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有妖怪！》甘木喵

97、第八位调率者

　　不知道“王乐康”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并没有把吴思诚弄昏，而是让他和几十个尸体一样的学生呆在一间教室里，随即转身出去了。
　　出去时，他拍了拍门，笑着说了句什么话。
　　好像是“这也太谨慎了”。
　　吴思诚迷茫又恐惧，知道世界上有些不能解释的东西，但不代表看着这个场面他不会害怕。他几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才不至于吓得瘫在地上。
　　他把手机关机再开，依然是无服务，他起来找日光灯开关，摁了没有丁点反应。随着时间的推移，教室里越来越暗，连空气都像是随着光线一起被抽走了，越来越稀薄。
　　他狠狠抽了口气，额头抽筋似的疼。
　　他想，明明知道今天情况不对劲，还敢出来找人，今天自己也是昏了头了。这么多人在这，肯定会有人注意到，一定会有人来找他们。不能干站着，总得找点事情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借着最后一点天光，走向躺成一片的同学们。他挨个看过去，这些人面色正常，呼吸平稳，应该只是睡着了，只是不管他摇或是掐，这些人的呼吸都没变一下，压根喊不醒。
　　他看了个遍，没找到他们班失踪的那两个人。
　　吴思诚心里顿时一股无名火，为这两个不守秩序的学生，也为无力的自己。
　　只是现在生气没有任何意义，某种灵感忽然撞击了他，吴思诚从衣兜里翻出来一支水笔，一个一个给这些睡着的同学手腕上做好“记号”。他也不知道这个行为有什么意义，只是在这样诡异的状况下，多准备一些总是好的。
　　就当他全都做好记号时，他听见教室窗户上传来了“咚”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上面。
　　吴思诚一惊，往窗外一看，只见一团阴影趴在窗户的角落，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紧接着，又是一声“咚”，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仿佛无数只甲壳虫，被室内的人类吸引，碍于窗户阻隔，又怎么也撞不碎玻璃。幸好窗户都好好关着，它们没法钻进来。
　　吴思诚胆战心惊，过了不知道多久，撞击声停了，玻璃没碎，窗户上密密麻麻挂了无数黑色球形阴影，把玻璃窗挤得密不透风。
　　他走到边上，打开手机照明，差点吓得没拿住手机。
　　玻璃上挂着的是一个个黄色毛球，张着人类的嘴，面目狰狞地挤压在玻璃上。吴思诚觉得自己就像展览柜里的食物，正在被这群丑陋的妖怪围观。
　　*
　　沈空开了免提，两人才听了个开头，脸色双双变了。
　　沈空站起来，对着窗外做了个手势，一只翎羽微湿的巨大黑雀落在了窗外，湿气和雨丝飘了进来，沾湿沈空的发稍。
　　玄月不知何时跟了出来，带着绵绵，毛绒绒的两团安静地守在窗口。
　　周明阳站在边上，回了一句“你也小心”，就挂断了电话。
　　他道：“有回声，是免提，思诚一向谨慎，不会把这些话公放。”
　　沈空也说：“他叫你明阳，你跟他说过了自己的姓氏，说话的不是他。”
　　他们马上联系了沈七叶，对面水声和怪物的吼叫声交织在一起，沈七叶对着远方吼道：“先救人，把妖怪引到我这里来！”
　　他们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周明烨的声音，他竟然从医院里跑了出来，赶到沈七叶那去了，那边情况必然也不轻松。
　　沈空听了一会儿，辨别出他是误碰了接听，没空管这边，默默挂断了。
　　“我们也出发吧。”沈空说着，低下头轻轻咳了声。
　　周明阳握住他微微发烫的手：“你还撑得住吗？”
