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有妖怪！》甘木喵

12、第六根头发

　　周明阳打给玄月先生的电话一直没被接通，他放下手机，坐在凉风阵阵的看台上发呆。夕阳橙色的光辉照射在他半边脸上，他居高临下地往下看，大运场里不知秋风将临的草茎根根直立，东区看台下面舞蹈房的管理人员换班回去了，跑道上小情侣牵着手上，一圈一圈地饭后溜达。
　　刺啦。
　　他撕开包装袋，拿出一块原味奥利奥夹心饼干。包着纱布的左手握住左侧的饼干，右手握住右侧的饼干，一用力，暴力分成两半，中间的奶油夹心被分成了不是很均匀的两半，粘在左右两块饼干上。
　　“又失败了啊。”周明阳啊呜一口，吃掉了饼干。要是绵绵还在，看见他掏零食，必然会挤到周明阳胸口，眨巴大眼睛卖萌要吃的。
　　但是现在，它被那大妖怪抓住，也不知道有没有受欺负。
　　这个掰夹心饼的动作周明阳做了无数次，中间奶油保持完整的时候非常少，大多都像现在这样，惨遭分尸，被两块饼干无情地各拉扯掉一部分。
　　周明阳他现在就是这块奶油。
　　左边是人类世界的压力，以那封信为代表，右边是妖怪世界的威胁，他们重重地挤压在周明阳的身上，把他挤成扁扁的一层夹心。但他偏偏就是靠着这两个世界所维系着而存在的，一旦这两个世界分离，他就会像这块夹心，被惨烈地分成两半。
　　算了，还是绵绵的事要紧。这么想着，周明阳把剩下的饼干塞进兜里，站了起来。
　　器材保管老师锁上门，离开了。在白天，凭学生证就能借取器材，因而总有老师在这里值班，周明阳只有等晚上才能找到机会偷偷溜进去。宿舍十二点封楼，现在是下午六点半，他有足够的时间。
　　等那个年长的老师走远，周明阳很快就下到了器材室门口。
　　看台北区对面是老式的居民楼，已经没什么人住了，墙角废弃的水泥黄沙上长出了几根杂草，他站在这里，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缭绕在四周。周明阳抬头看了看，有一个监控对准门口，也不知道在不在运作。
　　周明阳努力稳住自己的心跳，轻轻拉了拉折叠式防盗门。
　　锁着的防盗门，开了。
　　这个季节太阳落得慢，现在外面还亮着，但是这里却到处是一片漆黑，连高处的小窗户都没法透进光亮，这道门就像是分割了光和暗的一道分界线。
　　他咽了咽口水，打开手机灯，迈步走进了黑夜。
　　随后的几扇门，周明阳走的简直可以说是畅通无阻，到最里面的那间器材室，他甚至不需要动手，那扇破旧木门就直接自己开了，大张着嘴，发出无声地邀请。
　　在进去之前，周明阳想过，最近的几十年，这里发生的唯一一件大事就是死了一个女学生，尸体过了一整个夏天才被人发现。妖怪也许就是经由这件事而产生的。但这件事本身就不太合理，一个夏天，她的家人、邻居、朋友，难道没有人发现她失踪吗？人类总是能和身边的人联结起来，缺失了这么一个人，没有人觉得不对劲吗？
　　还有为什么这只妖怪非要他进入这么房间里，而不是曾经“显灵”过的天台。他的猜测是这间房对妖怪有非同一般的意义，它轻易不能从这里离开，不然哪还需要抓绵绵吸引周明阳进来。
　　那么在天台搞事情的到底是谁？
　　就头发这个标而言，这应该是同一只妖怪，到目前为止，学校也确实只有这么一只大家伙。相安无事了整整一年，妖怪突然发难，它到底想干什么？
　　产生了矛盾。
　　何为真实，想不明白。
　　也许这扇门背后，有周明阳想知道的一切，当然也有他养了时间不长，但是已经无法割舍掉的小家伙绵绵。
　　想到绵绵，周明阳心里的阴霾忽然就散去了不少，他甚至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话说他早上刚阻止过许瑞，现在轮到他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抬脚走了进去。
　　……
　　“这真是大手笔啊。”周明阳感叹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随后一脸头痛地蹲在地上，“搞什么，这是要玩躲猫猫吗？”
　　他的面前是一栋不认识的教学楼的室内。
