规律。
　　这两处幻境共生于放春山，盘根错节，不分你我。
　　怎奈何“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二仙姑情如姐妹，原本双双修得大福德，清静无为，却不料不知何人编了个谎儿。
　　说这幻境的密匙忘忧境，乃是洪荒时期的天生之物。得之可助人修行，抵亿万年苦修。
　　这三十三天之中，诸多神通广大之辈，二人无法，只得闭了门户潜心修炼，不履凡尘。
　　任是如此，终归是有一个厉害的女妖精，使了法子偷摸了进来。
　　那妖精拿了忘忧境，变换身形便欲逃，偏巧被警幻仙姑撞见。觉得面生，便盘问了一二。这一下漏了馅儿，闹将起来。
　　二仙姑大战刁妖精，那妖精看不是对手，还有百花之精助拳，一声呼啸叫了百来个贼眉鼠眼的帮手来。
　　仙姑们情急，越发下了狠手，那妖精也是打出了真火，使了神通狠狠那么一撞，把个好好儿的幻境撞了个窟窿。
　　二仙姑见得洞府被人打了个掉底儿，粉面含怒杏眼园瞪，挥手间打死了一片小妖精。
　　那女妖精见得此景，哀嚎一声变作一只庞大如山的白耗子来。连抓带拱，打坏了无数儿花木变的小仙娥。
　　二仙一妖打做一团，小喽啰们也各自三五成群捉对儿撕打。
　　宝境倏忽修罗场，天仙难逃杀身孽。三人被热血迷了眼，直打到呕血不止，几欲魂消。
　　那女妖精啐了口道:“今日这般孽债，你我三人不死不休。”
　　语毕却是忽的纵身一跃，肉身自内炸成滩肉泥，一点真灵裹了忘忧境而去。
　　追随而来的众小妖也是纷纷自爆开来，众仙娥尽皆是哀呼赴了黄泉。
　　二仙姑看着满目疮痍，天崩地裂百花齐亡，不晓得多少年才能恢复。好悬差点要一口气没上来，昏死过去。
　　又见百花精魂环绕，无从入轮回去，不禁悲从中来。
　　相视一眼，二人便闭目双双自断心脉，坐化而去。千万年修为护了百花之灵遁入六道。
　　天地感念其护持人间规律有功，因此，因果之下遂全入了人道。
　　这便是红楼众女儿之前身。那妖精不修道德，因此运途极低当幼年早夭，并连带克父克母克胞弟。
　　而那二仙姑并众花，却是要度三世红尘之劫，尝遍情苦冷暖，以应了前身之神位职责。
　　警幻仙姑与百花神女步入轮回后，肉身渐毁。精华之气却是合二为一，生出了一枝杨柳来，神通记忆皆在其中。待后世有缘之人留用，或是二人劫满，物归原主。
　　贾珊遇到的跛足道人、癞头和尚，乃是这幻境中生成的两只山精。
　　平日里一人负责侍弄花木，一人负责豢养灵禽异兽。那日刚巧结伴外出巡视，躲过了一劫。
　　待二人回转，已成定局回天乏力。万般无奈之下，二人祭奠了仙姑同众花，便变了僧道模样，照顾扶持众人之转世。
　　若是能点醒她们，便可脱得凡身，回归自在。
　　而贾珊，却是警幻仙姑千万年前抛却的一点凡念，修了人身入六道轮回。
　　只因无半点术法，又参不破胎迷，遂逐渐迷失真我，与凡人无异，现下又流落了回来。
　　跛足道人好不容易寻到她。也是因为天机不明，想确保万无一失。
　　果然二人苦寻不到那妖精转世，贾珊机缘巧合之下来到这里，却是正巧便占了那妖精转世之躯壳。
　　既夺了那老鼠最后一线生机，又不费吹灰之力便拿回了忘忧境。可谓是一啄一饮，自有定数。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贾珊捋顺了这先后因果，已是几日之后。精神从忘忧境退出，高烧便也不药而愈了。自那之后，与贾赦贾张氏更觉亲密无间。