　　“没事。”沈空呼出一口气，随即低下身，摸摸一身银白的玄月，“你也去吧，去看守种子，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别勉强自己。”
　　玄月舔了舔他的手指。
　　周明阳有样学样摸了一把绵绵，小家伙的沾染上的戾气消的差不多了，小脑袋拱了拱周明阳的手心，柔软又乖巧。
　　“这次不带你了，等我们回来。”
　　两人坐上黑雀，宽大的翅膀挥开雾气，撞入雨丝里。
　　赶路的时候，他们接到了周明烨那里的信息工发来的确认，学校失踪了二十来个学生，联络不上。除妖师巡逻队都撒出去了，人手不足，只有一小队五个人正在学校里寻找。
　　而东港口那边传来异动，有几十个工人困在船上下不来，沈七叶和周明烨带着分过来的除妖师处理，他们没法离开。
　　规则的裂缝已经扩大到不可逆转的地步了，雾气由此而生，削减人类世界和妖怪世界之间的界限，原本泾渭分明，无法逾越的鸿沟在一点点被填满，对面的影响逐渐蔓延到了这一边。对于不了解这一点的人类来说，这是致命的。
　　谈话间，他们已经飞到了学校一栋教学楼上空，这里是吴思诚最后信号消失的地方。一降落，他们就获得了盛大的“欢迎”。
　　天台上忽然涌现密密麻麻无数漆黑的枯爪，从土石钢筋里长出来，朝着黑雀伸长了手。黑雀受惊，猛地往上一飞，沈空安抚地摸了摸它，和周明阳两人跳了下来。
　　灵力荡开，雨丝变成了蓝色的火星，落在枯爪上就熊熊烧起来，将枯爪烧得寸寸皴裂，如同烟花坠落。
　　这阵仗直接震慑住了这些爪子，两人落地时，没有爪子敢上前。
　　他们踏着一地火焰，抓紧时间往楼里走。楼道狭窄贯通，回声效果极好，周明阳直接趴在扶手上，想试着喊一喊。在发声的一刹那，被沈空拉住了。
　　只见楼道拐角处，明暗的交界线上，垂头站着一个人。
　　王乐康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红色的外套像是蒙了一层暗，灰蒙蒙的，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活气。被唤了声，他缓缓抬起头。
　　沈空抬手压住了王乐康的头发，声音沉凝地又唤道：“王乐康。”
　　这声呼唤惊醒了王乐康不知游荡到何处的魂，他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由于用力过猛，整个人往后倒了一下，差点摔了。
　　他缓了缓，待看清了面前两人，目瞪口呆，“明阳，还有这是……沈空？你们俩回来上课了？”
　　周明阳：“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看看外面天色。”
　　显然王乐康没能接收到他的信息，自顾自问：“我怎么在这……思诚呢？”
　　沈空见他迷糊着，侧头对周明阳说：“附在他身上的妖怪跑了。”
　　王乐康：“什么妖怪，我被妖怪附身了？"
　　两人：……
　　刚刚没听人讲话，怎么这回听这么清楚。
　　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懒得解释，越过人继续往下走，王乐康意料之中跟着他们，一路走一路发呆，也不知怎么，自己想通了："妖怪作祟啊，那没事了，怪不得我一睁眼就站在这，我刚刚明明在宿……"
　　他的话没能说下去，不知哪里的玻璃碎了，发出好大一声响，在黑暗寂静的教学楼里格外清晰。两人脸色一变，飞快朝着声音的方向奔过去。
　　*
　　305教室。
　　吴思诚借着最后一点亮光，看到了挤在窗户上围观自己的毛球。他不由自主退了两步，一阵阵发冷，牙关打颤。
　　忽然，异变陡生，外面窃窃私语突的毛球忽然一个接一个惨叫起来，那惨叫太像人类濒死的样子，直叫得人心里发毛。
　　这东西的叫声竟然把学生叫醒了，其中一个慢慢坐了起来，眼神呆滞地看看窗外鬼影幢幢，一边喃喃道：“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吴思诚朝他喊了声：“同学？”
