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关于救还是不救 ...

  •   许汀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白天想着叫花子的事,晚上果不其然就梦到了黑着脸的叫花子。

      那是已经下了很久的雨,讨不到钱,叫花子就捆着许汀拳打脚踢,打了一会觉得不解恨,不知从哪找的皮鞭,冲着许汀一顿乱抽。孩子身子本就单薄,这每一鞭抽在他身上,也就抽到他心里去了。一个人从有记忆以来,得到的就是恨。这些恨攒在他心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慢慢生根发芽。

      清晨醒来,许汀动了动身子,发现手脚动不了,全身又麻又疼,看了看四周,到处都是稻草,破破旧旧的。屋里一股人味儿和腐臭味儿。这是庙。许汀摇了摇头,不对,我爹已经接走我了,我爹已经接走我了。他不断给自己说。

      叫花子来到他跟前,听着他的话不由的发笑,“你哪来得爹,没人要的野种,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他不停的动着身子要摆脱这个梦,却怎么也醒不来。叫花子看他这痴傻的样子又拿起皮鞭狠狠的抽他,许汀怕了,不断重复着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错了,不敢了,我这就去要钱。叫花子越来越发狠,说:“你还以为自己是刘家少爷呢,你这一辈子都不会被人发现,没有人会知道你,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你,不会有人心疼你。”

      许老爷子梦中听见果子不停的叫他,迷着眼就被果子拉了出去。

      “爹,不好了,汀哥儿汀哥儿,我怎么都叫不醒他。”果子拽着许老爷子的裤子一路跑着说,许老爷子被他拉的踉跄着步子近了许汀的屋。

      屋里束手无措的胡官爷赶忙起身把许老爷子拉倒床边:“这孩子,好像是做了噩梦,怎么也叫不醒,你快看看。”

      床上的许汀一头汗,面目也十分狰
      狞。许老爷子摇了摇许汀的身子,没见半分反应。便把手探入被窝中。被子里湿湿潮潮的,许老爷子这才完全醒了。

      “怕是着凉了,师爷,劳烦您先去请个大夫来。”

      胡官爷走后,果子在一旁怔住了,看着床上躺着的许汀,心里不知怎么的喘不上气来。许老爷子换了床干净的被子,问果子:“你汀哥儿的衣服哪去了?快去找找,给他换身干净的衣服。”

      许果一动不动,被唬住了似的,怎么也迈不开步。

      许老爷子又说了一遍,瞧着平时对许汀紧张到不行的小儿子没反应,一时烦躁了起来。对着站在床边的许果揣了一脚说:“滚出去,不做事也别在碍手碍脚。”许果回过神来,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许老爷子此时也顾不得小儿子了,翻箱倒柜的找出了身干净的衣裳给许汀换上。又打了盆热水来给许汀擦着汗。

      没多久,大夫就来了。先是摸摸许汀的头,转而又检查了番身子。说:“小公子近来可有受伤?”

      许老爷子摇摇头,这孩子除了早上跟着胡官爷跑步,就没离开过自己的眼皮子,怎么会受伤呢。胡官爷看着这迷糊的爹,心里好一番训斥,说:“今儿下午,被东西砸过。”许老爷子这才如大梦初醒。

      “小公子是被梦魇给困住了,去庙
      里讨杯符水喝下就没事了。”许老爷子刚想着道谢,大夫接着说:“小公子身子弱,身上又有些旧疾,加之被重东西砸了,左手臂脱臼了。老夫给他接了骨后,一定要静养。再给他开些补药补补身子,方才能放心啊。”

      许老爷子对自己不成器的小儿子一点办法也没有。由着大夫给接骨,自己和胡官爷一旁说着话:“这符水靠谱么?”

      “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胡官爷停顿了一会问“那人还没找到么?不趁早除了他,总是不放心的。”

      “我已经托人去找了,我第一眼见这孩子,身上全是浅淡的伤痕。如今好不容易日日用药浴养好了些,才没多久就又。。。这孩子命苦啊”

      “你也多用点心,既然揽下这活,这孩子就要保他平安才行。尝过了甜头,就再也过不下去苦日子了。我先去求符水,你守着他。”

      许老爷子心疼了。

      胡官爷出了门,沿着路一起走着,
      半路捡了小果子一只。小果子缩在墙份里,眼睛都哭肿了。可怜兮兮的拉住胡官爷的裤脚,问道:“师傅,汀哥儿没事吧?”虽是疑问的口气,却有着说不出来的坚定。

      “许果,你怎么在这。放心吧,你汀哥儿只是断了支胳膊。男子汉,这点小伤算什么。”胡官爷摸开果子脸上的泪,说:“我现在给你汀哥儿讨药去,你先回去照顾你哥哥好吗?”

