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有妖怪！》甘木喵

75、第十五块树碑

　　一根丝线的败落换来的是无数发了疯似的丝线，它们没浪涛的规模巨大，却每一根都杀伤力不小，飞速射过来的时候简直像是被钢针引着过来似的，被沈空打落后全都深深陷进了地里。
　　“这什么情况！”金谷屁滚尿流地钻进沈空挥出的安全圈，对着这阵仗震惊不已。
　　“你可闭嘴吧，这怎么回事啊？”沈七叶也把自己滚了进去，往外洒出一把白色纸片，却只挡了片刻，就被丝线穿透，自燃成了灰烬。
　　周明阳被丝线死死绑着，扯也扯不开，鹏鹏不安挣扎着，一层淡淡的虚影在他周身若隐若现。
　　在场几个人唯一能发挥作用的只有沈空和玄月，玄月的影子范围大，却并不坚固，漏网之鱼从薄弱处穿过，划破了沈空的脸颊，血珠渗了出来。
　　周明阳的眼神沉了沉。
　　沈空腾不出手来处理鹏鹏，他们就得耗在这里和这些莫名其妙的线斗下去，但人的体力是有限的，沈空用刀勉强算得上训练过，但也抵不上这么铺天盖地的攻击。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抽出没扔的水果刀，抵在鹏鹏的脖子上：“鹏鹏死，碑树也活不了是吧。”
　　全场的人惊呆了，金谷又卧槽了一声。
　　惊的却不包括那些丝线，射击来的丝线依然猛烈无比，毫不在意区区一个人类手里的刀。周明阳身上的丝线猛地一收，一蓬血花从勒处溅开。
　　沈七叶眼疾手快地扯住丝线，好悬没让这东西当场切断周明阳的气管：“你想做什么？”
　　周明阳一抿唇，魔眼瞬息展开，刀尖一拐对准黑色死亡线，毫不犹豫地往前扎去！
　　“你来真的？！”金谷猛地变大，一头撞上周明阳的刀尖。
　　与此同时，沈空在虚空一抓，锁链现形碎裂，玄月束颈应声而断，幽阳巨兽长嚎一声，黑色的阴影自它脚下升腾起来，掀起猛烈的气流，反扑向停滞了一瞬的丝线。
　　沈空得空反身，黑色长刀刹时刺向周明阳刀尖指向的方位，如同撬开了蚌壳的缝隙。他左手虚抓了一把，把一团虚影生生从鹏鹏的身体里抓了出来！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人配合紧密，沈七叶反应也够快，在丝线松弛的一刹那，顺着小乖指的路连拖带拽把周明阳和鹏鹏给拉了出去。
　　沈空紧跟而上，一手还揪着西瓜大小的金谷的触须。一出来立刻反手把刀卡在了通道口，右手向内伸，手心里凭空伸出锁链，另一头在玄月脖颈间扣住，把被丝线裹成粽子的玄月给拉了出来。玄月借力跃出，通道将将在他身后合拢。
　　几人终于回到现世，惊魂甫定地或瘫坐或倚靠，互相看了看，都没说话。
　　“这什么鬼。”金谷翻到在地，四脚朝天拨了拨，“碑树做什么攻击我们？”
　　沈七叶摊手表示不知道，其他人都沉默，没人回答它。
　　周明阳心里装着事，他倚靠在栏杆边上，看到玄月垂手静立，沉默望着沈空的背影，又盯着沈空把黑刀妥帖收回去，才松了口气。
　　“这地方就是坠楼事故地，我和老烨过来也是碰运气，好在这里确实有通道。”沈七叶看了看周围，“好在这层没人，不然多出这么几个大活人，吓都吓死了。”
　　“监控还是能看到的。”沈空看他。
　　“……电子设备真麻烦。”沈七叶两手一摊，“我让老烨部下处理一下好了，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周明阳听这话，很有点哭笑不得。他低头看着片平凡无奇的商业中心，明明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但哪些地方换了装饰牌，哪里曾放着自动贩卖机，哪些没变，他几乎能一一指认出来。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直面自己双眼的特殊之处了。
　　最特殊，也最缺乏意外的是高处的巨大钟盘，大概是到了整点，浑厚空寂的钟声回荡在这片商圈之内，这个声音让他生理性地不适。
