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有妖怪！》甘木喵

13、第七根头发

　　周明阳紧张地抱着猫，侧耳仔细听外面的声音，那妖怪一扇扇地打开每间教室的门，再狠狠甩上，摔门声就像是倒计时，一点一点靠近这个小小的茶水间。
　　最近的摔门声和沙沙爬行的声音似乎就在一墙之隔的不远处，周明阳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下一个开门声迟迟没有响起，周明阳几乎以为自己要被发现了，好在，没过一会儿，那妖怪打开了下一扇门，逐渐远去。
　　直到这层楼最后一扇门被摔上了，整栋楼又恢复了寂静。
　　“呼。”周明阳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他得在这个鬼地方呆多久，他要是不见了，他的室友们、辅导员老师，大概会着急吧。
　　一直龟缩在这个地方也不是个事儿。
　　他站起来，走到茶水间的玻璃窗边向外看。隔着一层金属护栏的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如果说这栋只有三层的楼是在那间狭小的器材室的基础上产生的，那么楼外，又会是什么呢？
　　然后他眼前的玻璃印上了一只血手印。
　　周明阳悚然一惊，整个人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这又是什么玩意儿！是那只妖怪搞出来的吗？他刚才还在想，妖怪一点儿想象力都没有，老老实实地遵循一切物理规律，结果就来了这么一出。
　　真·死亡flag。
　　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笑声在门外响起，仿佛在说：“找到你了。”随后是无数扇门奏乐狂欢一般的一开一合，又像是怪兽带着狰狞的微笑咀嚼口中的食物，本就岌岌可危的大楼上震颤不止，墙壁上的蜘蛛网越来越密集。
　　那妖怪疯了。
　　窗外就像是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激烈地拍着玻璃窗，把整扇窗户拍地啪啪作响，鲜血混杂着腐肉，在玻璃上密密麻麻地印上一个又一个的血手印，越来越用力，越来越密集，然后在某一时刻，把整扇窗户拍碎了。
　　血手印却还是没有停下来。
　　它一点一点从窗框上爬了下来，顺着地板、墙壁、天花板，慢慢往前延伸，像是无数的人形怪物从窗口爬了进来，拍断了水管，拍裂了墙壁，陷入了水泥地板，一直延伸到周明阳的脚边。这景象使得他再也待不住了，把绵绵塞进了开水机背后干涸的水箱里，然后心里一发狠，抄起地上的拖把，推开抵着门板的开水机，一把拉开大门。
　　不料却兜头被黑色的阴影罩了满头满脸。
　　可怕的恶臭和诡异的触感让周明阳瞬间明白，这就是那只浑身腐烂的妖怪。它早就趴在了门上，周明阳一步都没能逃出去。
　　……
　　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不清。
　　惨白的日光从楼梯边的窗户照进来，铺洒在在这已经没有一丝人气的地方。看四处的构造，这里依稀是那栋即将被拆掉的废弃校舍内。
　　周明阳的心里忽然涌上了一阵酸涩，他眨了眨眼，把眼睛里的东西眨掉，世界清晰了不少。眼前是一张英俊的脸，周明阳不认识，但是能感觉到这张脸对这个身体的主人一定很重要。男人的脸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的视线，从鼻梁、嘴唇，到细微颤动的睫毛和眼神，纤毫毕现。只是那张脸上写现在满了忧愁，视线的主人像是难以忍受一般，低头看向了地上。
　　然后周明阳看到了一双女孩子的手，这双手抓着男人的衣摆，抓出了一道道褶子，却很快被男人挥开。
　　耳边是一个女孩子带着哭腔的声音：“为什么，我们明明说好的不分开，我不会让你走的！”
　　“别这样，小绫。”那个英俊男人开口说道，“这次机会有多重要，你也是知道的。”
　　“不，我不要，你走了之后，那还会有谁关心我，爱我，我又要一个人了吗？”女孩子复又抓起男人的衣服，这次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攥得死紧，仿佛这样的动作就能将两个人联系起来，再也不分离。