      他又受伤了,果子想了想许汀躺在床上的样子,摇了摇头说:“师傅,我跟你一起去。”

      他怕他回去,他的汀哥儿还是那副样子,他怕他永远都醒不来。这路上捡的蛮小子,现在已经让他再也离不开了。胡官爷不知道小果子的心事,将果子背在身上到庙里去。

      “小果子,你喜欢你汀哥儿吗?”胡官爷走着走着突然问起来。

      “喜欢。可是”

      “可是什么?”

      “我喜欢他,可我又很怕他。好像一不注意他就会不见了一样。”

      “那你可要看好他啊”胡官爷笑了笑。这还孩子本是孤寡的命格,现在,有人这样惦念他,将他放在心上,未必是件好事。胡官爷心里如此盘算着,便试探地问了问果子:“若是以后你汀哥儿不在宠着你,你还这般喜欢他么?”

      果子想了想他温顺的眼神,问胡官爷,他会吗。立马自己晃了晃脑袋,不会的。小孩子总是心里满满只装着自己,想着,只要他永远对我好,我就一直喜欢他。

      路上颠簸,摇啊摇,没多久果子就睡着了。

      再说这庙,徐老爷子刚搬这时,还偶尔能听到街坊讨论,庙里该供奉哪路神仙。毕竟是皇帝下旨修的庙,能沾点服气总是好的。可天不随人意,过了两年,村子就发了虫灾,庄稼被虫子啃的七七八八,救济金一直落实不下来,饿死了一大片穷苦百姓。这庙就被搁置了,如今只是过路人遮遮雨,这符水,也不知能不能求得。

      胡官爷去请大夫时,信不过村里的大夫,准备快马加鞭去镇上稍个大夫来时,恰巧就碰着了个挎着医药箱的老头。

      老头低着头快步走着,像是有什么急事一样。但看到牵马的胡官爷,缓缓停下脚步问:“这位爷,是不是要用到在下?”

      胡官爷看了他两眼,点了点头,领着他去看了许汀。

      既然大夫说到庙里有符水,那不管怎样,都值得一瞧。胡官爷加快了脚步,离庙越近,越是有股寒气迫近。到了破庙前,胡官爷试探着踹了一脚,门就开了。

      对面站着个道士,在仔细一瞧,原来是老熟人。

      “师爷,别来无恙啊。”

      胡官爷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放下果子,自己也盘着腿坐了下来,等着道士在发话。

      “师爷,当年贫道就说了,那孩子
      救不得,您偏不信。现在贫道还是这句话,那孩子救不得,您还是只信自己么?”道士接着说。

      “我当时既然救下他,自然就有办法保他,不用你多操心。这符水给还是不给?”胡官爷问道。

      “我明白了,天下苍生还是重不过她。师爷一向看得清自己要什么,我也不在多加干涉。只是当年救他,我要样东西,您一直没给。时至今日,我也不想要什么了,我可以救他,让他跟我走。”

      “不可能。”

      “那您是决定好,不救他了?”

      胡官爷站起身准备用功时,果子醒了,一眼就看到了仙风道骨的白胡子爷爷。跌跌撞撞走上前去,问:“你是谁啊?”

      “他是?”道士盯着果子问胡官爷。又笑自己愚笨,对着胡官爷说“师爷真是好手段,高,实在是高。”

      果子慢慢想起来是来为汀哥儿求药的,虽是有些不信这来路不明的人,但还是扯了扯嗓子,学着大人的样子问:“你可是能救我汀哥儿的人?”

      “你要救他?”道士冷笑道。果子听这声,不禁抖了下身子。

       “你可想好,你真要救他?”果子
      不敢答了。

      胡官爷这时才觉得又有了丝希望,厉声问果子:“你刚才路上说的话可还记得。”

      我喜欢他。果子心里想着,有了这话坐支撑,果子似乎有了底气,继续对道士说:“你可有法子救他,我要你救他。”

      道士从衣袖里拿出扎好的一小包药,递给了果子,又看了看胡官爷,眼神里满是不屑,留下了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师爷,小心最后收不了场。

      果子收好药包,拽了拽胡官爷,说:“这老头好奇怪,师傅你认识他?”

