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有妖怪！》甘木喵

96、第七位调率者

　　周明阳手指插入沈空汗湿的发丝间，加深了这个吻。
　　他看不见沈空的表情，看不见他的眼神，不知道这是不是唯一一次亲吻他的机会，也不知道沈空恢复过来后，他会面临什么。
　　他只知道，他再不索取些什么来，就要干涸皴裂了。
　　这个天人一样总是站在云端的人，此时毫无反抗之力，虚弱得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只能被动地接受他，这个想法让周明阳生出无穷兴奋。
　　更过分一些，也没什么关系吧。
　　他一直知道，就算藏得再好，灵魂深处确实存在难言的卑劣之处。此时，这点卑劣被折磨沈空，也折磨他自己的“治疗”彻激了起来，一点点融解他的理智。
　　周明阳的心脏被分成两块，一边是怜爱心痛，另一边是沉沦糜废，他挣扎在这两种情感中间，快要被逼疯了。他逃避似的将一切都归结为看不见，因为看不见，所以不确定，所以才会莽撞的做出逾矩的事。
　　只是直到最后，他也没舍得伤害沈空，就这么饮鸩止渴一样少许地获得了抚慰，就渐渐放开了他。
　　沈空不知什么时候昏了过去，周明阳感觉不到他的意识。
　　那再过一会儿吧，周明阳想着，轻轻将自己的额头贴在沈空汗湿冰凉的额头上，由这样微不足道的肌肤相贴，获得片刻安宁。
　　晚一些的时候，沈空发起了低烧，蜷在换好的被褥深处，贴着周明阳睡得不是很安稳。他们依然被手铐连在一起，周明阳半躺他的边上，哄婴儿一样轻轻抚摸他的脊背。
　　幽光草悄然开了一片，到处是漂浮的光点。
　　沈七叶回来得晚，等收到白衣的消息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倒了点热茶，往他们房里端，走进去的时候惊飞了这些脆弱的小妖怪。
　　“小空有自愈能力，很少生病，今天看来是真的累坏了。”
　　周明阳轻轻点了下头：“暂时应该没问题了。”
　　“他没和我说过障的事情，大概说了也没用，可真是个总是自作主张的大魔王。”沈七叶摸摸沈空露在被子外的发顶，软软的。
　　被子里伸出来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拍开了沈七叶。
　　“原来你醒着啊？”沈七叶哭笑不得，缩回手坐在边上。
　　沈空慢慢从被子里坐起来，从周明阳手里接过水喝了一口，眉头还是皱着：“你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什么什么东西？”
　　沈空：“有妖怪进来了。”
　　“家里结界好好支着啊……”
　　沈空扯着周明阳一起下了床，摇摇晃晃走到卧室外面。幼崽状态的玄月也被惊动了，和绵绵白绒绒的两只缀在他身后转圈。路过衣帽架时，沈空取下来沈七叶挂着的外套，用力一抖，一只土黄色的毛球掉了下来，酷似人类的嘴发出一声尖叫。
　　下一秒，一根锁链从虚空里抽了出来，蛇一样爬上毛球，仅仅几息，就将它绞杀了。
　　周明阳面无表情地断了这截链子，很嫌弃的样子。
　　沈七叶被这干净利落杀妖怪的冷酷劲儿吓了一跳。
　　“抱歉，之前在障界吃过这种妖怪的亏，差点死在它手上。”周明阳收了锁链，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脸上还带了点笑。
　　沈空往他身上一靠：“别一惊一乍的。”
　　跟在他们身后的玄月心情复杂，他实在没办法不讨厌周明阳。
　　沈空费尽力气，顾虑重重，尽一切可能不要沾上障，偏偏心软，不肯放弃救它们的机会。周明阳心硬，却可以毫无顾忌。
　　也不知沈空是如何看开这一切的。
