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有妖怪！》甘木喵

98、第九位调率者

　　狂风裹挟着浓雾往教室里卷来，无数钢爪蜂拥着爬了进来，在地面、墙壁上拉出刺耳的拖行声。学生抱头尖叫起来，有人疯了一样往走廊里跑。
　　除妖师们手起符落，张开结界挡住缺口，清理已经闯进来的爪子。他们怒吼着维持秩序，但刚刚的争论让他们的可信度一降再降，除了少数几个人还站在原地，其他人一下子没了踪影。
　　漏网的顺着这些人的身影飞速爬去，跟着他们消失在黑暗里，几息就没了声音。
　　这太奇怪了，跑出去的人一点挣扎也没有，也没有一声尖叫，连脚步声也没了。
　　吴思诚劝阻的话没说出来，被撞得摔在了门边上，被一个眼熟的同学扶了起来。这几个除妖师之间倒是团结，背对背形成了一个环，把剩下的学生勉强保护在里面。
　　“你们别怕，待在我们身边，我一定把你们送到安全地带。”
　　他们保持着结界，一点点往教室外挪。枯爪的数量太多了，它们聚在结界周围，前仆后继地在上面抓出道道火花。
　　吴思诚在里面冷静道：“这些东西很有秩序，我们看到过它抓一种毛球，一定要每个爪子抓一个，一起弄死猎物。”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这些人保证留一个，其他被抓走的人也不会有事，是吧。”祁信转过头，阴沉沉地看了吴思诚一眼。
　　这一眼让吴思诚心里一惊。
　　下一秒，结界不稳，出现了一个缺口，其他人立刻补上，却因为这一变动，让结界的范围直接小了一圈，吴思诚和另外两个学生直接暴露在了外面！
　　他们飞快跑向结界，但枯爪更快，只一息，就勾住了他们。吴思诚又一次摔在了地上，爪子抓着他，竟然就这么往墙壁里拖。
　　他抱紧了手边最近的桌子腿，爪子力气极大，连人带桌子一起往墙壁里陷进去，桌脚在地上擦出刺耳的声音，响得人心里发慌。
　　再怎么冷静，该怕的时候还是会怕，尤其是吴思诚感觉到，自己一只脚已经被拉入了墙壁，水泥石砖沉沉压迫在上面，一点点把他整个人全部吸进去。
　　“啊！”他忍不住惊叫起来，紧紧闭上了眼睛。
　　要是被拖进去，那就和被活埋没什么区别了吧。那些消失在黑暗里的学生们，还有他，会变得怎么样？
　　他陷进去的那只脚，还在这个世界上吗？
　　就在他满脑子混乱绝望的想法时，一阵叮当的金属碰撞声倏然靠近，他腿上一凉，脚腕上的那只爪就松开了。
　　"谢谢……"吴思诚惊魂甫定，睁眼却没看见腿上有别的东西，他转头向四面看去，却见五个除妖师紧紧盯着走廊。
　　脚步声从走廊深处响起，两个人踏着黑暗，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来人越靠近，吴思诚的眼睛就越亮，他忍不住叫了声：“明阳，沈空！”
　　“又叫错了。“周明阳笑了声，锁链飞射而出，绞死了数只利爪。
　　走在他身边的沈空没有出声，只一抬指尖，这些东西的动作齐齐一僵，如同看到什么可怖的天敌，潮水般退去了，留下教室里一片狼籍。
　　祁信他们三个脸色蓦的沉下来，优向青不知道之前的争端，表情还算好：“两位也是除妖师？”
　　周明阳：“不是，我们只是来看看情况……”
　　他还想说什么，忽然，一只白妖飞出来，直扑两人门面。周明阳反射性一甩链子，把它卷到边上，却不料白妖只是诱饵，一让开，就见一道光箭快速接近，直逼两人而来。
　　“卧槽，干什么！”
　　王乐康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看见有人出暗招，着急扑上去，这一扑限制了沈空的动作，他只得退了两步，光箭射中霞缎，所幸这东西刀枪不入，两人毫发无伤。
　　周明阳把这碍事的人推开，把逮到的白妖立挡在中间：“你们什么意思？”
　　祁信眼皮一抬："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人类，还是妖怪？"
　　王乐康探头说："是人类，我作证，我们一个寝室的。"
　　"高等级的妖怪能化出人形，混在人群里，你不过认识他多久，怎么知道？"
　　王乐康摸摸寸头，喃喃道："这……好像也没什么不行？"
　　周明阳气笑了："你能不能坚定一点？”
　　王乐康嘿嘿笑了两声。