　　“我把孩子送回医院里去，他的骨骼这个样子，估计还得留院治，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病根。啧，怎么这么冰。”沈七叶抱着不知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鹏鹏，转头又点周明阳的名：“小阳，你也一起吧。”
　　“我？”周明阳恍惚了一下，慢吞吞地回想起了之前的事，“也是，我还有东西留在医院里。”
　　“我是说你的眼睛和手，你看看你自己。”沈七叶哭笑不得，“你这样怎么让人放心。”
　　周明阳手往衣兜里摸，又伸出来捏了捏衣角，总觉得手里少了点什么来掩饰尴尬。
　　“手机能用吗？你给你哥打个电话，发挥他的作用，让他来接一下。”沈七叶吩咐完，自己手机倒是先响了，拿起来一看就笑了，是周明烨。
　　这位世纪好哥哥一看到有信号就把电话打了过来，说一直有人在附近等着，车就在楼底，供他们随时差遣，听得沈七叶眉心舒展。
　　“阳阳一会儿跟我走。”沈空忽然道。
　　“怎么说？”沈七叶一愣，想了想也是，“老烨这几天忙得自己都照顾不了，阳阳去我们家住两天也好。我去医院顺便把他的东西带回来。小阳，回头你给我发个清单。”
　　三言两语就被定下了落脚点，周明阳只好乖乖点头了。
　　那辆被安排好的车让沈七叶坐了，他俩自己打了车回去。路上玄月低头对沈空说了句什么，自己离开了。
　　现在就剩下了两个人。
　　坐在车后座，周明阳一只手撑着下巴，透过车玻璃的反光看着沈空的侧脸，心里乱得厉害。他漫无边际地想着自己，想着梦境，忽然发现沈空侧脸那道伤痕已经愈合了。
　　他一愣，这么快？
　　沈空睁开闭着的眼，直直朝身边看去，把周明阳看得浑身不自在，也扭过头来看他。
　　“你想说什么？”沈空问。
　　“……没什么呀。”
　　“没什么事你盯着我看？”
　　这一张口周明阳满脑子那句“你瞅啥”，晃了晃脑袋把那洗脑的段子晃出去：“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愿意让我跟着。”
　　“本来去医院就是打算把你接到我家住两天。”沈空静静看着他，“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事。”
　　周明阳略微有点错愕。
　　沈空又说：“家里乱，你别嫌弃。”
　　“怎么会。”周明阳笑着看他，“我有真点高兴。”
　　沈空扭过头：“你别拿这副样子看着我。”
　　“什么样子？”周明阳用伤手摸了摸纱布裹着的眼睛，有点明白了，“没事，小伤。”
　　前面的司机大叔无聊得要打哈欠了，见缝插针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远远的我还以为是什么不良青年，差点没敢停车载人。”
　　“打球伤了。”沈空轻描淡写搪塞了一句，就不说话了。
　　司机师傅没趣地转回头，嘀咕了一声打什么球这么吓人。
　　车停在一片小区楼下，还没到晚高峰，上班的上学的都还没回家，两人乘着空荡荡的电梯慢慢地往上。
　　“……那个，会不会太麻烦了。”周明阳局促不安得不知道手往哪里放，“我也没带什么礼物……”
　　“带什么东西？人来了就好。”
　　楼层灯一层一层亮起，周明阳仿佛看见自己愈来愈躁动的心。他感觉心口里鼓动着一口热气，这口热气顺着神经和脉搏蒸腾到脸上、头顶，让他几乎不敢回头看。
　　他妄图在过往匮乏的经验里寻找出一丝用得着的客套话，恨不得自己是个身经百战的老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仅不坦荡自在，反而扭捏得像个小姑娘。
　　“话说我好像没看到金谷，它又跑哪里去了？”周明阳没话找话问道。
　　“随他去。”沈空低声道，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这么回答太敷衍，又加了句，“跟着沈七叶走了，说有东西落在医院里。”
　　周明阳终于感受到一点异常，他回过头，刚好看见沈空捏着额角，眼帘低垂，靠着电梯的角落勉强站着。