　　“这毛球有些古怪。”沈空皱眉想了想，只是烧没退完，脑子里还像蒙着层纱，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问：“你今天去了哪里？”
　　沈七叶也一夜没睡，此时疲惫地找了个椅子坐着，抬头想了半天：“我跟着老烨和一群伤员去医院，在大厅躺了会儿……不会是医院吧？”
　　“不至于，医院是除妖师重点看护的地方，我也留了能用得上的妖怪。”
　　沈七叶摸了摸下巴：“很奇怪啊，虽然我没你那么敏锐，但也不至于被妖怪跟了一路也没发现，小阳你下手太快了，不然可以看看它到底哪里有问题。”
　　这来路不明的小妖怪就这么让他们三个人陷入沉思。
　　沈七叶问：“不过那妖怪很弱，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它是群居性的妖怪，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有迷惑性，带毒，被咬的人会全身麻痹。它们不守规矩，会有麻烦。”沈空顿了顿，补充，“你不认识它？”
　　“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还真是奇了。障界来的，说不定它是变异过后的，变得它老祖宗都认不出来了的那种。”
　　沈七叶话一转：“对了，我在站台看见几个除妖师，其中一个姓张。”
　　沈空一愣：“姓张？”
　　“除妖师的能力来自血脉遗传，也比较注重这些方面，大多姓氏比较特殊，沈已经算很少见的常用姓氏了，没想还有张这种大姓。”
　　周明阳说：“我们在学校里遇到几个除妖师，起了冲突，里面就有个姓张的。”
　　他们回想起当时的场面和几人的态度，不知为何就特别在意。尚清源联系不上，沈七叶一反常态地没发觉贴在身上的妖怪，这些不自然的地方都撞在了一起，让他们生出一点超出控制的预感。
　　他们这些人，预感这种东西都不是凭空而来的。
　　沉默在他们之间散开，忽然，周明阳问：“几点了。”
　　沈七叶抬头一看挂钟：“四点不到，怎么了？”
　　“我总觉得外面有点暗。”
　　这是一句很奇怪的话，周明阳看不见，又怎么会感觉到明暗？但是另外两人一点都没有怀疑他的感受，沈七叶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拉开窗户。
　　过了午后，天就阴了，深秋冰冷的雨绵密地下下来，一直没停。他一开窗户，雨丝就被风吹着飘到他脸上，顺着他领口往里灌。
　　沈七叶却顾不得这些，伸手朝外抓了一把，脸色骤变：“下雾了。”
　　*
　　没有人想得到，为什么雾提前了，而这又预兆着什么，这场雾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还他们发现得早，雾的浓度还没到看不清路的地步，好在也快到平时禁行的点，这个时候通知疏散也还来得及。
　　一条条消息顺着网络和信号铺天盖地散了出去，不管轮不轮休，除妖师全部召出行动，除了固定值守公共区域的人员，其他全部前往道路和居民区指挥秩序。
　　沈七叶走前让他们不要着急，坐在家里保存体力：“南姜这么大，你们管不过来的，还没到你们两个出场的时候。”
　　说完，一阵风地走了。
　　两个人在家里做出发的准备，沈空咽了一粒退烧药，把未然送来修好的霞缎穿在了身上，周明阳把他那件也穿上了。
　　刀枪不入的神器霞缎似乎做了些改良，一上身，它们就隐了形状，轻而薄地贴在身上，不仔细触摸都感觉不到。周明阳新奇地捏着这层衣服，适应这种感觉。
　　沈空唤了声：\"阳阳。\"
　　周明阳听出来沈空的声音和平时不同，他坐了过去，用手试了试温度：“没好全。”
　　\"没事。\"沈空把他的手摘下来放在自己腿上，摸索片刻，把沈七叶走前给他的小盒子打开。
　　周明阳手心一凉，是一个指环。他摸了摸，上面细细铭刻着一长串符文，手指触碰上去，细微的吸力束在他的手指尖。