　　"你们是调率者吧？调率者还想冒充人类？"行东，也就是第三个除妖师手里的光箭再一次凝结起来，直指他们两人。
　　这句话毛病太多，他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场上气氛冷凝，仅剩的七八个学生一脸茫然，吴思诚和王乐康站在边上说不上话。
　　但还有另外别的什么东西，隐在暗处，对他们虎视眈眈。
　　他们当中藏着的第二十三个学生。
　　异变发生得悄无声息，"学生"在他们分不出心神的刹那，“不经意”地碰了碰捏着光箭的行东。
　　光箭猝不及防射出去，周明阳一惊，受上一箭影响，反射性拉着沈空要躲，却不料光箭转了个弯，直奔白妖而去。
　　白妖当即被射中，它张开嘴朝着他们无声哀嚎着，本就不怎么稳定的身形直接崩散了。
　　人群里发出同样一声惨叫，张崇摔在地上，捂着脖子打滚。
　　——被射中的那是他的白妖。
　　不知他和那妖怪怎么契约的，痛觉和那个白妖连在了一起，他翻着白眼，眉毛鼻子皱在了一起，表情狰狞。不过片刻，就口吐白沫没了声息。
　　学生爆发出一阵尖叫，他们本来躲在除妖师围成的圈里，这下一个个跑了出来，生怕沾染上什么可怕的东西。
　　人一乱，就有了可乘之机。隐藏在地面墙壁里的爪子等候许久，凶猛地扑向乱跑的学生。
　　从张崇倒地开始，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周明阳一个一个把学生捞回来，晕头转向分不清谁是谁。沈空一直冷静旁观，此时提着刀，毫不犹豫地对着其中一个学生砍去。
　　刀劈下的一刹那，那个"学生"对他们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沈空一惊，收刀已经来不及了。只见这个"学生"衣服面皮全部胀开，浓重的黑障涌了出来，它的四肢化作水泥似的触手，瞬息间泡发涨开到一层楼高，将沈空整个人环抱了进去。
　　一抓到目标，触手就钻进地板下，滑不溜手，几秒就只剩下了一个人头大小的芽。
　　周明阳冲进那团险恶的障里，伸手捞了个空。他和沈空之间相连的手铐的被腐蚀掉了一半，残骸松松垮垮落在周明阳的手腕上，像是什么奇怪的饰品。
　　沈空被带走了。
　　如果周明阳还不知道这是被摆了一道，那可就太蠢了。
　　这就是个陷阱，用他们熟知的人引他们前来，趁乱将他们分开。偏偏沈空状态不好，还要顾及其他人，正中对方下怀。
　　无形的气流以周明阳为中心，向外席卷而出，黑色的布条在他脑后上下飘飞。他手掌心还留着一只没来得及逃跑的爪子，五指一拢，枯爪就化作灰烬，从手指缝里一点点落了下来。
　　锁链哗啦啦的响声遍布整个教室，他将角角落落所有来不及跑的枯爪连根拔起。
　　教室里一片冰原似的死寂，所有被救下来的人被这阵仗吓得不敢动弹，噤若寒蝉地缩在一边。
　　只有吴思诚叫了一声\"……阳阳？"
　　这声呼唤惊动了周明阳，他深深吸了口气，收敛了暴涨的气息："还剩下多少人？"
　　这个问题让吴思诚意识到，周明阳是看不见的。
　　他们竟然一直在仰仗着一个看不见的人。
　　吴思诚站起来，把其他人召集到一起。
　　二十二个学生只剩下了十二个，连同王乐康，其他人全都消失了踪迹，此时惊疑不定地聚在一起，时不时飘来视线在周明阳身上打量。
　　除妖师仅存三个人，张崇倒在地上，行东一脸茫然，还剩一个不认识的除妖师，手臂受了伤，皱着眉不说话。
　　他们五人组里，优向青是领队，祁信资历老，也能做主，这两人齐齐消失，他们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
　　吴思诚看着七零八落的人，苦笑一声：“怪我，我知道怎么分辨混进去的那个人。我在每个学生手上做了记号，刚刚情形太乱了，没想起来这茬。”
　　行东眉毛一竖，质问：“你怎么不早点说！”
　　他话音刚落，忽然感觉背上一阵寒气窜上来，他往边上一看，正好对上周明阳蒙着的双眼。他一惊，闭上了嘴。
　　几人不再争论，灰暗的寂静再一次笼罩上来，微弱的符光里，张崇表情不那么狰狞了，脸颊边却多了一圈阴影。
　　那个不怎么说话的除妖师伸手摸了摸，皱眉道：“长毛了，他这是怎么回事？”
　　行东：“我怎么知道。倒是你，积良，一直缩在后面是不是很爽？”
　　积良被这无差别攻击搞得懵了一下，随即火冒三丈：“你说什么屁话呢，连白妖都拿不出来，还在这怪我？”
　　行东被这一句话刺了一下，哑火了。