　　男人似乎很无奈：“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这个世上除了我，一定还会有喜欢你、关心你的人，多交交朋友，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学校要和省城的高中合并了，这栋危楼也要拆了，就算我今天不走，我以后也会被调走的。我们就这样吧，本来，我们就不应该在一起。”
　　女生没有说话，只是一味地抓着男人的衣服。
　　“小绫，别胡闹了，我叫了车，司机已经在催了。”窗外传来了汽笛的鸣声，男人似乎很着急，拉了两下没有拉开女生的手，抬头看了看外面，再也不管什么，一把推开了女生。
　　随后，周明阳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起来。女生黑色瀑布一样的发丝四散，像只美丽的蝴蝶舒展翅膀。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瘦弱得没有多重的女孩子，摔在楼梯上的声音却沉重得可怕。
　　“小绫！”
　　地上鲜血四溅，没有人回答他。
　　黑色翅膀的蝴蝶停在了猩红色的罂粟花上，挣扎两下，最后不动了。
　　女孩在这个世上所看到的最后的景象，就是那个她深深爱着的男人，惊愕地看向她的眼神，和匆匆离去的背影。
　　……
　　“这是晕了？周……阳。”沈空偏了偏头，似乎在思考什么，“阳？”
　　他遛弯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障”，那“障”无疑是属于学校里的那只大妖怪的，他一路寻过来，发现了掩着门的器材室，像是有谁先他一步进去了。
　　现在看来，沈空满校园找了很久都没找到那只大妖怪，倒是先让周明阳碰上了，只是现在妖怪又收敛了气息，感受不到了。
　　沈空一路顺着半开的门走到了深处，面不改色地一脚踏进了妖怪制造的世界里。他随意逛了逛教学楼，没碰上什么，也感受不到气息，就放弃了。此刻他看着躺在三楼角落里不省人事的周明阳，皱了皱眉，犹豫着是把玄月叫过来搬人，还是干脆自己上手。
　　一只眼熟的缺面保持着猫形，挣扎着从一个破破烂烂的柜子里钻出了一个头，然后就被卡住了，急的喵喵乱叫。看见救星在，便叫得更加凄惨。
　　沈空走过去，往里看到了一片狼藉的茶水室，脸色变都没变，抓起绵绵的脑袋帮它脱身。刚刚拔出了绵绵的半个身子，他突然感觉到手里的猫大力挣扎起来，
　　身后一阵劲风，沈空熟练地向前一矮身，躲过了来自身后的攻击。
　　他看到周明阳站了起来，大睁着眼睛看着他，眼睛里一片木然之色。
　　“被附身了吗？”沈空看着周明阳举起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拖把，神色冷了下来，“我说过，你不该动他的。”
　　被附身的周明阳动了动手指，挥着拖把攻了上来，沈空站在原地没动，轻轻抬了抬手，手里空无一物，拖把却在碰到他的一瞬间四分五裂。
　　“周明阳”受了惊一般飞快后退两步，黑色的雾气从他的身上浮现，随后几条黑色影子从沈空脚边窜出，飞快地向上蠕动，捆住了沈空的手脚。“周明阳”再次欺身上前，整个人扑在了沈空的身上，两个人滚落在铺满了黑色阴影的地面上，像是蜘蛛网住了它的猎物。
　　表情狰狞的“周明阳”，两只手掐住了沈空的脖子。
　　沈空低头看着环在自己脖颈上神经质般抽搐的手，再抬头看看周明阳自己脖子上紫红色的勒痕，和他痛苦的神色，心里微微有点触动，再不犹豫，抬手轻轻点在了周明阳的额头。
　　霎时，整个空间都像是凝固了，只有一阵尖锐的气流，无形无影地环绕在沈空的四周，刹那间就把遍布整个房间的阴影切割得四分五裂。
　　阴影的碎片挣扎一般滞留在半空中，挣动扭曲着想要再次联结起来，然而，一丝淡色的火焰悄无声息地蔓延到了阴影上，那摇曳着的，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散的火焰，像是擦去一切不合理事物的橡皮擦，燃烧过后，阴影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
　　随着一声清脆的“叮”，妖怪仿佛是被利剑射穿了头颅，从周明阳身体里硬生生被顶了出来，钉在了对面的墙壁上，挂下来长长的一条，淡色的火焰环绕在它的四周，使它丝毫不敢动弹。