　　而那忘忧境有了主人指挥，也是开始修复自身。
　　珍稀花木自是需得百花归位，现今奇峰林立，水何澹澹，却渐渐也有一些细小的普通花木生长。
　　贾珊看空着大片空地，便也偷偷弄了些个花草带进来培养。
　　这幻境于花木生长很是有利，不过贾珊能力有限，也只在中央那口井附近活动。
　　现在想来，这井该是那老鼠打穿的窟窿了。这水，便是灌愁海水经过了放春山，层层过滤而来的地下水了。
　　贾珊试着偷偷拿来浇花，效果甚好。慢慢的也就迷上了养花种菜，把贾府后院子改成了花房与菜园子。
　　闲来无事同贾赦和贾张氏采桑浇菜。也带贾瑚与贾琏搭架种瓜，喂了肥鸡肥鸭肥鱼。
　　转眼，贾瑚同贾珠陪了北静王爷进官学已是两月有余。当时张钧鸿闻得贾史氏所为，略一沉思却是应下了。
　　贾赦不解，贾张氏同他分析，二人同去，虽是分走了一份体面，却也是替贾瑚挡挡太阳。
　　贾瑚再聪慧也只是个十岁的小儿，虽有小王爷在，也难免会有贵人看不过眼，调侃甚至算计于他。
　　贾珠比贾瑚略长，众人的眼便会更多在他身上，贾瑚便更是安全无碍。
　　闻听此言，贾赦才痛快的答应下来。只是少不得在贾史氏面前还是要一副倔驴脾气，撒泼打滚，很是要了不少好处，这才作罢。
　　贾史氏不明就里，只当贾赦还是以前那个糊涂蛋，却也不得不听她的，自得意了一回。这二人你来我往一番，皆是满意了。
　　至于贾珠的亲事，贾珊自是清楚，定是贾史氏相看的李纨了。
　　那李纨的父亲李守中，为国子监祭酒，金陵人士。与贾史氏本家，“住不下金陵一个史”的史家乃是同乡，十足的清贵人家。
　　贾王氏本嫌不够体面，不过贾史氏和贾政皆是对此十分满意，她也无可奈何。只发狠了嗟磨绿珠和黄香，又折腾了一番赵姨娘。
　　看着绿珠黄香白着小脸，十指青葱，便是无名之火。又指了金屏和宝屏两个丫鬟，开了脸放在贾珠屋里。
　　贾珊回国公府，偶然在大门处见到贾珠。不知是沉湎女色所致，还是太过用功苦读，眼中带有血丝，眼窝有些凹陷。面颊发乌，身形消瘦。
　　贾珊叹了口气，追上去叫了声珠大哥。贾珠站定一看是贾珊，笑着回了声妹子，问她何事。
　　贾珊叫丫鬟从马车里拿了柳条筐出来，递给贾珠的小厮们，说道:“这是父亲亲手栽种的一些果米菜蔬，现今得了些，命我来给老太太送几筐尝尝鲜。”
　　待他们接了，复又说道:“既见了大哥，也拿给大哥一些，比外头买的要好些。”
　　贾珠神情复杂的看着贾珊，不知说些什么好，长揖一回便领了小厮们自去了。贾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百感交集。
　　似是亲族父母的期望压迫，亦或者是本身太过内向。贾珠与同辈的几个孩子皆是不甚熟识。
　　自小便是极懂事的，不仅读书习字刻苦，更是从不忤逆长辈。
　　贾史氏盼着他光耀门楣撑起国公府，贾政盼着他替自己完成毕生的科考执念。
　　贾王氏盼着他出息了，给自己争诰命，风风光光出门，贾元春盼着他出人头地，为自己日后的计划多添上一重保险。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利益二字，不知酿了多少祸，寒了多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