　　那人语气惊恐颤抖：“外面那是什么！”
　　一个又一个学生醒了过来，他们爬起来的时候都是一样的反应。
　　“我们在这躺多久了？”
　　“外面那些是什么东西啊，怪吓人的。”
　　“手机没信号啊，灯怎么也开不开？”
　　“谁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我好晕，我站不动了，到底怎么了！”
　　外面毛球凄厉的叫声渗人，黑暗加剧了恐惧，教室里越发混乱，学生们还没缓过来，一个个面色青白，手脚发软，严重的站都站不起来。
　　稍微有点力气的发现门从外面上了锁，根本打不开，到处找东西撞开。
　　吴思诚一直注意着那边窗户，从毛球的缝隙里，看见一闪而过的利爪影子。
　　有人也发现了，一个女孩子尖叫：“外面，外面有手！”
　　“哪里，什么手？”
　　“真的，我看见了，那些黑影后面有好多好多手指！”
　　他们紧张极了，窗外越是恐怖，他们反而越想要盯着看。在二十几双眼睛下，无数利爪它们枯瘦尖锐地立在墙壁上，抓娃娃一样抓毛球，等每只手都满了，它们像是约定好的，齐齐一握。
　　那场面，如同压土车碾过一地汁水丰沛的烂葡萄。
　　不知颜色的液体喷射状撒了一玻璃，黏黏糊糊的往下淌。利爪上挂着碎肉和毛，惨烈的景象引得所有人都失声大喊起来。
　　他们的叫喊声吸引力爪子的注意，更多的爪子从看不见的地方探了过来，在玻璃上擦出密密麻麻的刮擦声。仿佛无数看不见的人挤在窗外，盯着他们这些人，疯狂挠着玻璃想要进来。
　　“缝隙被钉穿了！”
　　“有什么东西可以挡一挡吗！”
　　“桌子来了，桌子来了。”
　　“没用啊，挡不住。”
　　“门还没撞开吗？”
　　“你们快来看看，有人看起来不太对！”
　　他们乱作一团，不知道谁推了谁，人群里夹杂着磕碰声和痛呼声。
　　吴思诚被推搡了一下撞在讲桌边缘，他嘶了一声，突然踹了一脚讲桌，“轰”的一声，讲桌翻倒在地上。
　　“都别吵！”
　　这阵仗让其他人都闭了嘴，一时间，教室里安静极了，只剩下玻璃外面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吴思诚深吸一口气：“我联系过辅导员了，会有人来找我们的。教室门很厚，撞不开就不要撞了，当心误伤身边的人。有人站不起来，你们互相搭把手，现在，所有人把姓名和班级报给我。”
　　有人颤巍巍问：“那窗户外面那些……”
　　“等它们钻进来了再说，来一个，我掰断一个。”
　　他带着狠说出这番话，成功镇住了所有人。本来是很斯文的一个人，从来没这么大声说话，被逼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是无奈。
　　光线昏暗，学生们看不见他的表情，以为他能做到，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手心里全是冷汗，抖得厉害。
　　他用脑子记，把这几个学生一个一个记了下来。这些人来自不同班级和专业，唯一相同的是最后一节课在这栋楼里上过课。或是打电话，或是接水，然后就失去意识，醒来就在这里了。
　　这看起来不像是意外，更像是有计划，有组织的行动。
　　吴思诚皱紧眉头，回想起“王乐康”走之前说过的，不是他放倒的这些人。
　　那会是谁，又有什么目的，让这么多学生昏睡在这个教室里？
　　就在他思考下一步怎么办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随即喊话响起：“有人在里面吗，在的话回应一声！”
　　学生们又惊又喜，立马回了话：“有人在这！”
　　“你们让开点，我们把门撞开。”
　　他们怎么也砸不开的门，外面的人很快就破开了，来的不止一个人，他们制服井然，是五个除妖师。
　　除妖师一进来就点燃了符咒，看见里面的景象，顿时倒吸一口气：“你们没事吧。”