　　周明阳一下子清醒过来，此时他还保持着压在沈空身上，手掐着对方脖子的姿势。在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后，他手一软，整个人摔在了沈空的身上。
　　被周明阳的体重暴击的沈空：……
　　“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周明阳被这个冷冷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手软脚软地把自己抬起来，然后又软绵绵地摔了下去。
　　周明阳：“咦，为什么我现在浑身么力气，我是谁，我在哪儿？”
　　沈空：……
　　绵绵：喵！
　　最后沈空像他们第一次在天台见面那样，一把挥开了面条一样的周明阳，自己站了起来，顺手把还卡在开水机里的绵绵给拔出来，扔给了瘫在地上的周明阳。
　　周明阳被从天而降的绵绵糊了一脸，欲哭无泪，他就知道，每次单独和沈空见面他都不在一个正常状态，这回好了，时间、地点都很诡异，他还是这么一副生活不能自理的高级残废样子。
　　“别装了，被附身的事情你还记得吧。”沈空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明阳，“你刚刚是不是又想揍我？”
　　周明阳还沉浸在“啊，就不能让我糊弄过去吗”的悲伤中，就被扣了一顶大帽子，顿时连高级残废都不装了，整个人像装了弹簧一样跳起来：“不不不，揍你的不是我，不对，揍你的就是我，呃也不是，相信我，其实我从来没想揍过你，这一次和上一次都是误会……”周明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声音逐渐减弱，他沮丧地看着对面一身干净的沈空，再看看自己一身脏兮兮，顿时更加忧伤了。
　　沈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过身取下了虚空中无形的长刀，那只被钉在墙壁上的妖怪顺势滑落在了地上。
　　它直起半个身躯，刚想要爬走，就被沈空揪住了头发，捡起来抛在了空中。接着沈空面无表情地抡起了他不存在的长刀，啪的一声把妖怪重重地砸进了地板里。并且多次重复这系列的举动，还抽空往周明阳这里看了一眼。
　　旁观了这一切的周明阳：……
　　周明阳浑身一抖，完全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真的揍了这个人，会有什么后果。他在心里大声咆哮“这个才叫揍吧”以及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妖怪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沙包，然而周明阳不久前还被沙包追得快断气。
　　话说这个暴力的节奏貌似有点眼熟……果然还是自己太弱了，周明阳给自己贴上了大大的“弱鸡”两个字。
　　妖怪被摔打得浑身黑气散了七七八八，一身腐肉和骨头架子摔得七零八落，睁着暴突的眼睛一脸死不瞑目的样子。直到它完全无法动弹了，沈空才停下，他从衣袋里掏出了一根捆餐盒的橡皮筋，把妖怪扎成了一束烂棉花，倒提起来，笔直地走向了周明阳。
　　周明阳：？
　　“没带容器，反正你身体里塞了不少东西了，再加一个。”
　　周明阳：“……你说啥？我身体里有塞什么东西吗？拿开，拿开，你别拿着这个恶心巴拉的东西靠近我！”
　　他最后还是没能逃脱沈空的魔爪，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团烂棉花没入了自己的身体。好在这回周明阳没有失去身体的控制，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能跑能跳，一点也没有恶心的感觉。
　　……才怪。
　　生理上没问题，心理上还是有点怪怪的。周明阳眼泪汪汪的看着沈空，敢怒不敢言。
　　装可怜的周明阳装着装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妖怪的影响，忽然心里一酸，差点真的掉下泪来，赶紧掏出绵绵捂住脸。