      胡官爷背起果子往回走,脑里一直重复着道士的话,收不了场。

      收不了场吗,他见过许老爷子在战场上的样子,是忠诚,是笃定,现在告诉他真相,一样收不了场。就算是被这狮子撕碎,能看这一出好戏也不亏。

      果子进了家门也不敢看许老爷子,低着头将药包给了他。许老爷子还是不信这东西,但无奈床上的许汀身上越发滚烫,连大夫开的退烧药都灌不进,便打开了了药包,里面装着的,是一撮白灰一样的东西。许老爷子拿着温水兑了进去,先一点一点的润了润许汀的嘴唇,接着才慢慢灌了进去。

      许汀挣开眼,先是看到了果子一双红肿的眼睛,眼眶里还存着泪,像是随时会砸在自己脸上。他挣扎着动了胳膊想给果子把泪擦掉,结果一下岔了气,眉毛拧在了一块。果子当时就不淡定了,眼泪一颗一颗的就往许汀脸上砸。

      许汀忍着疼,顺了顺果子的辫子,哑着嗓子说:“谁惹我们家小果子了,哥哥给你报仇好不好,别哭了。”果子拉着许汀的胳膊,一直哭。眼泪就全部到了许汀的脸上。他也是愣住了,自家弟弟确实爱哭,怎么着自己只是做了个梦起来,他就哭成这样。愣着愣着也就忘了擦眼泪这回事了。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本是没有哭的许汀,倒是脸上布满了泪痕,往仔细了瞧还有泪珠。许老爷子就是回自个屋添个衣服的光景,回来就看见大儿子躺在床上流眼泪,小儿子跪在床榻上嚎啕大哭。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许果,别闹了,去叫大夫再给你汀哥儿看看。”许老爷子終还是发了话。

      果子这才停了下来,一边摸着自己的眼泪,一边小心的瞧着许汀,瞧见许汀也满脸的眼泪,以为是动了胳膊实在是疼的。

      许汀缓缓叹了口气说:“你这金豆子,下次拿个碗好好接着,全招呼到我脸上可还行。”

      果子更傻了,想了半天才明白汀哥儿压根就没哭,脸上的全是自己的眼泪。立马湿湿的袖子就上了许汀的脸,一顿乱蹭后,许汀实在喘不上气了,好气又好笑的说:“宝贝儿,哥哥这脸快被你蹭破皮了,轻点轻点。”话里带着说不出的温柔。

      许老爷子彻底傻了,原来自己这傻儿子这么蠢,老脸要被丟尽了。走过去朝着衣领一把将他提了起来,驱逐到了屋外去。

      许汀撑着劲坐起来,许老爷子赶忙
      过来在他后背垫了个枕头。

      “爹”许汀刚琢磨着说什么。许老爷子一把就拽过他抱在怀里。这一抱,彻底动着了许汀个左胳膊。

      “嘶。”

      许老爷子立马回过神,知道自己又做错了。

      “爹,我这胳膊怎么了?”许汀觉着这种疼,和之前被叫花子用皮鞭抽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好像稍微动动,整条胳膊就要断了似的。

      “昨儿果子摔下树,你是不是用胳膊撑了下地?”

      许汀想了想,还真是。当然身体做出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他点了点头。

      “没事儿,待会大夫来给你接上,缓个一段时间就没事儿。”

      许汀没做声。许老爷子心虚了,这儿子虽是他接回来的。但毕竟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要忙自己生计不说,其余时间都去找那叫花子,根本没时间了解这个儿子,摸不透他的性子,凭着本能张口就来:“对不住,我没管教好果子。”

      “爹,说什么呢。果子是我弟弟,我自然不会怪他,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不禁不禁扛,随便撑下胳膊就断了。”

      “汀儿,爹对不住你。刚出生时没看好你,被人贩子抢了先。好不容易找到你,这才一个月,又让你断了胳膊。我这爹当的真真是不称职啊。”许老爷子说完才觉着不对,强行转移话题“你又梦见那叫花子了吧?”恩,这下许老爷子更想抡自己一大耳光子了,这哪壶不开提哪壶。

      “爹,我没事。”

      大夫,大夫呢,许老爷子快撑不下
      去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