　　“你头疼吗？”周明阳想靠过去，电梯却在这时候停了。
　　“没事，先进屋。”
　　打开门，开灯，换上拖鞋，沈空自顾自往客厅里巨大的沙发走去，把自己扔在了上面，没什么形象地伸了伸腰。
　　这大概是周明阳第一次见他这样，很有点呆住了。
　　大概是到了熟悉的地方，沈空差不多是放飞自我了，他缩着腿陷在沙发里，也不躺，就这么扯过一个方形抱枕埋了进去，闷声吩咐：“不用换鞋，主卧是我的，另外两间是沈七叶和玄月的，你去我那里，门没锁。”
　　周明阳鞋还没换，有点哭笑不得：“你这是要做什么？不吃点什么洗个澡？”
　　“别吵。”沈空手在空气里一划，无形的波动在他四周围绕住，就隔绝了声音。
　　会法术真好，隔光隔声随时都可以睡。周明阳这么想着，蹲下来在鞋柜里翻了翻，没翻到拖鞋，倒是翻到了医药箱。
　　他最后还是把鞋脱了，光着脚拎着药箱走了进来。辨别了一会儿没能看出哪一间是主卧，也不敢随便开门进去，只好也往客厅里一坐，给自己换药。
　　沈空大概不怎么自己处理伤口，给他绑得紧过头，纱布都快粘在伤口上了。周明阳龇牙咧嘴地处理完，一抬头，蜷缩在沙发里的沈空像是睡着了，头上散乱的发丝却随着呼吸慢慢往下坠。
　　周明阳打量了一下沈空的家。
　　整间房屋的色调偏暖，电视柜上摆着不怎么精神的多肉，茶几上零食和纸巾随意散着，阳台窗开了个缝，凉风细细地吹动米色落地帘。不远处的厨房流理台上放了个朝着墙的烧水壶，经年累月的水汽蒸出一块白色水迹。
　　没想到看起来随时随地都能飞升的沈空住在这么平凡的地方。
　　周明阳抱臂发了会儿呆，觉得沈空这么睡不会舒服，又不敢随意惊动他。
　　早就过了饭点，周明阳几乎饿得感觉不到了，现在一静下来，静得他不知道做些什么好的时候，就特别想往嘴里塞点什么。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厨房里走过去，□□的脚在地毯上踩过的簌簌声。
　　冰箱里东西不少，柜子里开封的调味料也足够他弄出一锅面来。
　　周明阳也懒得管身上衣服会不会被溅到油星，稍微把厨房门掩了，就开始洗锅切菜，打算下碗面。临到放面了，他才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给沈空也弄一碗，做多了怕面坨，做少了怕人饿着。
　　他有点苦恼地往锅里放了点，又放了点，忽然听见一阵响声，他回头一看，被门边的人吓了一跳。
　　“你没睡着？”
　　沈空没什么表情地倚在门边，眼睛半眯着，头侧着挨在玻璃门上：“你在做什么？”
　　“弄点吃的……抱歉，没和你说一声就用了厨房。”
　　沈空目光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转身走了。
　　周明阳一头雾水，不过既然人醒了，他就多煮了些。
　　没一会儿，身后又慢悠悠地传来拖在地面的脚步声。周明阳往锅里调酱汁没回头，只问：“怎么了？”
　　他忽然感觉脚面被人戳了一下，惊地差点跳起来。
　　“高抬贵脚，把鞋穿了。”沈空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他。
　　这个角度看过去，这人实在是乖巧过了头，像只矜持又温柔的猫，让人恨不得揉一把。
　　周明阳只觉得心底一软，半晌才回过神来，才很有点不好意思的穿了进去。
　　“沈七叶买东西回来喜欢往阳台扔，你是不是没找到？”
　　“嗯。”
　　“那也不能光着脚。”
　　周明阳手里动作不停地应了声。
　　沈空摇摇晃晃站起来，没骨头似的靠在一边，看他往锅里加东西：“西红柿别烧太烂，他们每次都弄得像一锅血。”
　　“他们？玄月也做？”
　　“偶尔，妖怪做的东西常常味道很奇怪。”
　　周明阳笑了。
　　他刚想说些什么，转头一看，沈空正目不转睛盯着案板上切好的蛋饼条，见周明阳看他，稍微挺直了背，眼神飘向另一边。
　　“熟了，也放了盐，能吃。”周明阳拿了个碗给他拨了点，“面马上就能吃了。”
　　“你怎么跟沈七叶似的。”沈空极轻地哼了一声，端着碗走了，出去的时候很乖地把两人份的筷子都带上了。