　　忽然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人和自己是一样的，能行走在妖怪的世界里，周明阳一面觉得自己像久逢甘霖的旅人，难以言喻的感动溢满心头，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矫情，偏偏沈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更加衬托自己满身狼狈，于是更加不知道该如何跟对方搭话了。
　　他不知道的是，沈空也在看他，经过这么一遭，绵绵一身白毛也乱七八糟沾满了灰尘，顿时把周明阳的脸涂成了花猫。
　　沈空：……这家伙到底在干嘛？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沈空问他。
　　周明阳想着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吧，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绵绵被妖怪抓进来了，我过来找他。”
　　“还要主人来救？”沈空垂目看了一眼绵绵，把猫咪看的嗖的一下钻进周明阳的口袋里，“这么弱。”
　　“……那个别这么说它啊，绵绵之前躲的很好的。”那口袋里装着半包奥利奥和手机，已经满了，猫咪再怎么小钻不进去，周明阳哭笑不得地手动给它换了个兜。
　　“走了，阳阳。”
　　周明阳被这一声“阳阳”给惊呆了，仿佛五雷轰顶：“你叫我啥？”
　　“手给我，眼睛闭上。”
　　“你知道怎么出去？不是，你刚刚叫我什么？”
　　“闭嘴谢谢。”
　　连谢谢都出来了，周明阳吓得顿时消声闭上眼睛。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沈空抓了起来，只在他没有意识的时候冒出来的雷达此时忽然运作了起来。那股曾经让他留恋不已的气息，缭绕在他的四周，像夏夜的湿润的风，带着静谧的月色和令人安心的气息，将他心里的混乱一扫而空。
　　“不要去听，不要去看，心里想着你自己的愿望。”沈空的声音忽然飘渺了起来。
　　周明阳闭着眼睛，从黑暗里捕捉到了一丝亮光，隔着眼皮照在了自己的眼睛上，随后是涌动的风，轻轻地拂过了他的头发和脸庞。
　　愿望？周明阳握着手中微凉的、另外一个人的手，听到这个耳熟的词语，心里一动，我的愿望是……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绫那段直接来自草稿，看起来有点脆皮鸭……但这是最快最容易理清关系和前因后果的描述方法了，捂脸。
沈空终于出来了！到现在为止就出来了那么零星几次，我承认他才是我亲儿子，从头到尾不染一丝尘埃啧啧。他到目前为止一共叫了三次阳介，分别是，周明阳（毁信章），周阳阳（迟疑的时候），阳阳(～￣▽￣)～
阳介路径是：听见开门声，上三楼，遇到妖怪被推下去，逃至一楼正大门，差点被堵在门口，穿过一楼办公室，从另一边的楼梯上三楼，躲进茶水间。
妖怪的路径是：在三楼某个教室里，听见声音开门，爬到楼梯口，遇到阳介，推他下去，追到一楼大门，在办公室追丢，一间一间教室找过去，一直找到三楼，三楼教室找了个遍没有，堵在茶水间。
草稿里：废楼真实存在，就是没人敢上去，阳介上三楼，忽然自动开了一间教室门，他恍惚地进去，被锁在里面，出现了一系列血手印、大门开合（这个我一定要写，咆哮），看到墙壁裂缝钻出去，逃下楼被妖怪推下楼梯，快逃出去的时候被妖怪附身。
我一看，咦，猫呢？后面空出场，被附身的周明阳掐脖子（适合妖怪不见血的物理攻击我目前就想到这个，此时灵光一现还可以捂鼻子），一脸生死无所谓（草稿里的空并没有对活着这件事太留恋，我觉得太扯改掉了），被躲得好好的猫救了才施法。
其实草稿稍微改改让绵绵做人质就ok，但是我貌似有点钻牛角尖，一定要绵绵躲好。。。算了就酱吧，写那么多不容易otz。
沈空施法那段特效我词穷了，写不出来，就一点点短，我有罪，只好加了一段他暴力揍妖怪，也和他有点生气了这一点吻合。
写到后面我终于摆脱了严肃的口气（其实我想写恐怖一点的但是恐怖不起来），回到了欢脱的节奏，2333欢脱地写鬼故事才是我的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