　　\"沈七叶做的，万一我们被迫分开，就靠这东西维系我们之间的灵力流转了。\"
　　\"最远能传达到多远。\"
　　\"不确定，而且它很脆，能维持多久不好说。\"沈空还是不舒服，缩在沙发里一口一口喝热水。
　　周明阳握着他的手，感受比平时略高的温度，无声叹了口气：\"太不巧了。\"
　　沈空却说：“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状态了。”
　　他们都没提让沈空休息这件事，这种灾害性的事态，没有沈空兜着，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沈空就是一根定海神针，镇着他们这些知情人的心。
　　构筑大阵，收编末路的神明，清扫恶障，让新旧规则交替里一切正常运转，将一切混乱隐在人们看不见的角落。
　　他准备了数年，序是开端，是引线，到了现在，或许该收尾了。
　　周明阳想起来：“对了，我的那只眼睛是要拿来孵化新规则的吧，你把它藏在哪里了？”
　　沈空指了指天上，忽而一笑：“其实不必藏，它不会被破坏，不会被操控，它高于这个世界的一切，除了你，没有人能让它听话。
　　……
　　下午五点，非人事物容易趁虚而入的时候。
　　人类的身姿隐在雾中，轮廓渐渐模糊，没那么分明了，变得容易和旁的东西混淆起来。
　　人们基本都回到了被保护的区域，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影和车辆，商区玻璃门和防盗铁栏紧紧拉上，地铁公交停运，负责巡逻的除妖师在做最后的检查。
　　南姜东港口，汹涌的浪潮一阵接着一阵扑上来，漆黑的怪物在其中若隐若现。
　　船工扛着最后一批货，顶着雨丝从巨大的货轮上下来，一只漆黑的大手攀上了船舷，将人拖下了船。
　　船工面容惊恐，叫都叫不出来，激涌的水面就在下方，正在此时，一只森白巨骨从水里窜了出来，勾住障鬼，沉到了水底。更多的障鬼向着白骨蜂拥而去，但还是有一部分留在船沿岸边，对这些新鲜血肉虎视眈眈。
　　船工从水里爬了起来，岸上挤挤挨挨蹲坐着数十只障鬼，一齐扭过头来，尖利的爪子抠得岩石飞溅。身后浪潮里又涌来怪物，朝着他发出诡异的嚎叫。
　　迟来的尖叫终究还是响起，船工无处可去，僵立在原地，心生绝望。
　　学校里。
　　还没到上路灯的时间，寝室楼灯火通明，无形的结界流转着金光，隐在灯光之下，不叫人察觉。
　　吴思诚挨个寝室敲门确认人数，女寝那边已经确认完毕，男寝这边少了两个人，一直联系不上。
　　他往学校群里发消息问有没有看见，却有更多的“寻人启事”跳了出来，几乎每个系都少了人。他简单数了数，十几个了。
　　放在平时，他们大概笑着说人翻墙出去玩了，但今天不知怎么的，吴思诚的心脏重重一跳。
　　失踪者的室友看他脸色不好，试探道：“最后一次见面，他俩说要回教室拿充电宝，是不是还在路上？”
　　今天怎么也联系不上尚清源，听闻这么多人失踪，他再也坐不住了，吴思诚还是不安，拿了把伞就出去了。
　　“我和你一起去找人。”王乐康见他不管不顾就要往外跑，紧紧跟上他。
　　“外面不安全，你留在宿舍里。”
　　王乐康坚持道：“明阳不在，你也要出去，寝室里就我一个人，我怎么呆得住？”
　　他见王乐康坚定得很，只好点点头，一起往外走。
　　雨一直在下，不大但也不小，打落一地细碎的碎叶残骸，雨水顺着沥青路面缓缓流淌聚集。两人奔跑在雨里，路灯没亮，雾气沉凝不散，周围晦暗难辨。
　　平时，这些积存的水面是能通往镜面世界的，但吴思诚已经很久没见过未然了，似乎就是在起雾之后，就失去了她的踪迹。
　　他们很久很久没见过夜空和月亮了。
　　该回去的人都回去了，本该是很静的一条路，却因为混乱的雨声显出几分乱象。要不是王乐康一直在说话，吴思诚一度产生这里只剩下自己的错觉。