　　周明阳笑了一声，配上脸上的黑布，显得苍白又阴郁："你们确实挺厉害的，让一个普通人变成除妖师，一般人可做不到。"
　　行东闻言一愣，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吴思诚："我也想问你们，刚才张崇说漏嘴了，大家被关在这间教室，也是你们做的吧？"
　　周明阳："怎么回事？"
　　吴思诚描述了一下学生的昏睡和方才发生的事情。
　　周明阳方才还平静着，此刻径直走向行东，拎着他的领子扔在地上，无形的锁链毒蛇一样缠绕上他的脖子："这种毛球长在障界，从未出现过。沈空都解不了的妖毒，你们怎么知道它的解法？"
　　除妖师惊惧交加，被勒得难受，他抓了半天，却摸不到是什么东西缠着自己的脖子。
　　他透过周明阳眼睛上蒙着的黑布，仿佛看到一双狰狞的魔瞳。
　　往日的一幕幕在他眼前划过，另外两人的背影，张崇得意的脸，祁信失望的目光，还有其他人小声的议论。
　　“他怎么还没有自己的契约妖怪？”
　　“另外两人各有本事，立下不少功劳，每次都带上这没大用的家伙就令人不解了。”
　　“有什么奇怪的，走了后门呗。”
　　“行姓几辈人各个都很厉害，他不是亲生的吧？”
　　不，他没有走后门，他也处理过很多大事件，他会很多法术，他从没让自己的姓氏蒙羞！张崇才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除妖师，他才是个半吊子！
　　那点微小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洪流里。
　　洪流卷着冷冰冰的锁链将他缠紧，画面重叠在面前年轻人的阴影下，往日被压抑在心底的恶意翻涌了上来，行东双眼通红，大叫："是张崇，他走了歪门邪道，法力是偷来的！"
　　这句话一出口，积良面色一变，从口袋里掏出符咒，周明阳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手指一动，分出一根锁链，卷起张积良飞了出去，一连撞翻两张课桌。
　　吴思诚也蹲下身，盯着终于露出点端倪的张崇：“他真不是除妖师？"
　　"我就这么一试，还真是普通人，原本没有视妖怪的力量。”
　　行东怕他不信，咬牙切齿：“用毛球也是他的主意，那个小妖怪牙齿上有毒，只要控制好量，作用就和迷药一样。不过就是让你们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凭什么你们被保护得好好的，我们冒着风险，还见不得光？”
　　他这话一说出来，几个学生看他们的目光也都变了。
　　吴思诚冷冷开口：“想趁这个机会彰显你们的力量？这个形势下还动小心思，有够蠢。”
　　周明阳：“张崇怎么驯化毛球的？”
　　这人支支吾吾了半天，直到周明阳耐心耗尽，拖着锁链把人吊起来，才吐了一句：“他以前就一看仓库的，谁知道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人？他弄到了白妖，契约出来的东西和他命线相连，这不就反噬了？”
　　行东一边说，一边眼神斜着往躺地上的张崇身上飘，竟然还透着点嫉妒和幸灾乐祸。
　　“你们这些人啊。”吴思诚冷笑一声。
　　一点灵光从周明阳脑海里闪过，只是闪得太快，他没能捕捉到。
　　行东脖子上一圈青红的淤痕，他拉着怪异的强调说：“这么久了，南姜没有一个失踪和死亡人员，你以为是谁的功劳？没了除妖师的力量，你们还想走出这栋楼？哈哈，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像是魔怔了，维持着半跪着被吊着脖子的样子，张着嘴大笑。口水顺着气管呛了进去，咳得脖子上根根青筋快要蹦出来。
　　周明阳下意识手一松，收回了链子。这人就像个断了提线的木偶，上半身向地面倒去，就在他的头即将碰到地面的一刹那，他脊梁一挺，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站了起来。
　　他一反常态的悄无声息，周明阳看不见，周围的人窃窃私语，也没人提醒他。
　　周明阳察觉到不对劲已经来不及了，行东五指张开，动作迅速得不像个人类，闪电般出手，抓着周明阳的头发直接摁在地上。