　　周明阳没忍住，拿手背掩住了翘得老高的嘴角。
　　他再次感叹仙人似的沈空私底下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番茄鸡蛋面很快出锅，周明阳也没放什么调料，就这么简单干净的两碗。走出厨房，他看见沈空还坐在他那巨大的懒人沙发上，茶几上的零食和纸巾被他推到了角落，留出一大片空地。
　　周明阳只好放弃了角落的餐桌，往客厅走过去。
　　沈空看着色泽鲜艳的面汤，面无表情地拿筷子拨了拨：“还是像血。”
　　“才不像。”周明阳喝了口汤，喟叹了一下才继续说，“你家番茄带点橘色，和血可差远了。”
　　被小小怼了一下的沈空沉默了会儿，大概是看他吃得很香，没忍住还是尝了口。
　　……然后又尝了口。
　　半碗下去了，他终于迟疑地问出来：“你很会做饭？”
　　“谈不上会，也就能吃。”周明阳从面碗里抬头看他，“你平时都吃的什……”
　　不料天降面汤，溅到他脸上，差点蹦眼睛里。
　　猛嗦了一口的沈空咬着面凝固了。
　　周明阳忙说：“没事，没进眼睛。”
　　他伸手想抽面纸，然而一只眼睛遮着，没什么距离感，他一捞竟然偏了位置，捞了个空。
　　沈空咽下嘴里那一口，帮他抽了纸，见他手包扎着，就顺便帮他擦了汤汁。
　　擦着擦着，他的手停了下来：“……你脸红什么。”
　　周明阳装模作样咳了一声，只觉得胸中那股热气猛地窜起来地把他也炸成了番茄。
　　沈空没说话，收了手继续低下头捞面。
　　周明阳不敢看他，也低着头，因此错过了对面人慢了好几拍才像回过味似的，红了耳朵尖。
　　两人吃完这顿不知道是午饭还是晚饭，沈空拎着碗进了厨房去洗，周明阳盘腿坐在沙发上，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
　　这地方不大，却安逸极了，像是隔绝了一切可怕的、焦虑的、忧愁的东西，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就能梦见融融的暖光。
　　他发了一会儿呆，给手机充上电，从列表里找到经常被他拜托查资料的秦诺，斟酌地给他发了消息。
　　等沈空洗干净手出来，看到的就是抱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周明阳。
　　他坐到周明阳旁边，在他眼前晃了晃，把人注意力吸引过来：“让我再看看你的眼睛。”
　　周明阳不解：“我换过纱布了。”
　　“不是那个。”沈空抬手虚虚覆在那伤眼之上，语调低缓，“之前跟你说过，你身上有别的妖怪的气息，就在你的这只眼睛里。”
　　之前沈空还说过，他找不出缘由，也无法隔开，就用笨办法给他全身罩上隔绝的法术，避免这股气息给他造成影响。
　　周明阳感觉到一阵凉意顺着皮肤缓缓往里浸，他很清楚地能感觉出这轻柔的凉来自沈空，不难受，反倒像是清风拂面。
　　片刻后，沈空把手放下，眼帘垂着不说话。
　　“不好办？”
　　“你的眼睛像个庞大而精密的仪器，有人往里放了个米粒大小的纸片，现在看不出影响，不代表以后没有影响，但我不敢碰。”
　　沈空用了“不敢”这两个字。
　　“没什么大不了的。”周明阳歪头瞅他，“一只眼睛也够了。”
　　沈空一顿，不说话看着他。
　　周明阳被看得有点发毛，摸了摸脖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认识一个外科医生，回头叫它来给你看看。”沈空收回目光，“以后别说这种话了。”
　　周明阳默然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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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回来，开始更新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