　　借着符咒光，吴思诚同样也看清楚了来人，恰巧，其中三个很眼熟，白天和周明阳他们起冲突过。
　　祁信年长，见识也更多，立刻发现了学生们的异状：“他们被妖怪咬了，身上有妖毒，行东，过来跟我解毒。”
　　他们掏出一叠符纸，也不知怎么处理的，往学生们身上一贴，头晕脚软的症状就好转了很多，方才站不起来的也能正常走路了。
　　又一人喊道：“窗外有东西！是‘绊’，它们性情温顺，怎么长成这个鬼样子。”
　　张崇放出了自己的白妖。白妖高大，几乎顶在天花板上，往窗边一站，很有安全感，鬼手都退去了不少。
　　见场面控制住了，一个中年男人站出来：“我们是除妖师，我是队长优向青，你们别害怕，现在就带你们出去。”
　　“妖？”
　　“外面那些是妖怪，平时你们是看不见的，只有在浓雾里，普通人才能看见那些东西。”
　　学生们脸色各异，有荒诞怀疑，有凝重担忧，听着除妖师的解释，他们互相对视，一时说不出话来。
　　在人群的末端 ，吴思诚注意到，白天三人组之一的张崇扫视学生，默默地清点人数，表情不太对。
　　“你们哪一个是吴思诚？”
　　听见名字，吴思诚回答：“是我。”
　　“是你通知的王老师对吧，和你一起来的人在这里吗？”
　　“不在，我们走散了，他叫王乐康，穿的红外套，你们有没有看见他？
　　”优向青烦躁得很，一边往外盯着爪子的动向，一边等张崇数人头：“来的路上没见到，一会儿我们派人再找找，先把你们送回去。小张，数一下人数，加上这两人，王老师报过来的失踪人数是二十五个。”
　　有两个他们班的不在里面，吴思诚刚想说出来，忽然注意到，张崇眼睛紧张地扫视学生，嘴唇小幅度掀动，放在身侧的手竟然在发抖。
　　还在数？
　　吴思诚毛骨悚然，一阵电流窜上背脊，他松开抱着的手，也一个个数过去。
　　二……二十二、二十三。
　　不对，他做记号的时候，加上自己，只有二十二个学生。
　　去除不见踪影的王乐康和原来就不在这里的两个他们班的，怎么也只该有二十二个。
　　平白多了一个人。
　　吴思诚狠狠咬住舌头，随即心想，应该是老师那里的数字少了，是自己多心了。
　　却不料，张崇的一反常态的尖叫出声：“队长，人数不对。”
　　祁信正给学生做最后的收尾，闻言一凛，回过头厉声道：“数了几个就是几个，什么对不对的？”
　　“我数了好几遍，是二十三个人，应该是二十二个才对，多了一个人！”
　　吴思诚心里忽然一阵不好的预感，为什么这几个除妖师来得这么及时，为什么外面的人一下子就打开了，为什么那个带他来的妖怪对着门说谨慎。
　　谨慎什么，防的什么，防他们跑出去！
　　他混在人群里说：“不是说有二十五个人吗？二十二也不对吧。”
　　张崇吓得六神无主，连放在窗边的白妖都发起抖，他尖声反驳：“就是多了，多出来一个人，我之前数了好几遍，不会有错的！之前你们昏睡的时候……”
　　祁信脸色一变：“闭嘴！”
　　张崇一惊，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
　　学生们一下子炸开了锅，他们也不傻，一听就明白了，连多出来一个人都顾不上，都聚集在吴思诚身边，和这些“救助”他们的除妖师泾渭分明。
　　“你怎么知道之前我们昏睡着？”吴思诚脸色沉极了，“是你们迷晕了学生？又当坏人又当好人，自导自演一场救人戏？”
　　祁信手掌一击，引走众人的注意：“这人脑子不清醒，说话颠三倒四。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跟我们走，赶紧回到安全的地方。”
　　"是啊，你们别紧张，我们犯不着做这些事情。"优向青抬起手，本想示意双方都不要激动，却不料符咒光突然失去控制，抖下来一串火星。
　　那点火星在他们都猝不及防之下，利箭一样朝着窗外飞射而出。张崇那只守卫在窗边的白妖不挡反躲，伴随一声极其刺耳的“滋啦”声，整面玻璃被火星崩裂，碎片朝着四面八方飞出去。
　　挡住鬼手的玻璃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