　　走着走着，他忽然发现不太对，路上没见着一个巡视的除妖师，王乐康说话的声音漂浮不定，落不在实处似的。
　　漂浮的声音问：“怎么不往前走了？”
　　吴思诚转过头，定定地看着王乐康：“你过来一点。”
　　王乐康走上前两步：“赶紧去找人啊，你看我干什么……哎哟？”
　　吴思诚捏住他的脸用力扯了扯，手指上传来正常的触感和温度。
　　他摇了摇头：“没事，走吧。”
　　转回身的时候，他拿手机调出了页面，给沈空发了一句早就编辑好的话：
　　——学校里不太对劲。
　　雨天信号偏偏不太好，对话框旁边的圈圈一直在转，他匆匆收起了手机，强自镇定，继续往前走。
　　刚刚捏王乐康的时候，他用了十成的力，指甲都掐了进去，正常人该疼得跳起来了，王乐康的反应平淡得诡异。身体或许还是他的身体，内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谁也说不清。
　　连天阴雨里，教学楼被水汽染深了色调，寂静地矗立在那里。楼里没灯，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正对他们的大门敞开着，仿佛张着的大嘴，等着猎物跳进去。
　　王乐康回过头，意味不明地看了吴思诚一眼，先一步走进去。吴思诚抬头看了看教学楼，沉了沉心思，把手机扔在了门外。
　　教学楼里同样浸润了雾气，将前面人的身影遮盖得隐隐绰绰。他们一前一后在楼道里走着，狭窄黑暗的空间里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两人都像忘了似的，没开灯，也没打开手机照明。
　　他们走到最后一节课的地方，推开了门，吴思诚走了进去，看到眼前的景象，后背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差点没站稳。
　　数十个学生无声无息躺在课桌桌面上，所有人都是一个姿势，双手交叉平放在胸前，被摆得整整齐齐。
　　吴思诚倒退了两步，退到了门口，一下子撞在了王乐康的身上。他悚然转身，一句话噎在嗓子里，吐也吐不出来。
　　王乐康微笑着看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手机。
　　是吴思诚扔在门外的那只手机。
　　屏幕亮着，还停留在与沈空的消息界面上，他眼睁睁地看着小圈圈没了，那句话发了出去。
　　几秒后，熟悉的铃声响了起来，界面变成了请求通话，是沈空打来的。
　　“王乐康”点了接通。
　　“你那边怎么样？”
　　沈空沉静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周围的暗影都像是散开了些。吴思诚心里一定，想着不论如何都要把消息传达出去。
　　说出来的话却不由自主地变成：
　　“没事，有两个同学不见了，刚刚联系上，说是手机落在了教室里。”
　　沈空那边停了停，说：“知道了。”
　　吴思诚问：“明阳在你那边吗，今天天气不好，你们小心点。”
　　周明阳的响起，应该就站在不远处：”你也要当心。“
　　屏幕熄了下去，吴思诚的心也一起沉了下去。
　　“如果你没做这些小动作，我会让你看见门上的锁，然后回去的。”王乐康的声音变成了两个，重叠在一起。
　　吴思诚声音干涩，指着教室里的人：“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这不是我做的哦，我也吓了一跳呢，没想到这么的……””王乐康“似乎在想怎么描述，没想出来，笑了一声。
　　两声笑重叠在一起，回音在空旷的大楼里回响，诡异异常。
　　“王乐康”慢慢走上前，握起吴思诚抖得厉害的手，把手机放了上去。吴思诚注意到，上面信号消失了。
　　“就麻烦你在这呆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