　　问题是周明阳刚踏进的应该是一间面积不大，积满了灰尘的废旧器材室，一转眼就来到了这么一个画风诡异的地方，他顿时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时空确实是错乱的，周明阳回头，身后应该是出口的大门紧闭着，他用力拉了拉，一点儿灰都没蹭下来，门上贴着一张字迹模糊，看得人眼睛疼的黑白色拆迁通知单。
　　等等，拆迁？
　　他仔细瞧瞧四周，水泥地面上尚且比较干净，但劣质的石灰墙上布满了裂纹，蜘蛛网和霉斑遍布在天花板上，老旧的红漆木门和带搭扣的木质窗框上积着一层灰。这里的确是一栋废弃的校舍。
　　妖怪完美地造出另一个空间，这种本事是周明阳前所未见的。
　　周明阳对着空气喊了一声，看看能不能和妖怪沟通：“你在吗？缺面可以还给我了吧，你想要我做什么，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没等多久，周明阳清楚地听见楼上发出了“啪”的一声，仿佛是什么人猛地推开了门，门用力地磕在了墙壁上。在这么一片死寂的地方，这个本应该不大的声音吓了周明阳一跳。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什么事也没发生。
　　没等到妖怪现身，周明阳皱了皱眉，从靠近出口一侧的楼梯慢慢走上去，楼梯间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踏”“踏”。
　　每层楼都两边排列着一模一样的教室，幽深而阴暗，周明阳不敢走进去探查，只顺着楼梯慢慢走，他在三楼拐角的地方停住了。
　　这层楼梯顶端静静地趴着一个人，不，一只妖怪，大半个身体被黑色的雾气笼罩着，抬着头正盯着他。
　　就像许瑞描述过的那样，那个妖怪头发很长，蜿蜒着铺了一地，此时却盖住了它的大半张脸，叫人看并不清楚它的真实样貌。妖怪的背后是惨白的光，它和周明阳一个上，一个下，一个趴，一个站，无声地对峙。
　　周明阳的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一下一下催促他赶紧离开，但他还是牢牢地站在原地，冷静地开口：“缺面，还给……”
　　一张腐烂发黑的脸瞬间占据了周明阳的整个视线。
　　紧接着，周明阳的胸口处感受到了一股大力，他完全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后倒，重重地摔在了水泥楼梯上。
　　他反射性护住了头，背部磕在了阶梯上，一直滚到了这层阶梯底下。他很久没有摔得这么狠过了，懵了一瞬间，没来得及爬起来，身上就被那只妖怪压住了，一双腐烂得几乎可见白骨的手从黑雾里钻了出来，掐在了他的脖子上，那力气大得像是用钢筋箍住了他。
　　周明阳的眼圈顿时就红了，痛苦地大张着嘴，涎水止不住地往下淌，他用脚猛蹬，妖怪却重若千斤，纹丝不动。在挣扎中，周明阳看到了那妖怪的眼睛，瞳孔放大，充斥着红血丝。
　　但是眼睛没有腐烂！
　　他抬起手直直戳进妖怪的眼睛里，手上传来黏腻恶心的触感，效果也很显著，那妖怪发出了一声可怕的尖叫，松开了手。周明阳趁机跳起来就跑，下楼的过程中差点又摔了一跤。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周明阳窜到了出口的大门处。他用整个身体撞上那扇紧闭的大门，却像是撞在了一块钢板上，疼的差点飙泪。身后的妖怪很快就跟上来了，它整个趴在地上，像一条蛇一样手脚并用地爬着走，在水泥地上摩擦出沙沙的声音，它的身后是一条发红发黑的拖行印子，还散落着腐肉。
　　周明阳背靠着大门，对上了妖怪睁大的眼睛，红血丝蔓延到它的整个眼球，鲜红的血泪淌了满脸，扑面而来的恶意深得惊心。
　　它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周明阳对这一点感到前所未有的清晰。他喘的厉害，冷汗一滴滴往下掉，一阵晕眩袭来，他几乎站不住。忽然，他眼角的余光看见有间教室的门打开了，白色的小尾巴一闪而过。
　　是绵绵！
　　周明阳三步并作两步扑了进去，反手关上门，推着一边的桌子堵住大门。这貌似是一间教师办公室，桌上柜子里都搬空了，角落里高高的一大摞发黄的作业纸，墙壁上黏贴着褪色的手绘日历，看年份都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了。