　　随着一阵厉风接近，行东扯走了他眼睛上的黑布。
　　四面传来抽气声，周明阳抵着面前朝自己压来的强硬躯体，后脑剧痛，眼前一阵一阵跳着混乱的光影。这些光影影响了他的感知，锁链忽然不受控制，触碰不到，冰冷地压在他胸腔里。
　　沉重的呼吸喷吐在他脸上，陌生的手在他头皮上粗暴地刮出来刺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息——
　　恶意。
　　和沈空在一起久了，他都快忘了，自己多么招这些东西的喜欢。
　　那些黑色的，因障界的崩坏而游离在人世间的恶意被他吸引而来，借着行东的手，朝他伸出试探的触角。
　　形势陡然逆转，行东感觉身体里充满了力量，只觉得手底下的反抗微弱到不值一提。他烦躁得双眼通红，朝着手底下的人挥出一巴掌："不过是个病歪子，装神弄鬼的本事倒是厉害。"
　　吴思诚慢半拍反应过来，刚上前一步，就被一阵腥风掀翻在地，他这样，就更没人敢上来了。
　　周明阳口中腥气上涌，晕的厉害。双眼传来难以忍受的刺痛，他反手捂住眼睛，被行东残忍拉开。
　　"躲什么躲，我今天就要看看，你眼睛里到底藏着什么！"
　　行东掐着周明阳的眼皮强行撑开，泪水顺着周明阳眼角涌了出来，底下是虹膜破碎的眼睛。
　　行东愣住了，他看着这只破碎的奇异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吸引住了，发出怪异的惊叹声。他身上暗暗涌动的东西终于藏不住了，一根根漆黑的触手从他脊椎骨里钻了出来，在空气里狂烈舞动。
　　触手催促着他向周明阳靠近，行东着迷地低下头，仔细抚摸那双破碎的眼睛。
　　"啪！"
　　他的惊叹被身后砸下来的椅子劈得稀巴烂。
　　积良喘着粗气，他手上的血刚止住，又被撕裂开，往外汩汩冒血，此刻也不在意，一脚踩着行东，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行东两眼一翻，就失去了意识，背上还未完全成型的触手刚要缩回去，被积良像拔萝卜一样，生生拔了出来。
　　这玩意儿一失去宿主，就如同遇到盐巴的蛞蝓，扭曲着挣扎着化成一条黑印子，留在行东背上。
　　吴思诚这时候才爬起来找人：\"阳阳没事吧？
　　周明阳摇摇头，借着对方的手臂站起来。他双眼泪流不止，脸上迟来的疼痛火烧火燎地涌上来，他一时不知道捂哪里，干脆什么都不管了，走到行东边上摸了摸气息。
　　"没死，我有分寸。"积良冷冰冰地说，"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
　　周明阳理都没理，擦了一下嘴边的血丝，碰到伤处"嘶"了一声，狼狈极了："惨了，这才分开没多久就挂彩，回去要挨骂了。"
　　吴思诚警惕地看着积良："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积良无言静默了会儿，只说，“我看见他背上有黑影。”
　　这是解释他刚才为什么突然掏符咒了。
　　积良给周明阳一卷没什么用的绷带，他反手扔了回去，也算是勉强达成一致。
　　学生们在"异形"出现的时候就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此刻平息了，才敢缓缓走了过来。吴思诚不敢再随便让学生接近，挨个核对了手腕上的水笔印，稍微松了口气。
　　积良包扎好自己的手，来的时候五人整整齐齐，他只当是一次寻常的出任务，没想到，现在不止是学生掉了一半，他们自己也伤的伤，昏迷的昏迷。
　　大约是祁信他们运作过，这次救援就安排了他们一队人，这么久了也没见接应的，大概是来不了了。
　　他本就不善言辞，看了看勉强站着的周明阳，环视了一圈周围不敢靠近的学生，只扔下一句话：“不管今晚你们看见什么，听见什么，明天天一亮，就当没发生过。”
　　学生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男生表情复杂，站出来问：“我们可以信任你们吗？”
　　积良召唤自己的白妖，捡起没有声息的张崇：“我会负起责任，把你们带回去的。”
　　周明阳则是闭着眼抬起头，脸上肿起，看起来疼得要命，却露出了一丝微笑：“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