　　他气息还没喘匀，绵绵使劲勾着他的裤脚往前，示意他还不能停下。办公室有两个门，一个门堵着，另一个门似乎通向教学楼的更深处。
　　砰！身后的门上发出了可怕的撞击声，“哐哐”的砸门声连续不断，抵在门上的桌子肉眼可见地抖了抖。
　　周明阳再不犹豫，跟着绵绵一路奔了出去。
　　所有的教室门都关得紧紧的，透过灰蒙蒙的窗户能隐约看见教室后面彩色的黑板报，这里似乎还残留着曾经的鲜活人气，但是墙壁上早已遍布裂痕，岌岌可危。他跟着绵绵一路左突右闪，穿行在开着门的教室办公室，他也试图砸开窗子，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这栋废弃教学楼被那只妖怪整个儿封闭了起来。
　　好几次周明阳都听见了身后近在咫尺的沙沙爬行声，他的心跳得飞快，背上火辣辣地刺痛，一路上摔了好几次，最后和绵绵上了三楼，躲进了角落里的一个隐蔽的茶水间。四楼以上不知道为什么被封着，上不去，而这间茶水间大概是整栋楼最破旧的地方了，开水机上的水龙头都没了，角落里堆着好几只破了的水桶和秃秃的花盆，地上散落着黑乎乎的抹布和手套，看起来是被清洁工用来堆杂物的，也是学生们不会踏足的地方。
　　他环顾四周，拖着沉重的开水机抵在了门上，也不怕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小的茶水间一片安静，回荡着他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声。
　　“喵。”绵绵蹲在他面前，担忧地看着他，接着被周明阳一把捞进了怀里。
　　“你，没事，就好。”他轻轻碰了碰脖子，嘶了一声，“现在我们该怎么出去？”
　　小奶猫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周明阳：……看来我的结局不是被妖怪弄死就是饿死在这里了，兜里的半包奥利奥是他的全部身家，噢，还有一部手机来着。
　　他掏出手机一看，信号有没有他是没办法知道了——手机干脆黑了屏。
　　“啊，天要亡我。”
　　周明阳自嘲一笑，这里是那妖怪创造出来的世界，它明明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却还一本正经地守着人类世界的规则。穿墙而过、隔空打牛都做不到，都没有一点想象力的吗？它唯一做到的就是把整个教学楼变成一座孤岛，跟周明阳玩躲猫猫。
　　也不知道这间茶水间能坚持多久，这地方就是个死路，要是被抓到了就没办法逃了。
　　他胡思乱想地坐了一会儿，突然听见一声清晰的“砰。”
　　那是砸门的声音，妖怪也上三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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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本正经地讲鬼故事，不是很恐怖（恐怖不起来）
可以看出来阳介很怂也很谨慎，能不深入就不深入，但是没用噫嘻嘻。他还是很勇敢哒，能在没人的楼梯上走着走着，一拐弯猛地看见一个非人类静静看着你，还没被吓尿，确实有两把刷子，反正我自己想想那个景象我自己必然是要炸的。
其实我草稿里，阳介是高中生，学校不是搬过去的，本来就有一栋旧校舍。但是高中生活太紧张不好倒腾我还是写成了大学，我想了想，一个风气良好的大学死了个女孩子，死掉的那个人还被家人朋友老师忘记，最后大楼都废弃了什么的太扯了。。。最后干脆来个大改，死的是高中生，阳介他们大学是搬过去的，有些建筑保留了以前的，只是经过装修而已。
最后看来看去天台的那件事完全是多余的otz，当时脑子一抽，不知道写什么就写上去了，为了和后面一个情节呼应，但是现在看看完全没有呼应的必要……就不打算呼了。
为了圆这个点，我又巴拉巴拉开始扯了。。。把毁信这个本来比较突兀的情节给圆润地联系起来，最后看起来，嗯，能说服我自己。